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儿是个好孩子,不知太子妃能不能和穆儿一样,体谅一二。毕竟她吃了亏受了伤,又惦记着二丫头的名声咽下去,结果险些被人诬陷……
皇帝叹口气,开口道:“太子妃……”
柳念絮乖顺抬头,“父皇,臣媳在。”
“今儿的事情,不过是你们姑嫂争执,并不算大事,再者太后千秋在即,朕也不好罚的重了,只得如此,你觉得如何?”
柳念絮乖巧一笑,红肿的眼皮都带上几分温顺,比他那糟心女儿不知道懂事多少倍:“父皇说的哪儿话,只要能还我一个清白就够了,别的都不要紧。”
她握着沈穆的手,咬唇道:“到底是殿下的妹妹,我岂会真的怪她!”
实则,这件事儿说破天去,也仅仅是一场无关紧要的争吵。若皇帝是从别处听闻此事,而非沈芮恶人先告状,顶多挨一顿训斥罢了。
禁足,已是重惩。
未曾吃亏还能让皇帝愧疚,这一局她分毫不输。
“这是应该的。”皇帝点点头,“难为你心胸宽广,不与她计较。”
如此看来,太子妃亦是个懂事的,不会叫他为难。
他觉着只这样叫儿媳妇吃亏,不太好,主要是身旁的儿子,脸色难看的要挤出墨汁来,乌漆嘛黑的看着就叫人心里不舒坦。
皇帝心里嘀咕着,太子妃受了伤,若就这般轻拿轻放,她自个儿不在意,儿子只怕是要生气的。
皇帝不在乎儿媳妇心情好不好,反正不是他的孩子。
可儿子的心思,还是很要紧的。
想着,皇帝便抬头道:“太子妃今儿因朕的女儿受委屈,朕心里亦有些愧疚,穆儿,朕听舒宁说过太子妃擅琴,库房中有一把古琴,你便拿去给太子妃玩吧。”
沈穆不咸不淡应了:“多谢父皇。”
脸色微微淡了些。
皇后拉了拉皇帝,开口道:“好了,今儿一场闹剧,真真是无话可说,太子妃大哭一场累坏了吧,穆儿你先带她回东宫歇着,这儿就交给本宫。”
沈穆拱手:“父皇,母后,儿臣告退。”
话不多说,径直带着柳念絮离开。
殿内的皇后这才叹口气,埋怨道:“陛下干什么又赏太子妃,她不是那样轻狂的人,没得叫她心中不安。”
“朕知道,只是看穆儿不高兴,补偿一二,一把琴而已,皇后别多心。”
皇后摇摇头,叹道,“他今儿是心疼太子妃,所以瞧着不高兴,陛下还太子妃清白,他心中只有感激的,又不会埋怨陛下。幸而陛下只赏了一把古琴,若东西太多,恐怕旁人觉得她轻狂不知足呢!”
“再者说,陛下眼睛,那只是一把琴,对太子妃则不尽然。”
“太子妃过得苦,因柳家那点子拿不出手的事儿,她被人诟病十几年,如今断然不敢行差踏错半步,陛下日后就随意些吧。”
皇帝怔了怔:“是朕疏忽,多亏皇后提醒。”
“穆儿刚才就不愿意接,只不想拂逆陛下的颜面,您日后可别这样了。”
皇帝便敲敲桌子,感慨一声:“这孩子,跟朕客气什么呢!”
“还不是为太子妃着想,她怕陛下因为二丫头迁怒她。”
皇后幽幽叹息,对皇帝道:“陛下日后对太子妃好些吧,她并非外头传言的那样,真真是个好孩子。”
“正因为她品行好,样貌好,穆儿才要她做太子妃的。否则陛下且想一想,京城里那么多的名门贵女,随便娶一个都是好的,何必娶柳家的女儿呢?”
皇帝点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实则,京中随意一个名门贵女,都比柳家女要名声好,穆儿换个人娶 ,只有更得利的。
“陛下今儿也瞧见了,太子妃自个儿受了委屈,还惦记着妹妹们的名声,臣妾是绝无这般心胸的,难为她小小年纪,能想到为旁人考虑。”
皇帝沉吟不语。
皇后笑着看向皇帝,眼中全是对儿媳妇的满意,“原本臣妾是想着,叫他娶我娘家的侄女,毕竟我们陈家姑娘是出名的贤惠,如今瞧着,却是我眼光不及穆儿。“
提起长子,皇帝才点了点头,认同道:“穆儿识人用人的本领,当然不是深宫妇人能比的,只是未曾想,他竟用在选妃上头。”
说着,眼中亦带了几分笑意。
他原以为,穆儿看上太子妃,只是倾慕美色。太子妃也的确是姿容冠世,比唐婉言还强上几分,的确不曾想过,儿子还曾考虑她的品行。
如今瞧着,他非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娶柳家女为太子妃,是早就瞧好的。
皇帝乐道:“朕的儿子,果真是个厉害的。”
见状,皇后心中松了口气,转头微微勾唇一笑,将目光落在下头,含笑道:“天色已晚,先送公主们回去吧,陛下今儿要往哪位妹妹宫里头去?”
她是懒怠留皇帝住下的,夫妻两个貌合神离多少年,倒也不必假装恩爱,只让她好好坐着皇后,别的都不要紧。
皇帝怔了怔,目光落在四公主身上,叹息道:“朕与四丫头一同过去,瞧瞧她母妃吧。”
四丫头被教养的极好,比二丫头好得多,可见她母妃是个贤惠的。
皇后抿唇轻笑,也愿意报答今儿四公主仗义,慢悠悠笑道:“如此,臣妾派辆车给四公主。”
四公主惊喜地抬起头,慢慢握着拳头,濡慕不已,看的皇帝一阵心酸。四公主的母妃不得宠,连带着这个女儿也不大得宠,他虽然未曾亏待任何一个孩子,可得宠的和不得宠的,到底有所不同。
皇后并不在意,只轻轻一笑,心中畅快。
若沁嫔知道,皇帝今儿去见了四公主的母妃,肯定要气死吧。毕竟,她入宫这许多年,还从未有人踩着她得宠!
漆黑的夜在宫中从不存在,御花园到处都点着灯笼,红彤彤的带着暖意。
沈穆带了柳念絮回东宫,一边看宫女给她洗着手臂上的胭脂,一边伸手往她眼皮上抹药,问:“你哭成那样,值得吗?”
柳念絮垂眸:“沁嫔和沈芮温圆圆一起被禁足,值了。”
沈穆看她一眼,深邃眼眸中尽是不悦,压着嗓子开口,“我记得你上次答应我,再不这样了。”
“殿下。”柳念絮娇娇喊一声,看着自己白皙的手臂,知道他不高兴,想了想撒娇道,“哎呀,我这不是为了让陛下更相信,我是个单纯无害的人吗?”
她伸手挥退宫女,搂住沈穆的脖子,不叫他走,特别认真地解释,“太后娘娘千秋,我要和温圆圆赛马,我得赢,但是又不能让人觉得我非常厉害。”
沈穆脸色未见好过半分。
她眨眨眼,“殿下,现在是个好机会,我今日这般为二公主着想,到时候就算我赢了,陛下亦只会觉得我聪明,不会觉得我心机重特意算计温圆圆。”
见沈穆依旧不说话,她叹口气,“我知道殿下心疼我,可我总不能一直叫殿下保护我,我也得保护自己,保护殿下。”
“我可以保护你。”沈穆看向她,“不用你那么辛苦。”
柳念絮睁着一双明媚水润的眼眸,静静瞧着沈穆,半晌靠在他怀中,轻声道:“可是,今天是我惹出来的事情,我惹事的时候,就已经想好解决的办法,若是不叫我按计划走,我心里一定很难受。”
沈穆的心跳在掌心下砰砰砰的,格外有力,柳念絮放软声音,低声问:“你生我的气吗?”
沈穆如何舍得生她气,只将人抱住,深深叹口气:“没生气,只是有些不高兴。”
柳念絮眉眼弯弯,握住他的大掌,软绵绵开口:“我就知道。”
沈穆却兴师问罪,“你知道什么?瞧见你这手上的伤痕,你知道把我吓成什么样吗?”
第一眼看见那高高肿起来的伤痕,他瞬间心脏差点停跳,一阵心疼,恨不能一巴掌拍死沈芮。
后来纵然知道是假的,这口气憋在心头没出来,也难受的不行,让他一晚上都摆不出半个好脸色。
沈芮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要她的念念如此辛苦,还要装作受伤的样子,才能收拾她?
闻言,柳念絮毫不争辩,乖乖道歉:“我知错了,以后再也不吓你了,我发誓!”
“你拿什么发誓?”沈穆冷笑一声,不舍得拿重话说她,只威胁道:“你若再吓我,就三天起不来床,如何?”
柳念絮搂着他的脖子,轻轻一笑,仰头露出个极为温软的笑容来,声音软绵绵的带着钩子,叫人不由自主沉沦:“到时候,任凭你处置……”
话音被人堵在唇舌之间,留下嘟嘟囔囔的尾音,混着昏暗的烛火,一起摇曳到窗外。
沈穆掐着她纤细的腰,恶狠狠开口:“任凭我处置……”
夜还长,月光清亮,照在东宫的房屋上,彷佛落了一层清霜。
第1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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漆黑深夜, 四处俱是静悄悄的, 唯有沁嫔的清怡殿极为热闹, 有着与禁足不相符合的气氛。
宫女跪在地上,不敢直面沁嫔愤怒的眼睛,低声道:“陛下同四公主一起去的宛嫔宫中,咱们的人打探回来时, 已歇下了。”
在宫中经营多年,沁嫔有自己的人脉和班底, 纵然被禁足,消息依然极为灵通,比之做贵妃时也不差什么,所以第一时间, 便听闻皇帝去见四公主生母宛嫔。
当下便气的胸口起伏不定, 劈手砸了几个花瓶,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后才平静下来。
“宛嫔这个贱人, 也敢要我的强?”沁嫔恶狠狠道, “再去查探一二,瞧瞧陛下只是去看她,还是宠幸了她?几十岁的老女人, 多年未承恩露,还不知道老成何等模样!”
她脸上带着强撑的傲慢:“只怕陛下瞧着她那一身老菜皮, 便恶心的下不去手!”
宫女不敢言语。宛嫔……宛嫔娘娘, 到底还是要比沁嫔娘娘年轻几岁的。这话万万不能说, 若叫沁嫔生了怒气, 她定然没有好日子过。
沁嫔脸上带着可怕的笑意,紧紧绞着手中丝帕,冷漠开口:“宛嫔,给我等着!”
纵然陛下今日上了宛嫔的床再临时下来,叫宛嫔丢脸,都救不了沁嫔。他今儿走这一趟,给沁嫔的羞辱就已经是实打实的。
宫中人尽皆知,今儿四公主帮着太子妃说话,反驳沁嫔和二公主,所以陛下去临幸宛嫔。这是何意?告诉世人,踩着她沁嫔的脑袋,能得到皇宠吗?
她低头看向那宫女,脑海中灵光一现,问道:“陛下去看宛嫔,是皇后提议的吗?”
只有皇后这个女人,才会不遗余力给她添堵,而陛下一向敬重皇后,皇后让他去看宛嫔,他肯定会答应。不等宫女回答,沁嫔便咬牙切齿,恨意丛生:“皇后,好一个皇后!”
宫女只能低声道:“娘娘,是……是陛下瞧见四公主,主动要去的,皇后娘娘并未提宛嫔半个字!”
她亦不愿意触沁嫔的霉头,惹她生气。可她更知道,若不将话说清楚,日后事情败露,沁嫔更要责罚自己。是以哪怕盯着沁嫔恐怖的目光,她依然坚定说完心中的真相。
沁嫔刷一下扭头,死死瞪着她,直将人小姑娘瞪的脸色泛白,害怕不已,战战兢兢开口:“沁……沁嫔娘娘……”
“这不可能,定是皇后引导的。”沁嫔冷哼一声,“皇后这个女人手段高超,你们瞧不出来亦是正常。陛下一向爱重本宫,不舍得叫人欺负本宫,一个小小的宛嫔和四公主,陛下才不会青睐她们!”
全都是皇后的阴谋!
皇后想让宫中以为自己失宠,让人人都来踩上一脚,她好坐收渔翁之利!
这个女人,当真狠毒!
几乎是在顷刻之间,沁嫔就认定此事乃皇后所为,她恨意澎拜,也不忍着,冷冷一笑道:“皇后越发没出息,以前还是自个儿争宠,如今瞧着她自己年老色衰没本事,就借着旁人来对付我!”
说完又哼笑一声:“不对,她何曾是年老色衰,她那容貌一直都平平无奇,不用等年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