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出,王老爷先是一惊,心说这老太婆一语惊人,必定不是寻常老百姓。
三问两问,才知道这老妪姓荀,现年八十有九,原本乃是青云县最有钱的富户。
膝下生有一独子,她夫君去世的早,从小就对着儿子百依百顺,倍加溺爱。
儿子长大之后娶了朱氏为妻,生活算是和和睦睦。新婚没多久,妻子就为他先后产下一女两子。
待到大女儿出门子了,荀夫人的儿子儿媳也是安下了心,剩下就是抚养两个儿子长大了。
这小日子过的,是一天比一天好。
都说这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
大女儿出嫁第二年,宋辽交战,朝廷征兵,将她家那两个十五六岁大的孙子给强行带走了。
这荀夫人乃是性情刚烈之女,加上她父亲原本在朝廷也是位托孤老臣。当机立断地跟儿子说,要去进京面圣,禀明此事。
带了几个贴身佣人,随即离开了。剩下儿子儿媳在家里,每日以泪洗面。
因为这儿子娇惯坏了,一时间承受不了失子之痛,便和妻子双双上吊,自缢而亡。
游方四听到这里,顿时想到了师叔之前跟自己说过的一番话,竟没想到都对上了。心说,这个世界还真是小的夸张。
一时间兴趣被激了起来,急忙让赵半仙儿继续往下说。
但荀夫人年事已高,还有皇上那是九五之尊,怎么可能会亲自接见一个老太婆呢?
被都城守卫赶走之后,她先后大病几场,身边的佣人也是接二连三的离去。
唯独有一个叫杏花的丫鬟,一直不离不弃照顾着她。
待等身体恢复差不多了,荀夫人便张罗着回家,可杏花却百般阻挠。
她心说,这丫鬟平日里对她都是言听计从,今天这是怎么了?
再三逼问之下,杏花要夫人听后一定要冷静。否则,就算是打死她,也不说半句。
她心说这丫鬟性格内敛刚强,也就应了。
于是乎,杏花将他儿子儿媳上吊身亡一事,委婉地说了出来,话毕之后,也是默默的啜泣。
“唉,我这是造了什么孽了?”老太太痛哭一场,老泪纵横。
好在是杏花提前知道了这件事儿,并且给这老太打了预防针。
如果她回去之后,见到此情景,必定会突发心病而亡。
“夫人,您就在此处稍作休息,待我去找您孙女回来接您。”杏花留下这么一句话,就打算离去。
临行前,荀夫人变卖了自己的首饰,拿出一半来给杏花作为路上的盘缠,另一半也够自己几个月的花销了。
这一等就是几个月,杏花仍然迟迟未归。
而夫人的钱财早已用尽,刚拖欠了一日的房钱饭钱,就被客店掌柜的连人带行李赶了出去。
她出身权势之家,从来都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加上一把的年纪,根本不能去打工卖力气,维持生计。
唯独能做的,就是沿街乞讨。
一路上她是边走边回想,直到来在了云城县,看到了石碑上的字,才想起来,自家在这也是置有田地,急忙找到了地主家。
地主家是两口子过活,孙彪和妻子周氏。
膝下无儿无女,老太太是将自家的地租给他家,交由他们打理,从不过问收成,只要是按月份交出额定的粮食便可。
“哟,这不是荀夫人么,怎么现在如此落魄?听说,您儿子他......”
见妻子出言不逊,孙彪急忙推了她一下,让她进屋做活。之后招呼着老太太进屋,还亲手备上热汤热饭。
等其吃饱喝足之后,愁眉苦脸的孙彪说:“荀夫人,今年你也看到了,云城县连日受灾,庄稼也是颗粒无收,今年这粮食就......”
“不打紧,不打紧,我不是来要粮的。”
“那荀夫人前来,所为何事?”
老太太听到他这么问,先是叹气一声,接着将自己前前后后的经历都说了出来。
听罢之后,孙彪嘬着牙花子说:“啧,这可真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啊。”
“小孙,我不求别的,只求在我找到我大孙女之前,能收留我些时日。”
看老太太低头无语,他继续道:“荀夫人,于情于理您我都不能拒绝才是。可今年这情况你也看见了,不是我不想收留您,只是我们两口子都快揭不开锅了。”
能不能揭开锅,老太太自然是心明眼亮。
刚才她在自己的遭遇的时候,就发现周氏一直在门边偷听,想必这孙彪也是听了她说了些什么。
“那,那就不麻烦你们了。”
说完话,老太太拖着佝偻的身体,两步一停的朝外面走去。
孙彪实在是不忍心这么做,一狠心快步走到仓房里,打算给她装些米。
妻子周氏见其正拎着米袋,打算朝外走去时,立刻拦住了他,夺回米袋后悻悻地说:
“你有点分寸啊,咱们这点粮食能不能挺过今年都不好说,还想给那个老不死的?”
“啪!”
气急败坏的孙彪二话不说,上去就是给她一耳光,接着抢回了米袋。
之后也没管哭天喊地的周氏,直接追上了老太太,愧疚地将米递给了她,一句话都没说,头也不回的走回屋中。
离开了地主家之后,老太太再次踏上了寻亲之旅,接着就来到了衙门口。
见到有菜粥可以领,方才排起了队。
老妪说话中途,因为下了雨,就被王老爷给请入府中。等她说完之后,瞧着王老爷面色难看,便语重心长地说:
“老妪我也是活了半辈子,许多事儿都经历过了,细想之下都是天命所为。如果不是我过分的溺爱,儿子也不会寻死。”
“听得老妇人一番话,晚辈也是获益良多。不如您暂住这里,我吩咐下人帮你寻亲可否?”
老妪闻听此言,顿时声泪俱下,呜咽道:“多谢县令大人收留,我老太婆在这给您鞠躬了。”
说完话,老太太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却被王老爷拦了下来。
“别别别,折煞我也,快快起来!”搀着老太太的胳膊,他感慨道:
“咱们这也是有缘,您跟我那苦命的娘长相神似,勾起了我的尘烦。如果实在找不到您的家眷,就把我当成您的儿子,我给您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当天这王老爷便吩咐人去采购些简单的衣裳,给了荀夫人。
等着梳妆打扮完毕之后,王老爷发现她更像自己的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