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另一边下床,把针线笸箩放好,又低声对沈砚山说:“很晚了,五哥你去休息吧。”
沈砚山走到了她身边,轻轻抱住了她。
他吻了下她的面颊,又吻了吻她的头发:“晚安小鹿,五哥心里永远只有你!”
司露微这个晚上特别难熬。
她好像一个人走在了无边的黑暗里,想要抓住点什么,却又不敢伸手。
她这一夜没怎么睡。
她想起了很多的往事,想起她和沈砚山、司大庄一起在臭桐街的生活,也想起了在团座府邸的日子。
记忆隔了一层,苦难都被遮掩了,欢乐却无限的放大。
她和沈砚山,有过很糟糕的交锋,也有过快乐的时光。
任何人立在阳光下,一半是明亮,一半是阴影,就好像她和沈砚山的关系。
沈砚山对她,有多少的不好,就有多少的好。
她心里冰火两重天,一会儿滚烫,一会儿又冰冷,冷热煎熬着,彻夜未眠。
第二天早起,她照例先去看了徐风清。
徐风清在玩棋子。
他不是下棋,而是把棋子一个个依照颜色排列整齐,码在棋盘上。
这件事能让他忙一上午,他快乐又安静,非常有耐心。
石嫂跟司露微说:“小姐,徐先生会修东西,手巧得很。昨天他常做的摇椅坏了,他自己敲敲打打弄好了。”
“对,他很喜欢修修补补的,他以前喜欢修汽车。”司露微道。
比起念书,徐风清更喜欢做点手工。
从前的世道,士农工商,手艺人是被人瞧不起的,徐家那样的门第,不可能容许他这种爱好。
司露微以前还想,徐风清很倒霉,正好赶上了朝廷覆没,念的书不能卖与帝王家。如今再想想,也许对他而言,这是新的生机。
他能抛下过去的种种桎梏,定然会有个好前程的。
“真没想到。”石嫂笑道,“我还以为,他只会念书。他可是南湖县的大才子,以前杜县长很赏识他。”
司露微苦笑了下。
她把自己的针线笸箩拿过来。徐风清摆弄棋子,司露微就在旁边做鞋。
她慢慢顺手了之后,做起来就很快,一上午就把一双虎头鞋做好了。
她扎的老虎头,鲜活细致,栩栩如生。
“这样好的活计,送给谁家的小孩子?”石嫂问。
“沈督军家的小姐。”司露微道。
石嫂又夸了句好看。
一旁的徐风清摆好了满棋枰的棋子,也伸头看了眼:“好看。”
司露微含笑看着他:“过几日也给你做双鞋,好不好?”
“好。”徐风清道。
司露微昨天郁结的心,终于缓解了不少。她无需挣扎,她有徐风清就足够了。
司露微做好了鞋子,给十姨太打个电话,约好时间给圆圆送过去。
十姨太说:“我随时有空的。”
她的声音有点暗哑。
司露微听出来了,主动问:“您怎么了?”
“没什么的。”十姨太突然哽咽了,挂断了电话。
司露微觉得事情不对劲,下午就去了趟沈督军府。
圆圆果然很喜欢她做的虎头鞋,穿上满屋子乱跑。
十姨太让她慢点,左手的伤还没有好呢。圆圆却不管不顾,跑出去夸耀她的新鞋子去了。
司露微见十姨太眼睛有点肿,问她:“是出了什么事?”
十姨太没什么朋友,只有司露微时常过来陪伴她,故而她如实对司露微倾诉。
“昨晚督军回来,骂了我一顿,说我教坏了圆圆。”十姨太说着说着就哭了。
她自从跟了沈横,还没有受过这等重话,一时间委屈极了。
“怎么教坏了?”“有人告黑状。”十姨太道。
第159章 麻雀蜕变
十姨太并非猜测,而是有真凭实据。
“赵岷玉去找了督军,说了些难听的话。督军回来之后,说我教唆圆圆,给赵小姐难堪。”十姨太抹着眼泪。
司露微听到了这里,脸微微一沉。
教唆圆圆的,应该是司露微,而不是十姨太。
依照十姨太的性格,会忍气吞声。
司露微从小在臭桐街长大,哪怕现在成了罗门的小老板,遇事一步不敢让的性格还是没有改掉。
她从小就知道,你退一步,旁人就会得寸进尺,把你踩到泥里。
平日里可以宽容温和,但针锋相对的时候,就好像上了战场,退让就是惨败。
“十姨太,她干嘛要这样说?”司露微拿出自己的巾帕给十姨太。
十姨太接过来,丢下自己已经泪湿的巾帕,换了司露微的,轻轻擦眼睛:“她气不平。”
“这点小事,气不平干嘛要去跟督军告状?”司露微问。
十姨太一愣。
她不是阴谋家,也想不到什么大主意,赵小姐的言行,让她怀疑自己疑神疑鬼了。
司露微这么一说,十姨太似找到了依靠:“我也觉得,她最近几次怪怪的。”
赵岷玉以前没这么殷勤的,哪怕来看圆圆,也带着点孤傲。
却不会刻意讨好。
一旦去讨好圆圆,就自降了她赵小姐的身价。
身价这东西,丢了容易,捡起来难。况且当前的世道,女子想要好的前途,就要靠它了。
“我想不到她要做什么。”十姨太很苦恼,“露微,我说句话你莫要气恼,赵小姐是想嫁给沈大帅的。
沈大帅年轻英俊,又位高权重,还跟赵家是世交。我们家督军,年纪过了五十,又死过了太太,嫁进来是继室。
我怎么想,都觉得她不是想嫁到督军府,才去巴结督军的。可她做这些事,分明又像是那么想的。我有点想不通了。”
司露微道:“赵家向大帅示意,想要让大帅去提亲,大帅拒绝了。”
十姨太脸色一白。
她手里的巾帕掉到了地上:“难道……”
难道赵小姐退而求其次,真在打沈横的主意吗?
沈横这几年收敛了很多,府上却也有十八位姨太太,女色这方面,沈横是不会节制的。
赵小姐既漂亮,又有身份,娘家还是书香门第,对沈横而言,是拔高自己的好机会。
想到这样漂亮又出身高贵的主母,十姨太觉得自己和圆圆以后的日子会特别难过,一时间似五雷轰顶。
司露微则安慰她:“我倒是觉得,赵小姐不会这样轻易放弃的。沈大帅那里,她怎么也要争取。”
十姨太心里松了几分。
她突然又想到,司露微可能会嫁给沈砚山。
假如赵小姐取而代之,那司露微也只能做妾了,她怎么办?
她替自己高兴,就是给司露微心上捅刀子。
十姨太更加愁了。
“您不要担心。”司露微又道。
她们说话的时候,圆圆回来了。
圆圆到处去炫耀她的新鞋,也去了沈横的外书房。
沈横想到昨晚恼火的时候,骂了十姨太几句,心里也挺过意不去。
他不像年轻时那么心狠,心里只能装下权势。如今老了,心也软了,十姨太替他生了圆圆,跟他是有夫妻之恩的。
他想着,就牵了圆圆回来,想跟十姨太说几句和软的话。
不成想,司露微也在。
沈横看十姨太的眼睛红红的,想来是诉苦了。自己当着外人的面,向她说几句好话,她也有面子。
故而沈横道:“还伤心呢?昨天是我不对,喝了点酒,脾气上来了,说错了话。莫要往心里去,气伤了自己。”
十姨太愣住。
她很意外。
意外之余,心里也似被暖风吹过,暖融融的。
“督军哪里的话,是我做得不对。”十姨太说着说着,眼泪又下来了。
司露微见状,伸手招了圆圆,两个人出去了。
沈横和十姨太单独说话,软语温柔,把十姨太心中的担忧和委屈都消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