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头的那个是个小子,是顾云锦病故前两年出生的,顾云齐多在军中,吴氏要照顾病重的徐氏,又要拉扯幼儿,的确顾不上在岭北报喜不报忧的顾云锦。
蒋慕渊见到那哥儿时,孩子还与丰哥儿差不多岁数。
后头的那个女儿,是杨家倒了后生下来的。
抓周那日,顾云齐也给孩子热闹了一场,小丫头一手就抓住了红缨枪,把宾客们乐得合不拢嘴。
顾云齐也笑,笑得眼睛眯成了缝,可醉酒后,他抹着脸叹了声“不及我们云锦可人”,又絮絮说顾云锦抓周时的事儿。
其实,顾云齐、顾云锦兄妹差不了几岁,顾云锦抓周,顾云齐一个半大小子能记得什么?多是长大后听人说的。
可等顾云齐想细致地再多听一听时,他能打听的人太少了。
沈嬷嬷已经不在了,北地将军府中曾伺候过四房的老人,能记得的也只有一两段了。
但就是这么一两段,顾云齐反反复复地拿出来品味,与他四处打听来的顾云锦的那十年一块,时常与蒋慕渊说起。
而蒋慕渊也愿意听,听多少遍都觉不够,他短暂接触过的顾云锦只是一个框架,是顾云齐说的往事给予了血肉,让那个留在他心中的小姑娘一点一点丰满生动起来。
回忆故人,与陌生人相道,总是缺了些什么,只有彼此相关,说也好听也罢,才会让人念念不忘。
目光落在眼前的顾云锦身上,蒋慕渊暗暗舒了一口气,那些过往,其实有些沉重,远不及此刻月光。
他想顺着顾云锦的话往下说,讲沉稳的孩子应当是个哥儿,可前世与现在不同,孩子的岁数也对不上,便也就不提了。
清了清嗓子,他笑着打趣道:“要我说,明儿好,后天也好,千万别是现在。”
这要是赶巧发作了,不止整个四房,连长房那儿都忙碌起来,那他真是插翅也难飞了。
叫整条西林胡同看一出热闹,他倒是厚脸皮不怕臊,但对顾云锦毕竟不好。
要不然,他也不用每次都小心翼翼地来,又小心翼翼地走。
好在,这翻墙相会的日子,也就再熬三个月便到头了。
顾云锦噗嗤笑出了声:“可别做那乌鸦嘴。”
蒋慕渊笑意更浓,没有再讲顾云齐的儿子,而是讲起了孙栩。
“刚满的百日,人还是个小团子,头发倒是不少,”蒋慕渊道,“哭声也亮,底气十足,以后是个习武的好苗子。”
说到哭声亮,顾云锦想到了那位套环小贩的儿子,不由莞尔。
蒋慕渊又说了长命锁的事儿:“我的已经送人了,以后生了儿子,只能向孙恪伸手了。”
儿子谁生,当然是她生了。
顾云锦闻言,当真是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
总不能说她不生吧……
那肯定不行的。
按说,她哪怕算不上伶牙俐齿,但也不是口拙之人,偏碰上蒋慕渊,有时候当真是说什么都不合适,一句一个坑。
只这句话,蒋慕渊是就事论事,倒也没有非要她也说个子丑寅卯来,说完后,见小姑娘瞪着眼睛看他,才品出几分味道,不禁笑出了声。
始作俑者笑了,顾云锦也压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月光依旧明亮,哪怕关上了窗户,也透过雕花撒落一室斑驳。
皎洁光芒映得笑盈盈的小姑娘俏皮动人,呼吸之间,甚至闻到了月桂的花香。
蒋慕渊不由多吸了一口气。
“用的桂花荷包,”顾云锦见状,解释了一句,“太太说应景。”
今年由于气候,桂花还未满开,中秋气氛中,少了花香,总觉得缺了些什么。
徐氏便分了些干桂做荷包,除了吴氏那儿,其他人屋里都悬了几个。
顾云锦挺喜欢这味道的,干脆也随身戴了一个。
蒋慕渊伸手,握住她挂在腰间的小巧荷包,笑道:“是该应景的。”
圆月、桂花、心尖尖上的人,一样都不能缺了。
这般一想,只觉得那花香醉人,把席面上饮过的几盏桂花酒的酒气都蒸腾了出来,烫了心肺。
蒋慕渊往前探了身子,凑过去吻住了顾云锦的唇。
亲吻细腻又温和,不似前回躲在山石洞中般疾风骤雨,可其中,依旧饱含了欢喜与欲望。
而这些情绪,随着唇齿相交,越发明显且深沉。
炕桌不知道何时叫蒋慕渊不动声响地挪开了,等顾云锦留意到的时候,她已经躺在罗汉床上了。
这个姿态,远比前回更容易收不住,月光迷人又温润,连心思都跟着沉沦。
她便什么都没有想,只是在蒋慕渊的手掌扣到她腰间时,低低喃了一声“痒”。
蒋慕渊何尝不是,心尖叫羽毛拂过一般,挠心挠肺的痒。
从前还能忍着,不做这些吓唬她的事儿,可一次又一次的接触下来,这小姑娘半点不怕,顺从之余,亦给他回应。
界限模糊了,却还必须守着,不能真把一切打破。
只是这样的忍耐,当真叫人心焦。
第396章 珍贵
在经年累月中追忆过,才会明白能彼此相依的时光是多么的珍贵。
珍贵得让人舍不得浪费一分一毫。
惜取眼前人,这话太对不过了。
偏偏,还隔着规矩礼数,能闹腾,却绝不敢闹疯了。
可哪怕是收着那股子劲儿,在望着顾云锦时,蒋慕渊还是恨不能把人揉碎了,吞入腹中。
这个小姑娘,怎么能这般勾他心魄呢?
只那一眼,就在心底驻扎,哪怕他累上了石土,最终也冲破了,长成了再也挪不开的参天大树。
这种欢喜,起于皮相,却也不仅仅是因为皮相。
他是喜欢顾云锦的性情的。
无论是现在这个活泼又俏皮的她,还是前世顾云齐讲述中的别扭、不听话的小女孩,他都是一样喜欢的。
骄横也好,不讲理也罢,那些在与徐氏、吴氏等人相处中伤人心的举动,说到底,是顾云锦内心的不安与彷徨。
幼年丧母,又到失去父亲,不安来不及抚平,就已经加剧扩散。
蒋慕渊见过那样的孩子。
寿安五岁失去父亲时,不也是那个样子的吗?
蒋仕丰常年征战,寿安又年幼,对父亲的记忆其实并不深刻,可她还是体会到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方氏对她态度的转变更是一棒子敲得寿安回不过神来,她敏感又失措,噩梦连夜。
安阳长公主倾注了无数的心力,才让寿安走出的阴霾,重新变得开朗又乐观。
彼时的顾云锦与寿安有相似,也有不同。
寿安要接受的是伯娘,顾云锦要接受的却是继母。
若顾云锦当时与顾云齐一般年纪,她会看得懂徐氏的善意与示好,会听得进沈嬷嬷的开解与道理,可她只那般大,喜恶都在一瞬间。
那是一个旁人说一句“你娘不喜欢你只喜欢你弟弟妹妹”都会痛哭出声的年纪,又怎么能指望她明白“继母不全是坏人”。
那个年纪的孩子,在面对变故时,需要的是长久的耐心。
顾云锦还未敞开胸怀接受徐氏,又遇上了父亲病故,四房迁至京城。
她学着信任,却所信非人,被杨氏领着走了一条越发疏远继母兄嫂的路,用艰难的生活来明白谁是真心待她之人。
年月久了,连后悔愧疚都难以对他们明明白白的说出来,最终也只有偶然相遇的蒋慕渊做了她的听众。
这样的成长,叫人心痛。
从前的顾云锦,始终不及寿安幸运。
若是彼时牵着她走的不是杨氏,若是他能在她二八年华里接过她的手,让她信任让她依靠,她也不会那般不安彷徨。
可还是那句话,无论哪一个性情的顾云锦,都是她,是他愿意给予耐心、爱护的小姑娘。
人生路很长,他来牵着她。
蒋慕渊抬起眼,一瞬不瞬看着顾云锦。
她的眼睛氤氲,如一汪泉水,映了月光,也映了他,直至眼底。
吻,再一次落下,温情,越烧越烫。
体温,透过衣料,热得无处遁藏。
外间,念夏搬了把小凳子坐在门边,心里不太安稳。
小公爷不是头一次夜里过来了,可兴许是今夜月圆,外头亮堂堂的,照得她心里发虚。
次间里起先还有些说话声,这会儿静多了,静得念夏不知道他们在捣鼓什么,越发不安。
想探头去看看,又不敢发出声音来,只能耐着心思等。
她惴惴不安等候了许久,里头才又重新有了动静。
屋里头,蒋慕渊与顾云锦都有些狼狈,虽入秋了,衣着还是轻薄,亲近时难免乱了衣衫,颇有些春光乍泄的意思。
蒋慕渊亲得狠了些,等顾云锦坐起来,才发现里头肚兜的系带都松了。
当然蒋慕渊也没好到哪儿去,小姑娘那只白玉一般的手都紧紧贴在了他的腰腹间,若不是怕不好收拾,他都想带着她的手继续了。
外衣皱皱巴巴的,蒋慕渊重新整了整,也就勉强能对付。
还好是在夜里……
偏是个月明之夜……
时间不算早了,但蒋慕渊以前待过更晚,只是差点失控一回,再坐下来也不是个事儿,也就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