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计压在身上,与其对贵人们的帮助一味推诿,不如接受了,好好过日子。
陈三出去摆摊子时,要请邻居们帮忙看着些自家媳妇,只是眼下入了腊月,各家都忙得脚不沾地的,他也就不好意思叨扰了。
听风也笑了,把粥料交给陈三,道:“今儿个来,这个东西是顺带的,我是来报喜的。”
陈三一愣:“哪里来的喜事儿?”
听风拍了拍他的双肩:“夫人在裕门关寻到个被人偷走的孩子,应当就是你们家虎子。”
陈三的眼睛骤然间睁得老大,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是梗住了,一个字都出不来。
陈三媳妇在屋里收拾东西,听见虎子名字,推开门冲出来:“真的?真的找到虎子了?真的是我们虎子?别是诓我的,千万别是诓我的……”
听风颔首,道:“夫人春天时不是见过虎子一面吗?当街认出来了。
带着虎子那歹妇人很喜欢虎子,没叫孩子吃苦,养得白白胖胖的,跟春天比,就是长大了,没挨饿没生病。
那些人不止拐了虎子,还抱走了夫人娘家姐姐的儿子,是顺着虎子寻回来的。
将军府那儿都说,若不是发现了虎子,那哥儿也找不着了,是靠着虎子寻的。”
陈三媳妇一听这话,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捶胸大哭:“找着了,我的虎子找着了,我这几个月没白等,我的虎子能回来了……”
陈三一个汉子也是眼泪鼻涕一块流,与媳妇抱头痛哭。
靠虎子寻着隶哥儿,陈三不敢居功,要他说,他家受贵人帮助太多了,这不是功劳,而是报恩呐。
陈家院子里哭得厉害,把邻居们都引来了,得知是虎子被找着了,大伙儿都高兴坏了。
“老婆子就说,我们虎子不是寻常娃娃,哭起来能响彻胡同的,这辈子一看就会有大造化,”邻家的婆子跟着抹泪,“就算被抱走了,迟早也会找着家的。顾家四爷说得一点儿也不错,侄媳妇啊,你可要好好的,你若不好,虎子回来了可怎么找着娘啊!”
陈三媳妇一面哭,一面点头,不住的后怕,要是当时她真的去了,那虎子就真的没娘了。
此处离东街近,这消息传得飞快,没一会儿就长了翅膀似的,都传开了。
城南富丰街也知道了,另两家丢了孩子的,纷纷赶过来,冲到陈家院子里。
老妇人赶的上气不接下气:“虎子寻着了,那我家孙儿呢?是不是也找着了?”
听风看她,她的眼睛里满是期盼,想相信又怕失望,他忙扶住她,道:“在裕门关寻到的只是虎子,但审过人贩子了,晓得孩子被卖去哪儿,有了方向,官府能查了,会找着的。”
那两家人一下子低沉了下来。
边上人帮着开解:“再等等,等着就有机会,陈家不是等着了吗?下回就轮到你们了。”
“可不是,先前是没有一丝线索,出了京城,满天下无处找去,现在抓到了一个人贩子,顺藤摸瓜,还怕找不到呀。”
两家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跺脚,自己给自己打气:“说的是,顺藤摸瓜,准能寻着。”
老妇人又问听风:“都卖去哪儿了?官府找孩子,可又没见过,只看画像,怕是不好认,我们自个儿也去寻。”
听风道:“不瞒你说,这半年间,光这人贩子经手卖过去的就有二十几个,你们两家去寻了,打草惊蛇,人家把孩子都藏起来了,那可能就一个都找不着了。再等等,再等些时日。”
一听说拐了二十几个,邻里们气愤不已,纷纷骂着那些挨千刀的。
这两家人被劝住了,被趁着腊八,好好给祖宗大人们说说,护着孩子些,好叫他们寻回来。
而陈家这儿,陈三媳妇哭痛快了,道:“那我什么时候能见着虎子?我们这就去裕门关把虎子接回来?”
听风忙道:“天寒地冻的,你们不熟悉北去的道路,反而耽搁,虎子在夫人身边,有人看护着,总归是吃好穿好,与夫人娘家的哥儿一道耍,等天气好一些,两个孩子一并回京来,也是有个伴。”
婆子也道:“你们就当虎子是叫亲戚抱回老家过年了,等天暖了就回家来。你们趁着这几个月,多做些虎头鞋虎头帽的,年节里卖出去,攒些银钱给虎子接风。”
“对对对,大娘说得对,”陈三一抹脸,重重点头,“多赚些钱,给虎子买好吃的。”
大伙儿劝了一通,陈三媳妇也想开了,与听风道谢,又说年节里去宁国公府与顾家外头磕头,至于进府,她这样的,是不敢的。
这厢,陈三媳妇把粥料泡上,准备熬上一夜,明日分给邻里,陈三收拾了家什,要在祭祖时好好说一说。
另一厢,西林胡同里,顾家亦在准备祭祖。
除了丰哥儿、盛哥儿这样的小娃儿,并没有男丁在家中,这样的腊八,无论对长房还是四房而言,都是头一回。
这还不是最叫人操心的,单氏和徐氏、吴氏对拿捏不准的,是自家堂中还要给谁添牌位。
第535章
腊八祭祖,对各家而言都是大事。
先前折子里已然知道顾致清他们不在了,单氏便寻了铺子,做好了灵牌。
“把二叔他们的牌位也做了,”单氏交代底下嬷嬷,“明儿就要祭祀,让铺子里赶一赶,多出些银钱,今夜便取回来供上。”
嬷嬷应声去了。
单氏叹息一声,揉了揉眉心。
徐氏看在眼中,有些话想说,但最终还是欲言又止,唤了吴氏回四房去了。
单氏闭目养神,等叶嬷嬷进来了,才缓缓抬了抬眼皮子。
叶嬷嬷给单氏添了盏热茶:“您注意身子,思虑太重,损精神。”
“二叔、三叔都不在了……”单氏摇了摇头,“我也不愿意多想,可……”
“您再想,又能想到什么结果呢?”叶嬷嬷劝解道,“两位老爷都没了,兴许正如您跟大爷说的那般,北地失守与当年四老爷留下来的话没有干系,这一回,就是叫狄人打了个出其不意。”
单氏沉默了一阵,道:“若真是这样便好了。罢了,你说得对,我现在再想也无用处。只要盼着早些寻到栋哥儿、勉哥儿,还有至今没有消息的云康、云深他们……”
这个腊月,因着边关战事,京城里的年味都不似往年欢喜,不少人家有子弟在北境军中,现今几乎都是生死不明,谁都无法舒心。
而寻着虎子的好消息,像是一把利剑,划破了阴霾,叫人看到了希望。
好消息哪怕不是自家的,但也振奋人心。
一时之间,大街小巷的议论。
只是,这消息还未谈论上一整日,初七的傍晚,另一个消息又瞬间传开,热闹非凡。
吏部尚书林大人府上,应下了与肃宁伯府结亲,而男方的人选正是不久前随着肃宁伯往北地去的程晋之。
原本,伯府公子娶尚书姑娘,这不是什么稀罕事儿,大伙儿说道两句,也就过了,可偏偏是在男方出征时应下的,怎么能不叫人侧目呢。
小伯爷程言之在收到林府的确认之后,松了一口气,又叹息一声。
他当然知道眼下不是个提亲的好时候,可北地的战事发生得太突然了,他与程礼之才刚刚从弟弟嘴里逼问出他的心有所属,正要欢天喜地禀告父母,北地就失守了。
肃宁伯主动请缨,领兵作战,程晋之是个热血的,见父亲这个年纪都如此英勇,他这个当儿子的更不能落在后头,求了肃宁伯一晚上,两父子喝得酩酊大醉,这事儿就定了。
这固然是程晋之历练的好机会,肃宁伯亦是如此考量的,才会把他带在身边,程言之清楚这一点,阻拦程晋之的话,自是说不出口。
只是,程晋之这一走,难道说亲的事儿就往后延了吗?
其实,男子说亲真的不怕晚,程晋之这个出身,即便在北地征战几年,回来之后,依旧不怕说不到妻子。
再说得难听些,世家公子,即便是个鳏夫,那也不愁填房的。
只要求门当户对,当然不用着急,但若是讲究真心实意的喜欢,那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姑娘家的年华是耗不起的。
林琬已经及笄了,林家一直在给她看相,前回有一个世袭罔替的世家子弟去求亲,只因对方不在京中,林家犹豫了一阵,还是舍不得女儿远嫁,拒了。
可拒了上一个,随时会有下一个。
北境战争若是一打三五年,等程晋之回来,林琬别说嫁人了,怕是连儿子都生了。
彼时,哪怕程言之给弟弟挑了个门户相当的,程晋之亦会有遗憾吧。
程言之和程礼之不希望如此,与肃宁伯夫人商议之后,请了傅唐氏出面,去林家递了口风。
傅唐氏是顾云思的婆母,与程、林两家的关系都极好,自是应下了。
寻常两家说亲,在实打实敲定之前,都是探口风的,万一不成,也不会闹得沸沸扬扬,彼此脸红。
傅唐氏把肃宁伯夫人的意思说得很明白。
圣上鼓励世家子弟远赴边关,程晋之主动去了,引了一片赞叹,圣上也是夸赞过的,林家拒亲,若无一个合适的理由,恐怕会让人说道“无大义”、“无大节”。
因此,此番求亲,除了两家人与做媒的傅家,断断不会让外头听到一丁点的风声。
林家便是拒了,外头也不会知道。
这个当口上提出来,绝对不是为了威逼,而是怕林琬先说了亲,肃宁伯府就错失了。
战事刚起,林家可以多作考量,并不急于立刻回复。
若是林家愿意应下,这亲事也可作为两家的口头约定,等程晋之归来后再上日程。
这一点,是为了以防万一,战场上什么都有可能发生,若两家交换了庚帖、过了小定,程晋之却不能全须全尾的从裕门关回来,那林琬往后再寻婆家,会被人说“命硬”、“克夫”的。
肃宁伯府不想叫程晋之错过林琬,但也不想害了林琬,这是他们如今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傅唐氏上个月递的口风,林家一直没有给回应,直到初七这日,不止应了,还大告四方。
以林家爱护林琬的架势,如此宣告,一定是林琬自己的想法了,她绝了后路,她也不想要能全身而退的后路。
这是程礼之松了一口气却又叹息的原因。
傅敏芝亦听说了,急匆匆赶去林家见林琬,道:“你思量了半个月,我原以为你在思量应或是不应,结果你思量的却是应下后传不传出去。”
林琬把棋子往棋篓里一丢:“错了,我还在思量他程晋之看上我什么了。”
傅敏芝啼笑皆非,恨不得翻一个白眼给她:“那你思量出来了吗?”
林琬道:“我打小就认得他,他也认得我,撇开小时候不说,只说这两年,我愣是没有瞧出来他有一丁点喜欢我的模样。可要不是真的喜欢,肃宁伯府不会在此时此刻提出来。我就这么想了半个月,没有一点儿头绪。”
“那你为何还是应了?”傅敏芝问道。
第536章 话重、理也重
林琬抿了抿唇,抬起晶亮的眸子,突然一扬嘴角,莞尔道:“诚意,肃宁伯府展现了最大的诚意。”
林家可以不让外头知晓分毫而私底下应下,也可以骑驴找马,拖着肃宁伯府,等到有其他合适的人选求娶林琬,再回绝伯府,而以肃宁伯一家的性情与品格,哪怕林家如此失礼,他们也不会张扬出去。
这场亲事之中,林家处于绝对的主动。
两家说亲,便是男女双方已然情投意合,也要看两家人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