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工部的眼光,徐爱卿如何看?”
徐砚不傻,顾家是姻亲,顾云锦是他名义上的外甥女,小公爷是他的外甥女婿,这个当口上,他这个当亲戚的若叫人引到沟里去了,自家也受牵连。
况且,前回他受人污蔑,蒋慕渊可谓是出人又出力,就差出钱了。
徐砚拱手答道:“臣对水利有些心得,对城池修建只略懂皮毛,况且我朝疆域广阔,天南地北,状况截然不同。
臣从未去过北境,对那儿的状况也都是书上看的、道听途说的,不敢胡乱指点北地城防。
至于朝廷补充北境军需之后,狄人为何能奇袭破城,臣一个工部的,不及兵部的大人们了解,臣答不上来。”
御前如此应对,口气已经算是僵硬的了,但处在徐砚的身份和立场,这样的答案又似乎是刚刚好。
第560章 上瘾?
徐砚的硬气似乎并未惹来圣的不满,他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细长的眼睛看了徐砚一会儿,而后挪到了兵部几位大人身。
“徐爱卿说得也有道理,术业有专攻,”圣道,“几位爱卿说呢?”
兵部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
虽然都是御前重臣,但伴君如伴虎,谁也不敢说自个儿摸透了圣的心思,可如今被问到的是镇北将军府的事儿……
顾家女刚刚嫁入宁国公府,以圣对小公爷的喜爱,哪怕顾家守城时出了岔子,难道还要追究到底吗?
再说了,一切都是流言蜚语,岂能因为流言而断定顾家守城不利呢。
况且,同朝为官,兵部与将门打交道极多,无论是尚书还是左右侍郎,对顾家的评价都不差,对蒋家一样如此。
动动嘴皮子的事儿,落井下石还是免了吧。
右侍郎关大人被推到前头,拱手道:“北境的人口虽不多,但地域辽阔,往北是茫茫草原,可草原到底是个什么状况,我们的兵士不如狄人了解。
兴许,狄人是寻到了一条能在大雪封境时通过的路,袭至北地城下,打了守军一个措手不及呢。
当时战况激烈,活下来的百姓都是闷头逃命出来的,说不清楚守备状况,而参与守备的,大部分都以身殉国。
这也是今年多补给了军需,才让守军多撑一阵,若不然,北地的百姓伤亡恐怕更加厉害。
至于粮草、军需……”
关大人冲刚才说话的户部左侍郎李大人咧嘴笑了笑:“圣说得对,术业有专攻,李大人没有打过仗,不知道这一点也是在所难免的。
我给李大人说说,无论是哪两军攻防,对粮草、军需都是能拉走拉走,拉不走原地烧掉,断断没有留在原处给敌人后续补充的。
狄人撤出北地,把粮仓烧了,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儿了,当年我们打得东异俯首称臣,也没少烧他们东西。”
李侍郎被当面戳回来了,一张脸涨得通红:“关大人,这不是在说北地破城的事儿吗?”
“难道我们说的不是北境要军需、粮草的事儿?”关大人佯装讶异。
这是当着圣的面偷换了论题!
李侍郎碰了一鼻子灰,偏圣与几位皇子都不说话,他不甘心被牵着鼻子走,便道:“关大人刚才说的‘穿过大雪的路’、‘没有补充军需恐怕伤亡更大’,这都是您的猜测啊。”
关大人一脸无辜:“是啊,是猜测!没人知道那夜到底怎么一回事,不都是猜吗?说顾家守城出了问题的,不也是猜吗?”
这话简直有理有据,徐砚那个“不说亲家一个字不好又把自家摘得一干二净”一样,道理挑不出岔子来。
眼看着兵部与户部对了,圣重重咳嗽一声:“朕让你们来出主意的!听你们猜来猜去,朕不如去找说书先生,东街随手抓一个,哪个不你们说得精彩?”
关大人与李大人纷纷低下了头。
圣的手指敲着桌面,看着李侍郎道:“朕记得,前回爱卿站在这儿跟肃宁伯说,能把北境平复了,你拿家产充军需,是有这么一句话吧?”
李侍郎心头一紧,他当时说的明明是“要是掏了我家银子能把北地收回来,我明儿街讨饭吃去,可这不是不成吗”,这和圣说的根本不是一个意思,可这会儿,能摇头吗?
他忙道:“是,臣是说过……”
圣哼笑一声,又看向关侍郎:“爱卿前回说,寻着了失踪的孩子,是战事的吉兆,既然是吉兆,爱卿以为……”
有前一句问话当铺垫,关侍郎若还听不出来圣的意思,那他不如收拾行李滚回家。
他赶忙挤出笑容来:“臣对裕门关以及其他北境守军有信心,对由肃宁伯带领的救援兵士有信心,臣知道,只差一脚,我军铁骑能把那些狄人打得落花流水!
可这一脚,卡在了银钱,真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臣愿献家银钱,为大军补给粮草军需,虽然臣家境普通、不及成国公那般能替圣解忧,但也盼着尽绵薄之力,助我兵士所向披靡!”
有一个头脑清醒的,余下的当即也反应过来了,哪怕心疼银子,也纷纷附和,要尽“绵薄之力”。
圣哈哈大笑:“积少成多、聚沙成塔,朕知道众爱卿为官本分,又都是家梁柱,这样吧,两年俸禄。”
关侍郎暗暗舒了一口气。
还成,两年,他以为起码五年,都琢磨着要去问家里婆娘要压箱子的银子了。
大臣们出银子了,当皇子的也不能落后,大皇子孙祈拱手道:“儿臣武艺欠佳,不能去边关助阵,也交银子入库。我朝的兵士们在奋勇拼搏,百姓们颠沛流离、痛失故土,儿臣身为皇子,不能尽一份心,心里过不去。”
孙祈冒头了,其他的不管有心思没心思的,嘴都要跟。
圣满意了,偏过头与孙睿道:“等银子都收起来,你安排安排,早些给裕门关送去。”
孙睿颔首应下。
众大臣鱼贯退出御书房。
因着朝政需要,六部衙门也没有封印。
户部齐尚书一坐下,不满地冲李大人摇了摇头:“你今日怎么想到去挑顾家和小公爷的事儿了?”
李大人道:“下官琢磨着圣是真生气了,今年北境补了多少银子,大人您是知道的,换作是您,那些银子打了水漂不算,还搭进去城池关隘,您心里痛快?”
“不痛快也不能说小公爷啊!”右侍郎廖大人道,“小公爷这两年给我们户部帮了多少忙,多少焦头烂额的事儿,都是他出面定的。哪怕有一天真有什么状况、证据确凿,我们也要跪下替他求情,怎么能听风是雨,没凭没据时先端了盆脏水呢。”
尚书大人深以为然:“国库空虚,小公爷想了多少法子,两湖抄回来的,让成国公府交的,连王金两家他都没有放过……”
说着说着,齐尚书顿住了,拧眉沉思了一番,道:“莫不是收银子收瘾了?”
第561章 图什么?
李大人一愣。
廖大人一拍掌心,连连点头:“圣多宠小公爷,怎么可能为了一点流言寻他新进门的媳妇的娘家事情?
顾家镇守北境数代,圣但凡有一丝的不信任,早收兵权了。
看来,是为了收银子,还百试不爽!”
能入御书房议事的,皆是在朝来回滚过好些年的旧臣了,再是两袖清风,这两年的俸禄也是心疼心疼、不至于喝西北风去,像徐砚那样有家底的,更不会拿不出来。
圣开口两年,可见是拿捏过的。
除了今日在御书房里的官员,其他品级相同的,在知晓了事情之后,还不一样要“不落人后”地掏银子。
再说几位皇子,当老子的没有好端端伸手跟儿子要私房的道理,殿下们行事又端正,罚是找不到由头罚的,可现在,主动交出来了。
皇子们交了,京的王府、国公府、侯府,一连串的勋贵人家,谁敢装死?
明儿个要抱着银票来户部寻他们登记。
这一招,真的是“兵不血刃”,干净利索。
齐尚书感慨道:“这会不会是小公爷给圣出的主意?”
“保不准!”廖大人点头,“小公爷的主意多着呢。”
说完,廖大人转身拍了拍李大人的肩膀,道:“大人也别往心里去了,今日终归是掏银子,你不勾,结果也一样。指不定还因着您勾了,圣对您颇为满意呢。”
李侍郎正因自个儿跳进了坑里而晕头转向,迎面对廖大人这么一番话,真真是气笑了。
也亏得两人共事多年,他深知廖大人脾性,这几句话里绝无一丝一毫的嘲弄之意,不然他要跳起来了。
李侍郎摸了摸下巴。
这还户部当值的呢,嘴巴不够周全。
他一屁股坐下,问齐尚书道:“下官是真不懂了,关侍郎那张嘴,他是怎么进的兵部?
兵部一群大老爷们,不都是事论事,说不过撸袖子的吗?
怎么他嘴巴开花,有那么能把马屁往天拍的吗?”
那一套一套的说辞,圣身边的韩公公都没有关侍郎会说话。
齐尚书喝了一口茶,笑了笑没有说话。
兵部素来硬气,一个个吹鼻子瞪眼的,在圣跟前总不像一回事儿,不是需要一个嘴巴灵巧些的回转回转嘛。
御书房里,大臣们告退了,只留下几位皇子。
圣拧着眉心,让他们各自说说对战事的看法。
孙祈打头,孙淼接,往下是孙睿,四皇子早夭,五、六皇子又说了几句,轮到孙禛的时候,能说的都叫前头哥哥们说完了。
若他老实,学六皇子一般说一句“与皇兄们想的一样”,也过去了,偏孙禛不是那等性子,前头无人提起流言,他挑了要说。
“真相到底怎么样,的确说不清楚,但百姓之有传言,可见也是有心存质疑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以北地城防,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之内被敌人攻破,以至于顾将军要大开城门让百姓们逃离,”孙禛道,“当时攻到城下的只有狄人精锐骑兵,人数并不显著,按说以北地防御,是能够防住的,守军只要固守,狄人后援跟不、又受粮草所困,只有退兵一条路。”
圣不置可否,没有再让几个小的说话,只是看向几个年长的儿子们:“怎么说?”
孙祈摸了摸鼻尖:“儿臣也想不明白……”
孙淼道:“也许是破釜沉舟,让狄人格外凶狠吧……”
轮到孙睿,他垂眸道:“我们谁都不在北地,不知状况,如何推算都是纸谈兵。”
孙禛嘀咕道:“纸也只能谈出来一个内应的结果。”
这场对话,终究暂时到此,没有下,而京传言,却是越传越凶。
户部之,果真如齐尚书所言,各家都老老实实来交银票,只是在年关里突然掏出了那么一笔银钱,心里痛快不痛快,只有自己知道了。
除夕前,皇太后染了风寒,请了太医开方子。
圣得了消息,赶紧去了慈心宫。
皇太后脸色一般,精神不大好,靠坐在暖阁的罗汉床,见了圣,只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子:“来了?哀家实在起不来,只能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