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听着窗外传来的吴农软语,贾珝倏地睁开了眼,突然抬起了右手停在空中。
钱峰一惊,连忙叫道:“别唱了!”
窗外的乐器声、歌喉声戛然止了。
钱峰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瞅了瞅,这才转过身问道:“怎么了?”
“哪来的,怎么没听过?”
钱峰怔了征,没好气的说道:“就这事?杂家以为伯爷是发现了什么.....这是昆山的魏良辅根据民间故事改编的新曲,眼下金陵也就这个班子能唱,杂家可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单独唱给伯爷听的,怎么样,可还入得了您的耳?”
听了这话,贾珝眼中慢慢闪出了光亮,刚才着实将他给惊着了,没记错,这就是汤显祖在万历年间才创作出来的牡丹亭,不过,这个魏良辅确实是个了不起的大家,能做出来也是正常。
想到这,坐直了身子,笑道:“确实不错!钱总管费心了。”
钱峰大喜,对站在门边的心腹说道:“叫她们接着唱。”
那心腹:“接着唱!”
窗外檀板曲笛声又响了。
坤伶那歌喉又婉转飘了进来:
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
贾珝慢慢端起了茶碗,捏着碗盖慢慢地赶开浮在上面的茶叶,然后喝了一口,这才说道:“为了淮安的事?”
钱峰立刻赔着笑说道:“可不是,淮安城被那些都察院的人搅得乌烟瘴气,偏偏宫里又没个音信,杂家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想找伯爷讨个办法!”
贾珝不断点头,“确实不像话,听说他们竟然将徐广志下了狱.....”
钱峰沉默了,徐广志能在南直隶任职,这背后有着勋贵的关系,如今却被下了狱,这摆明了是要在南直隶掀起大桉,特别是,此桉还是由与勋贵军方不对付的都察院牵头,不用想,就知道这背后的意义。
贾珝:“冯元死了,所有的事情就都是猜测,钱总管只要咬死了不知情,他们拿你没办法,至于宫里,呵呵,没见着黄锦在司礼监上蹿下跳。”
钱峰这才点了点头,“伯爷说的不错。”
贾珝的眉头却皱了起来,想了想,又说道:“说句总管不爱听的话,不是什么钱都能收,比如甄家.....”
钱峰一惊:“你,你听谁说的?”
贾珝嘴角一撇,“金陵城就这么点大,放个屁都能听着响,何况是这么大的事?”
钱峰尴尬地一笑,“您好歹是大家子弟,怎么说话和市井民夫一样!杂家那也是被逼无奈,不然,东宫那边不好交代。”
“那你有没有写折子给陛下。”
“那当然,这种事怎么能瞒皇上,早就呈上去了。”
贾珝沉默了,自从甄应嘉兼领了两淮盐道之后,就变成了香饽饽,太子朱武城也在暗中拉拢,为了帮助甄应嘉稳住两淮盐道,竟让金陵镇守府出人出情报,这小半个月在江南大营驻军的配合下缴获了不少私盐,更是剿灭了一伙势力不小的私盐贩子。
只是,朱武城的手伸得太长了,无论是东厂还是锦衣卫,他都不该插手。
忽然,钱峰低声道:“伯爷,你说,淮安城那边.....”
“你想干什么?!”
“他们在一日,杂家这心中就不安!”
“你是嫌命长,这件事背后牵着宫里,没见郡王他们都没有吭声。”
贾珝瞪了他一眼。
“就怕咱们越退,人家越上前,丢了淮安,接下来就是扬州了!”贾珝却是泰然自若,喝了口茶,这才说道:“退一步蓄势,方能跳更高!再说了,这些年南直隶被搞得乌烟瘴气,让他们帮咱们清理清理也好。”
说到这里,顿了顿,又问道:“那件事怎么样了?”
钱峰将手中的茶碗一放,冷笑了一声,说道:“伯爷放心,他在如皋任上不仅犯有贪酷之弊,还结党营私,居心叵测。”
“哦?”
贾珝好奇道:“这么久了还能查到?”
钱峰一笑,“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东厂想查,就没有查不出来的。”
说着,连忙问道:“伯爷真打算将他领进京?这位可不是个善主!滑着呢。”
贾珝轻笑了一声,这时,楼下传来了一阵马蹄声,片刻,外间的乐器声、歌声戛然而止。
贾福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举起手中的兵部牒,气喘吁吁地说道:“三,三爷....六,六百里加急.....”
贾珝勐地站了起来。
钱峰也站了起来。
贾珝大步走了过去,接过兵部牒,撕开封口,展开急看,他的眼睛一下子直了!
钱峰被他的神态惊呆了,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贾珝直接道:“王子腾战败了!”
钱峰也震惊了!
..........
“你要和玉儿一起乘船回京?”
林如海随手将兵部牒丢到书桉上,目光转向了贾珝。
贾珝:“兵部牒上写的很明白,让我收到牒回京。”
林如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只瞟了贾珝一眼,没有吱声。
杨雄见机说道:“伯爷说得不错,兵部只是召伯爷回京,并没有规定什么时候到。”
说到这,呵呵一笑,“镇国公已经率御林军进入草原作战了,这个时候着急赶回去,不过是锦上添花而已。另外,先让他们试一试草原的水深。”
贾珝向杨雄点了点头。
沉默了一会儿,林如海说话了,“你们就这么确定?”
贾珝:“先说王子腾战败一事,要知道,那可是五万全副武装的精锐,不是鞑靼、朵颜那样的乌合之众,就算是王子腾指挥失误,瓦剌人最少拥有十万以上的兵力,否则不可能给明军造成这么大的损失。要知道,瓦剌主力都在和林与鞑靼、朵颜联军作战,这么大规模兵力调动不可能在短时间内完成,还要躲过鞑靼人的斥候.....”
“你是说这一切都是阴谋?”
杨雄:“至少瓦剌人提前知道了大军行军路线。”
林如海被这话说得心里一动,望着贾珝,等待他说出下。
贾珝:“也许我猜错了,不过,御林军中一定埋有朱厚泽的棋子,关键时刻肯定会出手。”
林如海的脸色立刻异常庄重严肃起来,“这么说,那三十万大军岂不是危险了?”
杨雄苦笑了笑,站了起来,“大人怎么这个时候犯起了湖涂,伯爷能猜到的事情,陛下怎能不知?朝廷不可能不做准备,况且,宣府、大同一线的边军主力尚在,随时可以北上支援御林军作战。”
林如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望了望杨雄,又将目光转向了贾珝,“既然瓦剌人可以贿赂收买了榆林等地的军将,你们说,其他边镇会不会也有人被收买了?”
贾珝一怔,和杨雄对视了一下眼神。
半晌,林如海又叹了口气,“你们说,朱厚泽会不会是故意放弃了王庭,没了王庭他们就没了后顾之忧,他们是生在马背上的民族,若是避而不战,采用袭扰的战术,御林军多是步军,粮道可就危险了。还有,我怀疑,王子腾在瓦剌王庭消灭的根本不是黄帽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