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哭什么?”宋氏皱眉问道。
这人在外头瞧着伟岸有担当,怎么在她跟前动辄就要落泪?
“我张峦何德何能,能娶芩娘为妻……”张峦声音沙哑动容。
以往,他从不敢想,芩娘能做到这般地步。
芩娘这是在将池儿逐渐看作了自己的孩子——
“我知道,你这全都是为了我……”张峦哽咽着叹气,拿下巴抵住妻子头顶。
“是池儿懂事又争气,讨人喜欢……同你有什么关系?”
宋氏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
张峦眼泪一止。
他莫名觉得妻子这话并不像在开玩笑是怎么回事?
……
次日,祝又樘事先确认了张峦并没有休沐或是告假,才又去了京衙见程然。
不出程然所料,太子殿下前来,正是为了如今他手上的这件案子。
只是究竟是太子的意思还是皇上的意思,他暂时拿不准。
什么?皇上根本不会去管这些事情?
呵呵,万一皇上想听八卦解闷呢?
程然将近日来所得,一一说给了祝又樘听。
“便是在那庄子中及附近,也并未搜查到可疑之物?”祝又樘听罢之后,问道。
“目前看来,确是如此。”
“程大人可命人留有细物单?”
所谓细物单,便是在搜查证物时,暗中将搜查之物细致地记录在册,以便事后能反复查看。
可此乃办案中一条不成文的手段,因费时费力,所知所用之人都甚少……殿下是如何知晓的?
先前便听闻殿下小小年纪已有帮陛下解忧之能,他还当是吹嘘之辞——
如今看来,却未必有假。
“恰是留了的。”不觉间,程然的语气越发恭谨。
“可否让我一观?”
程然便立即让人取了过来。
因张彦一家所住的那处庄子上,只他们一家三人,且能变卖的东西早已悉数变卖,故而这经过誊写的细物单倒不算过分繁琐。
少年手执长单,神情专注,目光缓缓移动着。
程然也悄悄注视着少年,将少年细微的神情变化皆看在眼中。
越看,程大人心中的惊讶便越深重。
殿下并不像是装模作样,不懂装懂。反而,显得异常稳重且得心应手。
一刻钟很快过去,程然察觉到了异样。
据他观察,殿下若遇思索时,视线便会稍作停留,可这一次,殿下的视线却在一处之上停留了许久——
“公子可是看出了不对之处?”
他连忙问道。
“十二副药?”祝又樘指着其上一处,问道:“可知为何会存放如此之多的药材在家中?”
“曾询问过,说是其父张彦身有旧疾,断不得药,因此于家中常备。”程然答道。
“可查验了?”
“命仵作看过,确都是些寻常药材,并无异样之处。”
这样的细节,他自是不会疏漏。但此时听殿下这般问起,程大人不由还是觉得面前的少年心思缜密。
他好歹活了大半辈子了,才累积下了这些经验。可殿下尚是稚气未尽除之年,能有这般洞察力,实在令人惊异。
“可知是拿来治什么病的药?”
程大人想了想道:“仵作主懂验伤验毒,大致可知是些温补的药材。”
祝又樘点头。
“能查得这般细致,程大人费心了。”
程然摇头,露出受之有愧的神情来。
祝又樘将细物单合上,看向程然,问道:“程大人可知这细物单还有另一个用处?”
“哦?”程然神情微惑:“公子请讲——”
他隐约觉得看似一派平静的殿下,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第476章 求助
“若因暂时没有能让嫌犯伏法的证据,而使嫌犯仍是自由之身——如此情形下,细物单还可拿来作比对。”
“比对?”
程然微微思索了片刻,便领会了祝又樘话中之意。
他眼睛顿亮,忙道:“公子所言甚是……此法甚好!”
有些证据,并非不存在,而是难以察觉。
所以,他才会反复查看这细物单,便是怕自己有什么疏漏之处。
可有些东西,若角度不同,所看到的就未必会是真相的全部——
然而真相如何,嫌犯再清楚不过……既知真相,必有心虚的可能。而心虚之下,暗下做手脚掩饰销毁物证,也是嫌犯常有的举动!
当日,张家公子刚出事,张家便顺藤摸瓜查到了阿喜身上,继而告到了公堂。
这动作无疑是极快的。
在如此快的动作之下,没有经验的嫌犯很难来得及抹掉一切证据。
而依照常理来说,事先来不及做的事情,事后多半会‘弥补’。
“来人!”
程然唤来了下属,当即吩咐道:“……带人再去张氏家中,仔细搜查,并以细物单作比,仔细核查可有变动之处!切记要再三留意,不可有任何疏忽!”
官差正色应下,领命而去。
程然转而向祝又樘施礼,道:“公子大智,着实令人钦佩。”
“程大人过赞了。”祝又樘面容平静,下意识地道:“论起办案之尽心、之缜密,程大人才该当得起使人钦佩四字。有程大人居于京衙之内,实乃社稷之幸,京城百姓之福。”
程然闻言怔然片刻后,不禁有些激动。
太子殿下竟给了他如此之高的赞誉!
见程大人神情透着振奋,太子殿下适才回过神来。
咳,在宫外呆久了,顶着朱家公子的身份与人往来,便养就了别人夸他,他必要卖力夸回去的习惯……
毕竟讨人喜欢不是单靠一张脸。
程大人哪里知道太子殿下会与他存有礼尚往来的心思,激动之余,不免又矜持地谦虚了一番。
内心,却有一种因得遇明主而要老泪纵横的冲动。
等等,这种谁夸他谁就是明主的肤浅既视感,是怎么回事?
程大人默默反省了一会儿……
……
昨日一早出门的张义龄,乘着马车,比官差快一步回到了家中。
只是与出门时不同,此时他身边多了一名中年男子,和一位仆人。
“舅舅,咱们进去吧。”张义龄语气不甚热情地说道。
被他唤作舅舅的柳家二爷柳荀却不介意,只笑着点头。
他带着仆人,跟着张义龄一路进了庄子内,打量着半旧的院中过分简单的陈设,眼中闪过嘲色。
看来他这姐夫带着一双儿女,这几年确实是吃了苦头了。
可说来也是造化弄人,他们柳家当初也没料到这外甥女竟还有嫁入高门做正室的一天。
啧,他女儿怎么就没这个命?
他本想着,势必要想法子再攀上外甥女这门亲戚的,可他还没来得及有动作,外甥就主动上门探望他家那老头子了。
且外甥还有话带给他,道是外甥女定亲在即,想外祖家的人了,有意让他过来一趟。
他自然是乐意的。
可又隐隐觉得没有那般简单。
只是一路试探下来,也没能从这刚有翻身的迹象就开始拿鼻孔看人的外甥口中套出什么话来就是了。
“舅舅且等着,我去请父亲来。”
将人带入前堂之后,张义龄便找父亲去了。
张彦来了之后,却无半分好脸色,反而一阵趾高气昂的冷嘲热讽,最后又道:“只可惜我这住处寒酸,无甚好酒好菜,怕是留不了贵客了。”
这便是在赶人了。
柳荀脸上的笑意几乎要维持不住,气得牙根儿直发痒。
“父亲怕是又吃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