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云锦忍俊不禁,看了眼念夏,颔首道:“那是黄鼠狼,不是客。”
姑嫂两人说说笑笑的,亲昵极了。
吴氏请魏氏和徐令意进屋里坐下,笑眯眯试探了一句:“二舅娘和大表妹,真是稀客了。不过来得不巧,我们太太在歇午觉,这会儿还没有醒。”
魏氏赶忙道:“大姑姐睡着就别惊动她了,我们就是坐一会儿。”
说完,魏氏端起茶盏抿了一口,并没有解释来意。
徐令意倒是不在乎,见魏氏不说,她直接就说了:“刚从西山拜了回来,遇上些麻烦,来你们这里避一避。”
这几个月,侍郎府里不顺心的事情太多了。
徐令意生生被耽搁住,魏氏有多急切,不用她们细说,顾云锦就晓得。
今日,与府里说的是去西山的道观里拜上一拜,求个签,实际上是相看去了。
见徐令意说了,魏氏叹了一口气,接了话过去:“有一家通过我娘家那儿捎的话,那家做点生意的,想结亲的那个哥儿在念书,听说文采还不错的,与侍郎府之前有些像吧。
我不愿意再拖,又怕府里不满意人家商贾身份,就瞒着,只带了令意去上香。
两家瞧一眼,好就好,不好就不好。
相看了后,我还算满意的。”
说到这里,魏氏看了徐令意一眼,见女儿不置可否,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那家的哥儿,徐令意是不喜欢的。
倒不是挑剔人家出身才学,只是一眼看去没看中意。
这一点,她之后还要与徐令意沟通的,眼下也不是仔细说这些的时候,她提起了她们遇见的麻烦:“在道观里时,遇见了个来求签的公子,也不知道什么来历,直愣愣看了令意好几眼。
我们当然是避着他走,只是下山的时候,发现他骑马就跟在不远处,一路跟着我们回京来了。
我起先安慰自己,回京就这么一条道,我们能走,人家也能走,可进了京城,还是跟着。
西城门入京,回侍郎府太远了,我叫他跟得心惊胆颤的,想着你们住城西,就过来避一避。”
顾云锦和吴氏交换了一个眼神。
这种事情,估摸着魏氏不会诓她们,也不会拿徐令意的名声胡乱说的。
若是往日,魏氏未必会这般在意,可今日不同,才相看完呢,她还指着事后把婚事定下来,让人晓得有这么一个公子跟了徐令意一路,人家怎么想呀!
再说了,沿路这么多人,叫人看见了,又不晓得编排出什么来。
能赶紧躲进珍珠巷,少被人瞧几眼,魏氏马不停蹄就来了。
吴氏问道:“二舅娘,你不认得那公子?”
魏氏摇头道:“我不认得的,令意也说不认得,但我瞧见他衣着扮装了,肯定是官家子弟,那料子看起来不比侍郎府用的差,许是官阶不低的。”
徐令意撇嘴:“府里再厉害,那也肯定是个纨绔,谁好端端地跟在别人后头走。”
正说着话,徐氏刚好醒了,魏氏便带着徐令意去见礼。
魏氏没有急着走,凑在晚辈那里说话也不妥当,便干脆坐下来与徐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徐令意退出来,站在庑廊下和顾云锦抱怨:“天晓得什么来历,我发现他跟着,要不是怕母亲急得受不住,都想跳下车去问问他是什么居心。”
顾云锦莞尔:“二舅娘肯定受不住的,这几个月她起起伏伏太多回了。”
徐令意皱眉,想抱怨魏氏几句,话到了嘴边还是都咽下去了。
她知魏氏一片心,若不是为了她,魏氏何必如此呢。
虽然她真的看不上今日的那一家,也不在意多耽搁几个月一两年的,但也心疼母亲。
第152章 没劲儿
怕那跟随之人还在巷子里,顾云锦吩咐念夏出去瞧一眼。
念夏走到胡同西口,左右张望几眼,没瞧着人,正要回头,余光突然瞥见了对街茶摊上端坐着的身影。
那人的脸侧对着巷子口,一身藏青外衫,剑眉星目,极其端正,手里牵着缰绳,身边一匹高头大马,他就坐在那儿,桌上摆着一碗茶。
从念夏这里,看不清那人有没有动过茶水,但她觉得这人特别突兀。
那茶摊地方小,左右邻居都不知道,不算特别干净。
往前再走几步,就是一家茶楼,以那公子的装扮,按说不会坐在茶摊上的。
念夏看了两眼,回到院子里,与徐令意道:“大姑娘,是不是一个穿着藏青的,长得还蛮好的公子?”
徐令意愣怔。
她当时被那人盯着看,哪怕隔着帷帽,都觉得不舒坦极了,还真没有仔细留意过对方模样。
不过,那人确实一身藏青。
“还真守在那儿了?”徐令意憋着气。
魏氏听说了那人还守着,一张脸气得通红。
吴氏宽慰了她几句,道:“你们从东口走吧,再过两刻钟,邻居们都要回来了,彼时出入的马车多,他未必留意得到。”
魏氏颔首道了谢。
等送走了徐令意和魏氏,吴氏苦恼地揉了揉眉心,叹气道:“这世上还真是什么事儿都有,大表妹够倒霉的,一摊接着一摊的。”
顾云锦道:“最好是一时起意,今日没跟上就不搁在心里了,最怕的是一条道走到黑的,以后还要烦着。”
这一点,顾云锦深有体会。
吴氏讪讪笑了笑,也想到了杨昔豫。
七月初五,寿安郡主给顾云锦下了帖子,请她七夕一聚。
依着往年,城中万寿园的七月会将从傍晚持续到半夜,这七月会,参加的都是京中贵胄、官家,亦或是才名在外的没说亲的姑娘们。
最初时,七月会是给簪缨世家的老太太、太太们选孙媳、儿媳的,直到三十几年前,如今的皇太后、当时的皇后娘娘高氏开了口,不许她们再把那些闲杂心思带去七月会。
用她的话说,都是热热闹闹去拜月乞巧的,偏要为了应付人,一个个把架子端起来,笑不能放肆笑,闹也不能放肆闹,既如此,不如各个回家去,关起院门来还能有个潇洒清静。
也有不赞同的,叫高皇后三言两语打发说得抬不起头来。
她说,你们从前闺中是个什么样子的,自个儿心里就没有数吗?现在嫁了人做了祖母、母亲了,倒反过头来要求年轻姑娘们,这可真是奇了怪了。安阳十岁跟着兄弟们爬宫墙偷酒喝,你们夸她身手矫健女中豪杰,那又为何要去七月会上妨碍别人吃酒打闹?
话都说成这样了,谁还敢再多语?
又有哪个,在闺中时刻板方正得没有一处偏倚能挑剔的?
自那之后,七月会上只有姑娘们,再见不到一个妇人。
每年一次的热闹,也是姑娘们最期待的了。
顾云锦以前也与徐令婕、徐令意一道去过,她到京城后的第一个七夕,老老实实跟在徐令婕后头,看万寿园新鲜,看满园的灯火更新鲜,下棋、投壶、猜谜,相熟的姑娘们凑在一块有说不完的话。
可万寿园的后花园,那是给皇亲贵胄出身的姑娘们备下的,偶尔公主们也来参与,没有帖子,官家女儿进不去。
寿安郡主是回回走来的,她和长平县主都爱热闹,平时没有宴会都想法子闹一闹,更别提这么名正言顺的机会了。
七夕傍晚,顾云锦到了万寿园。
这园子是高祖皇帝六十六岁时落成的,华贵又讲究。
顾云锦跟着侍女走了一小段,沿途没有遇见什么人,这才后知后觉地想明白了,她如今走的这条路与从前来时不同了。
后花园这里,几乎都是公候伯府家的姑娘,顾云锦认得的不多,与程家三姐妹说了会儿话,就发现这里不少人都在打量她。
对她们而言,顾云锦显然是生面孔了。
“这是哪家妹妹,怪眼生的!”一人走过来,看也不看程家那三姐妹,就直直盯着顾云锦瞧。
顾云锦也不扭捏,人家爱看就看,反正她长得好,还怕人看吗?
程四娘拉了拉顾云锦的衣袖,低声道:“卫国公府的。”
那人脸上没有笑意,只是固执地问:“问你话呢,这么面生,到底是哪家的?”
顾云锦道:“我祖父是镇北将军顾缜。”
这么一说,所有人都知道了顾云锦的身份。
那人似笑不笑哼了声:“将军府的姑娘怎么到这儿来了?你那两位表姐,应该在前头吧?”
话说到了这儿,对方是善意还是敌意就明明白白的了。
顾云锦压根不知道自己怎么惹到这卫国公府的人了,但她不是忍气的性子,笑了笑道:“自是拿着帖子进来的。”
这厢话音一落,那厢又传来熟悉的声音。
“帖子是我给的,不行吗?”寿安郡主快步过来,与她一道来的还有长平县主,她往顾云锦身边一站,“柳媛,我带人来,还要你点头吗?”
气氛剑拔弩张。
顾云锦看着寿安,只觉得小姑娘抬着下颚的骄傲样子特别可爱,忍不住想让人挠她痒痒。
可一想到小姑娘是在帮她说话,还是憋住了,怕真挠过去,寿安要跳起来。
柳媛沉着脸,哼了声:“你倒是什么人都结交的,我记得你以前跟自华书社的阮二姑娘也极好。”
阮馨这人,从前是才女,如今她的名号就不好听了,柳媛拿此说事,显然是落寿安脸面。
寿安鼓着腮帮子,张口要说话,被顾云锦拦住了。
身处战事最中央,顾云锦反而是最怡然自得那一个,她笑眯眯问柳媛道:“柳姑娘,我长得好看吗?”
这么大言不惭的问题,一时间让所有人都怔住了。
柳媛难以置信地看着顾云锦,显然不晓得她怎么会问出这么一个问题来。
顾云锦面不改色,追问道:“我好看吗?”
饶是柳媛再不高兴,也不好胡说八道,干巴巴答了句:“好看……你这人怎么忒不要脸了,这有什么好问的。”
“我不过是让你说句大实话罢了,却搞得跟屈打成招似的,没劲儿!”顾云锦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