毕竟,在顾云锦从前的经历里,北地一直好好的。
顾云思仰着头,静静坐了好一阵,双手紧紧握着,指关节泛白,良久,终是松开了:“叫你担心了。”
“三姐姐不是说了吗,我们自家人。”顾云锦握住顾云思的手。
顾云思的睫毛颤着,努力整理了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和一些:“虽然听起来像是我给自己开脱,可是云锦,有一些选择,没有人能断言对错。
我不理解二叔父的选择,但我不后悔我的选择,虽然很沉很重,但有一些罪,总要有人来背的。
我有很多幸运,组成了我今日的幸福,那么同样的,我该背起更多。
我是姐姐呀,大姐走得早,二姐也不在了,只剩下我、你、云映与云霖,姐姐该做表率。
我不会自己钻死胡同,我要好好的,我背着的所有都不会压垮我。”
顾云锦沉沉看着顾云思,见她的坚毅、认真不存一丝一毫的故作坚强,顾云锦便没有再说那不是姐姐的过错。
她们顾家的姑娘呀,不管平日表现出来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性子,但内里根上,都是一样的。
顾云思平复了一番,让顾云锦帮她递了杯热水润了嗓子,才道:“我与你说些趣事儿。”
“好的呀。”顾云锦弯了弯唇角。
顾云思说的是傅敏芝,元月里,江南一世家来求娶。
“敏芝小时候长在江南,住的是外祖唐家,唐家与那霍家是通家之好,常年有走动,敏芝当时也去过霍家几次。
前两年她回京来,霍家一个妹妹还给她写信呢。
霍家也是去年深秋才知道敏芝未曾说亲,就请人做媒来探口风。
我婆母虽舍不得她远嫁,但这两年京里差不多年纪的公子,她也没挑出一个自己合心、敏芝又合意的,就觉得嫁去江南也成。
霍家那公子是在书院里念书才多耽搁了几年,年纪比敏芝还大些,霍家想春天定下、秋天就完婚。
结果,敏芝没有答应,你猜敏芝怎么说的?”
顾云锦被吊起了胃口,道:“傅姐姐怎么说的?”
“敏芝说,”顾云思弯着眼睛笑了一通,指着自己的肚子,道,“她说我这肚子要六月里临盆,不管是小侄儿还是小侄女,她要等来年六月看了孩子抓周再出阁。”
虽然顾云锦知道傅敏芝时不时会有让人意外的念头,可这一次还是让她讶异之余又忍不住捧着脸直笑。
顾云思也笑:“我婆母也笑得不行,劝了敏芝两回,敏芝却说,霍家不应这一桩,她就不应婚事,最后婆母拧不过她,与霍家商议着夏天过下定,明天中秋后完婚。”
姐妹两人笑了一通。
顾云锦其实也明白,哪里就是单单为了看孩子抓周,不过是母女两个舍不得分开。
傅敏芝前几年都不在傅唐氏身边,刚回京两年,傅唐氏也不想早早把女儿嫁得那般远。
顾云锦道:“那我要好好想想,霍家来放小定时,我要给傅姐姐什么礼物。”
外头传来问安声,是傅唐氏与单氏一道来了。
顾云锦抬头看去,暗悄悄与单氏点了点头。
单氏留心顾云思神色,见她面上如常,也放心不少,又慎重交代了几句,便与顾云锦一道告辞。
马车上,顾云锦把顾云思的反应告诉了单氏。
单氏翻来覆去品着女儿说的那几句话,苦笑道:“我怎么听着云思话里有话呢……”
顾云锦也在重新琢磨。
先前面对面,她的心思搁在不让顾云思情绪起伏太大上,对于这几句,没有一个字一个字地嚼过。
嚼得多了,还真如单氏所言,品出些旁的味道来。
可那般咬文嚼字,说不好是不是自己解读过多,想得太复杂了。
回京后的头几日,因着往各处去,顾云锦忙了几日才空闲下来,便请寿安一块把从裕门关带回来的书册整理摆放好。
顾云锦与安阳长公主也说了声,为了这事儿,韦老先生要三五不时来走动的。
这是正事,长公主自不会拦着,又说若是想看看宫里书阁的藏书,只管与她提,她会安排好。
顾云锦道了谢。
头一回请韦沿来府里时,寿安也过来花厅里听。
还在北境时,韦沿就报了些京畿一带认得的镖师、商人的名字,顾云锦让听风打听过,就让听风也来说说。
刚坐下来交谈不久,有一小厮探头探脑地寻听风。
听风出去一问,才晓得是蒋慕渊的家书到了。
除却给家里人的信,来送消息的还带了话。
听风闻言一怔,下意识往花厅里看了一眼,才又问那小厮:“折子也送去宫里了?”
“送了,”小厮道,“宫里这会儿大抵已经看到了。”
听风点了点头:“那行,家书里肯定也有提,我一会儿交给长公主与夫人。”
那风尘仆仆的小厮退下去了,听风拿着信回到花厅里。
顾云锦看到他手上那一沓,眼睛不由一亮:“小公爷的信儿?”
“是,”听风答道,“刚传话的还说,小公爷暂时不回京,北地重建也要人手。”
闻言,不止是顾云锦,寿安也怔了怔。
听风又补了一句:“听说,成世子也不回京,要继续留在北境历练。”
顾云锦愣了会儿,冒出一句:“日日盼着,国公夫人看来要失望了……”
第630章 可我觉得冷
不止是成国公夫人,顾云锦也有些失望,但仅仅只是一瞬而已。
在西林胡同里,自家人闭起门来自然说过将军印的归属,顾云锦哪怕有不解之处,想到那一岔,也就明白蒋慕渊的选择了。
蒋慕渊是为了顾家。
顾云锦作为顾家女,除了感激感动,更多的是想要做出自己的贡献。
她能做的,不就是与韦沿老先生一块,尽全力描绘地图,寻出狄人在冬季通过草原的密道。
把家书暂且放在一旁,顾云锦重新把精力集中起来,与韦沿商议着之后几日要去拜访的人。
皇城偏殿,圣上指了一处给皇子们与大臣议政。
先前,不管是大小事儿的折子,除了直接被打回去的,圣上都自个儿看一遍。
现在让几位皇子跟着大臣们学朝事,他也就化用了旧例——没有另命大学士,只由六部领头,让皇子们跟着大臣们先理一遍,又因一些朝事需各部交叉,便让三公来做统领。
简单的事儿,底下就批注了,该如何做就如何做。
若有意见相左的,归整到一处,与要紧的书折一道,送到御前,由圣上定夺。
饶是底下过了一遍不重要的折子,送到圣上这儿的,每日都还有厚厚的一叠。
蒋慕渊送上来的奏折,因着是边关事务,自是要紧的那一部分,大臣们便直接搁到了要送去御前的匣子里。
孙祈正寻孙淼说话,余光瞥见了,便问了一句:“谁的折子?”
“宁小公爷的。”
“我先看看,”孙祈示意小内侍拿过来,打开翻看了,“阿渊说他暂且不回来,北地、鹤城要重建,缺人手,他想尽力。”
孙祈的语调四平八稳的,陈述了一番,也听不出他赞同或是不赞同。
倒是其他人,多少都吃了一惊。
孙禛挑眉:“重建缺人手,他顶几个力?”
孙祈把折子递向孙禛,中间被孙睿截了,他也不在意,只是道:“阿渊折子上说,他参与过两湖重建,多少有些心得,我觉得也有道理。”
话音落了,几位大臣你一言我一语的,大意是蒋慕渊说得也在理。
孙禛绷着脸,算是明白过来,孙祈是故意说一半留一半,偏他自己性子急,上勾了。
孙睿似是没有瞧见孙禛的反应,捧着折子读了,道:“这是要紧事,该听父皇的意思。”
此刻时辰差不多了,要送去御前的折子也都理了出来,几人商议了,便一道去御书房说说今日学政的心得体会。
御书房里,圣上的大案上还堆着厚厚的折子。
送到他跟前的都不是三言两语能就断下的事儿,圣上批复了一些,也留了一些再作思考。
让韩公公把新送来的折子搁下,圣上抿了一口茶,道:“说说看,今日如何?”
几兄弟依次禀了,便把话题转到了蒋慕渊的折子上。
“阿渊不回来?”圣上眯了眯眼,“朕先看看。”
蒋慕渊的折子写得恳切,圣上看过了,倒是没有讲回来不回来的事儿,只问道:“北地、鹤城的重建,你们有想法吗?”
这与先前想的不同,孙祈等人都是一愣。
孙宣反应还算快,道:“先前看过两湖重建的一些思路,但一南一北,状况不同,重建也要因地适宜,儿臣暂时没有具体的思路,想之后向工部的大人们请教一番。”
圣上看了孙宣两眼,见几个儿子附和,就点名问了一直不表态的孙睿。
孙睿道:“儿臣觉得,现今京里也没有什么事儿是非阿渊不可的,既然他现在思考着北境重建的事儿,就让他一心一意把这事儿做好。
两湖重建与北境固然不同,但想来也有一些类似之处,阿渊有经验。
再者,他在北境有几个月了,与向大人、顾家几个兄弟打交道,比我们这些坐在京里的更懂北边的状况,也会有他的思路。”
圣上似笑非笑看着孙睿,不置可否。
孙睿面色如常,反倒是孙祈几人心里忐忑。
良久,圣上缓缓点头:“睿儿说得也有理,阿渊不回来就不回吧,重建也是极其要紧的事儿。”
这事儿定下了,圣上便让众皇子都退了。
等人走了,韩公公又给圣上添了一盏热茶。
热气氤氲,圣上慢条斯理抿了一口,偏着头与韩公公道:“哪里就是为了重建,阿渊的心思,朕难道还不明白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