园子深处的凉亭中,立着一道浅姜黄色的少女身影。
清羽:“……”
懂了,不是‘不得不’,而是必须得这么走。
凉亭外,阿荔听到脚步声,伸着脖子瞧见了来人模样,登时眼睛大亮。
姑娘分明没有提前与太子殿下说定在此处见面,可姑娘等在这里,太子殿下竟当真就这么过来了……!
天呐,她这究竟是站了一对怎样心有灵犀的神仙眷侣啊!
嗨呀,长此以往,只怕得是吃不完的糖……还费事嫁什么人呀!
阿荔忙笑着上前向祝又樘行礼。
“太子殿下,我家姑娘正等着殿下呢。”
祝又樘的目光早已投向了凉亭,此时,只见少女自凉亭中步下,朝着他走了过来。
“殿下。”女孩子神态从容地行礼,语气亦是落落大方:“我送殿下出府。”
她也没有太多话要对他讲,真想要说的,也只是无关紧要的几句罢了。
实则只是想在这样的日子里,亲自送一送他。
“好。”少年含笑点头。
二人并肩走着。
“可是等了许久?怎也不知抱一只手炉出来?”祝又樘问道。
“也没有很久。”
张眉寿刚要再道一句“不觉得冷”,一只手便被握了去。
少年的手温暖有力,似能驱散一切寒冷。
张眉寿未有挣扎收回,就这么由他握着,只道:“殿下这般大胆,可见是我家父亲败下阵来了,不知殿下同我父亲都说什么了?”
“自然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岳父大人通情晓理,一说便通了。”
张眉寿脚下一滞,看向他:“……岳父大人?”
好么,这就喊上了?
少年显是方才说顺了口,此时不甚自在地轻咳一声,改口道:“未来岳父大人。”
张眉寿就这么认真瞧了他片刻,旋即却是笑了道:“以往怎不知殿下还有一张厚脸皮……”
见她这般不拘泥,祝又樘只跟着笑了,只觉得气氛格外轻松愉悦,便随口说道:“再有两日,便是上元节了。”
“嗯……我近日来与三妹学着包元宵呢,殿下十五那日若得空出宫,不妨尝一尝我的手艺。”女孩子极直接地邀请道。
少年没有迟疑地点头,看向身边的少女,忽觉得一切都美好得不真实。
他至今还记得小皇后待他百般防备隔阂的模样。
那时的小皇后,待他总是疏离淡漠。
而今……
已是由他牵着手,光明正大地要包元宵给他吃了。
他家蓁蓁,果真是爱憎分明,界限亦分明。
界限之外,诸人诸事皆与她无关;界限之内,皆得她真心相待,且这份真心,纯粹直接,不闪躲不掩饰。
“殿下喜欢吃芝麻馅儿,还是枣泥馅儿?”
祝又樘刚要答一句“都喜欢”,却又听女孩子抢在前头说道:“我记得殿下不喜食甜食,那不如尝尝桂花馅儿吧……到时少放些糖,清淡些。”
他听得嘴角扬起。
“好……怎样都好。”
“殿下——”张眉寿又唤了他一声。
却是道:“我很开心。”
她知道,作为一个已经活过了一辈子的人,说这样幼稚孩子气的话,显得有些奇怪。
可哪怕会被笑话,她还是要说。
她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想要说出来。
或者,无需她说,他应当也已经清楚地察觉到了吧。
今日之事,他的苦心,以及父亲的松口……桩桩件件都叫她欢喜又安心。
“不怪我事先瞒着你就好。实则是怕你不肯答应,才未敢与你言明。”少年笑着,却认真地道:“此次是我自作主张了,然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自我管理意识也是颇高。
张眉寿笑着“嗯”了一声,继而道:“实则,我也做了一件自作主张的事情,还未来得及与殿下说。”
第708章 泥人儿
祝又樘却似乎并不好奇。
“只要不是什么冒险之事,你若想做什么,只管去做便是。若觉得想同我讲,那便讲一讲,若想不起来要说,不说也无妨。”
他会严于律己,但却不会要求她事事非要同他说明不可。
他心悦她,想保护她,可这些都比不得一点来得重要,那便是给她自由。
叫她尽量自由些,做自己想做的——这是他此生最大的心愿。
听他一副淡然豁达的语气,张眉寿“哦”了一声,也拿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倒也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定国公府之事……那日我已同母亲坦白心意了。”
祝又樘听得微微一怔。
片刻,才算真正明白过来她所谓的坦白心意指得是什么。
怪不得岳父大人今日败得这般痛快……原来不止是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还有蓁蓁的功劳在——
少年唇角浮现笑意,当即问道:“不知是如何坦白的?可否与我说一说?”
他极想听。
见他到底破了功一般地好奇起来,张眉寿本想借此来吊一吊他,可不成想被他这般盯着,自己反倒觉得难为情起来。
咳,到底这个话题就是叫人有些为难情的。
祝又樘见状,抬起手碰了她的额头:“怎这般烫?别是染了风寒——”
语气却是带笑的,显是在笑话她。
张眉寿连忙避开他的手,将脸侧过去,却不禁也想笑。
好一会儿,才道:“……也没怎么说,只道是已经答应了你要陪着你,便不好再嫁旁人了。”
祝又樘听得这句话,只觉得一颗心熨帖不已。
他一时没有接话,只抬起手来轻轻揉了揉她的头顶。
“有蓁蓁愿意陪着,乃是我最大的福气。”
少年真挚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庆幸之意。
却见女孩子转过头来,不甚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道:“殿下……咱们还是说些旁的吧。”
方才蓦地想到,到底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总说这些……似乎有些怪怪地?
但更怪的是,这个认知是她的脑子告诉她的,而她的内心深处,却另有一道声音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年纪大招谁惹谁了?
祝又樘丝毫不觉得哪里不对,可她听这般说,却不禁笑出了声音来。
他不曾觉得自己在做年轻人才会做的事情,他只是在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说自己想说的话而已。
然还是依着她,岔开了话题道:“蓁蓁可知六日之后,是什么日子吗?”
六日之后?
张眉寿在心底算了算,却没个答案:“正月十八?”
少年人“嗯”了一声,道:“是个难得的吉日。”
张眉寿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吉日?
正月十八,听起来确是个好日子,但既值得他拿‘难得’二字来特地提起,想来该是另有所指。
“那一日,京城应会出现五彩祥云。”祝又樘转头问她:“可是记不得了?”
他之所以记得这般清楚,是因此事就发生在泰山地动后的次年,上元节过后的第三日。
于他也影响颇大。
张眉寿微微思索了一会儿。
“似乎有些印象……但记不甚清了。”
她记性虽还不错,但真正记得极清楚的,多是与自己有关、或是有什么让自己印象深刻的契机之事。
然此时经祝又樘提起,隐隐约约也有了几分模糊的记忆浮现——上一世,在泰山地动不久之后,京中似乎确实是出现了一桩祥瑞之事,惹得百姓热议……
“那时继晓不曾闭关。”祝又樘笑着说道:“说来极巧……那团祥云,自皇宫处望去,恰就处于小时雍坊之上,父皇见之甚喜。”
张眉寿听得有几分惊讶,转念间想到许多,低声问:“我曾有听闻,当年我被选为太子妃,似乎便是与继晓有关?”
这一世她身负小仙子之名,早早便惹了昭丰帝留意——可上一世并无此事。
而方才他又特地提了一句那时继晓不曾闭关。
果然就见祝又樘点了头。
“据我所知,在泰山地动之前,父皇有意替我择选太子妃时,继晓已在父皇面前提起过你。”他说道:“祥云出现之后,他再次进言,父皇本就极信他,因此更是认定此乃天意指引——”
故而就有了圣旨赐婚。
说来有些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