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前,秦夫人又急匆匆地来寻单氏。
单氏抬眸看她,只觉得秦夫人的脸色比昨日还要难看,便问道:“不是说咱们胡同昨夜一切寻常吗?那你怎么还……”
“你是不知道!”秦夫人绷紧了脸,“我们胡同是没出事儿,但我家去衙门打听消息的人回来说,昨夜,青柳胡同,就是你妯娌娘家侍郎府的那条胡同,进贼了!
跟我们这儿是一模一样的!没惊搅一个人,偷了不少东西。
夜里没积雪,起先谁也没注意到,但黎家今儿个正好清点年货,这就点出问题来了,当即就往胡同各家报信,各家各自点了,失窃的有五家,好像徐侍郎府也丢了点东西。”
黎家指的是光禄寺左少卿黎大人家里,黎大人是秦大人的下属,黎夫人前回跟着秦夫人来过顾家。
因此两人丈夫的上下级关系,黎夫人唯秦夫人马首是瞻,当时说的那些话,让单氏对她印象不大好。
不管好不好,人家遭贼了,总不是什么好事。
若那贼人真的前日西林胡同,昨夜青柳胡同,那接下去,整个京城都要人心惶惶了,谁晓得哪天就偷到自家头上了。
秦夫人心里着急,她一面往里间探头探脑的,一面道:“你说,他还会不会掉转头再来咱们这儿?”
“这可说不好,”单氏皱眉,“你寻什么呢?”
秦夫人讪讪笑了笑:“你那侄女儿在你这儿吗?衙门里说,昨日小公爷拿了一份案卷走,这偷盗案他盯着了,你不如问问小公爷,眼下到底有没有线索、有没有进展?”
单氏挑眉,皮笑肉不笑。
蒋慕渊盯着案子,秦夫人问顾云锦做什么?难道让顾云锦去打听吗?
府里又不是没有人做事儿了!
单氏淡淡道:“云齐与小公爷熟的,我让他去问问。”
秦夫人满心担忧,因而并未听出单氏话里的意思来,对她而言,只要能得到讯息,谁去问都一样。
闻言,她点了点头,道:“那敢情好,有什么消息,你使人来知会我一声,我也好有个底。那我这就回去了,一会儿青柳胡同的事情传开,我们胡同邻居肯定要来我那儿打听的,我去府里等她们,也免得他们跑空。这眼瞅着要过年了,怎么就没有个安生呢!”
第257章 老妪
秦大人的官职在西林胡同里数一数二,秦夫人又长袖善舞,与各家关系都极好,因而昨日报官,也是他家打头。
顾家新搬来的,单氏自家事情一桩接一桩,也无意跟秦夫人别苗头,自不会抢她威风。
送人出了门,单氏先把消息告知了长房众人,又往四房去。
徐氏屋里,顾云锦翻着寿安郡主手抄给她的话本,她读得津津有味,得趣处,还与徐氏交流一番。
徐氏也拿了一本看。
十年前这套话本面世时,徐氏还不曾嫁去北地。
彼时,徐砚还不是工部侍郎,只是一个员外郎,但徐家几代经商,家里的银钱是不缺的。
闵老太太虽然大小事情上打压徐氏,但却不拘她看书,徐氏当时看过那套话本,可惜时间久了,很多情节都不记得了,也就是顾云锦提起来,让她生了重新翻看的念头。
能与顾云锦品读,对徐氏而来,也是全新的经历与体会。
单氏进来的时候,那两人各坐在木炕一边,看得出来,气氛极其融洽。
“母女两人呢?”单氏笑着问道。
顾云锦闻声回头,见了来人,起身让单氏坐下,自个儿搬了把绣墩坐到一旁。
她动作自然,听见“母女”两字也没有任何不满情绪,单氏看在眼里,不由再一次想,小姑娘是长大了。
单氏从前是亲眼见过顾云锦与徐氏的矛盾的,进京之后,她也见到了顾云锦的改变,几个月下来,这种改变依旧让她很是感慨。
作为家中长媳,如今有一道住着西林胡同,单氏自然希望家里人人都和睦齐心,若是有隔阂有矛盾,她不能甩手不管,那日子真是愁也愁死了。
单氏端起茶抿了一口,先问了顾云锦:“昨夜睡得还好吗?”
这个问题,一早起来时徐氏已经问过她了,顾云锦笑道:“我不认床的,睡得挺好。”
虽是碧纱橱里,但床褥被子都是干净绵软,舒服极了,火盆热气也够,一觉睡醒并无不舒坦的地方,比起她曾经住过几年的岭北庄子,那好了不止一点半点。
单氏仔细观察,见她气色好,脸上也没有疲态,便放下心来,与她们说起了秦夫人带来的消息:“不晓得方不方便让云齐问问小公爷?”
徐氏听闻侍郎府遭贼,待确定只丢了东西之后,放心了些,便让人去叫了顾云齐来。
顾云齐一听,满口应下,出门寻蒋慕渊去了。
既然在查贼人,蒋慕渊应当不在宁国公府,顾云齐也就没有让人去递帖子,而是径直去了府衙打听。
果不其然,蒋慕渊就在府衙里,他让顾云齐先去素香楼里等他。
书房内,除了西林胡同的卷宗,又添了一份青柳胡同的,蒋慕渊神色凝重。
周五爷还留在两湖,京城里的大小事情,交由了袁二打理。
昨日,蒋慕渊就让寒雷寻了袁二,让他去打听打听夜间西林胡同的北口有没有人见过贼人的接应。
可惜,当时夜色太重,伸手不见五指,又是雪天,寒冷得不行,住在附近的居民早就闭门歇息了,谁也没有在街上转悠,而城中巡夜的官兵、更夫,亦是回想不出什么来,这条线暂时没有进展。
这也就罢了,偏偏青柳胡同又紧接着出了状况。
蒋慕渊往素香楼去,见了顾云齐。
两人刚一落座,还未细说什么,底下大堂里的议论声就断断续续传了上来。
“西林、青柳,这两胡同住的全是官老爷,你们说那贼儿莫不是……”
“你是昨日听说书听傻了?真以为如今还有什么劫富济贫的侠盗?”
“怎么就不能有了?官老爷们富不富的先不说,城里百姓贫的是真的贫,远的不说,就前头北一、北二两个胡同,烧成那样了,哪家缓过气来了?”
火情之后的惨状,大伙儿都看在眼中。
虽说衙门里有发了补助,也赶出了新宅子,但毕竟大伤元气,补来的那点儿银子当真不够好好过日子的。
这两条胡同的住户,从前还是有些家底的,可京城之中,还有更加贫苦的人家。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无论在哪儿都是一样的。
只是,此处毕竟是京城,天子脚下,府衙还真不敢出冻死人饿死人的事情。
底下议论纷纷,东家怕客人们慷慨激昂起来说过了头,赶紧让茶博士稳住了众人情绪,又让说书先生开讲故事。
蒋慕渊与顾云齐耳力都好,基本都听清楚了。
没有直接说案情,蒋慕渊敛眉,叹了一句:“据我说知,两湖地区受灾的百姓,有一些来了京城。”
受灾的百姓在两湖活不下去的,自是往他处逃难,或是投奔亲友,或是乞讨为生,正如客人们所言,天下脚下不敢出饿死人的事情,为此,绍府尹入冬之后就揪着心。
两人说了一些两湖的事儿,终是绕到了正题上。
蒋慕渊直言道:“一时之间还没有线索,城门处也加紧了巡查,典当行也盯着……”
偌大的京城要寻个贼人,不是容易事情,城门处设卡,其实也不见得有用,小件的东西藏在腰包香囊里,守城官兵不可能搜身检查,大件的东西,贼人也不会傻到运出去。
顾云齐听得明白,与蒋慕渊商量了些其他法子,但这些法子说到底也就是碰运气。
只是,谁也没有想到,瞎猫就是有碰到死耗子的时候。
听风敲了敲门,快步进来,禀道:“绍府尹刚使人来报的,说是有人拿着黎大人家的银锞子去了金银铺子,想要熔了。”
“哪家金银铺子?”蒋慕渊问道。
听风道:“就在东街上,前头那一家。”
闻言,蒋慕渊和顾云齐交换了一个眼神,前后出了雅间,寻去了铺子里。
有衙役已经到了铺子,把人与东西都看了起来,铺子的掌柜站在一旁,神色紧张,比掌柜更紧张的是一个衣着破烂的老妪,她缩在一旁角落,瑟瑟发抖。
衙役指给蒋慕渊看:“小公爷,就是她拿着银锞子。”
第258章 没见过这样的
那老妪本就惊慌,见衙役指着她,越发抖得跟筛子似的。
她头发半白,大冷的天里,外头只套了一件薄薄的棉衣,上头满是大大小小的补丁,袖口手肘等容易磨损处,甚至是补丁叠补丁的。
蒋慕渊上下打量了她两眼,道:“站起来说话。”
老妪哆哆嗦嗦,双脚直打颤,几次想爬起来都不得劲儿,还是衙役拉了她一把才勉勉强强站直了。
人一站起来,蒋慕渊看得越发清楚了。
穷苦百姓,常年做活,双手骨节粗大,但这双手是做事的手,而不是习武的手。
尤其是老妪的那双腿,她是不可能有力气去翻墙的。
“银锞子是哪儿来的?”蒋慕渊问她。
老妪又慌又怕,恨不能立刻撇清自己,只是她太紧张了,说得颠三倒四的,几人细细分辨了,才听明白她说的意思。
银锞子是早上起来在窗沿上发现的,一共有三颗,每一颗一两。
天降银钱,让老妪又是疑惑又是欢喜,把两颗藏在了床板上,只拿了这一颗来铺子里问一问,想要出手换作能流通的现银,哪里晓得才问了一声就被掌柜扣下,又叫了衙役来。
老妪连声说她不晓得城里出了偷盗案,她这银锞子就是捡的,绝不是她偷来的。
要不然,她哪有胆子把东西摆到明面上来?
蒋慕渊让衙役跟着老妪去她家里寻另外两颗银锞子,再仔细问问那一带的百姓,是否还有其他人家捡到了东西。
同在东街之上,前脚老妪与衙役出了金银铺子,后脚消息就在附近的酒楼茶馆里传来了。
猜测是劫富济贫的人腰杆子更直了:“看吧,就是这么一回事!”
等蒋慕渊与顾云齐回到素香楼的雅间里时,认同这一点的人已然占了多数。
听风赶紧给两人添了茶水。
顾云齐思考了一番,询问蒋慕渊道:“小公爷如何看?”
蒋慕渊抿了口茶,神色并不轻松:“隐约有些想法,要等衙役们问话之后再看。”
虽没有说透,但顾云齐觉得,蒋慕渊的思路与自己是有一些类似的。
等待的时间里并无其他要事,蒋慕渊让小二取了棋来,与顾云齐随意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