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账?你跟燕王妃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儿?”皇后盯着沈兮,“跟本宫说实话!”
“我也不清楚。”沈兮叹口气,亦是迷惑,“那日我在舅舅家贺寿,浔阳侯唐家的姑娘来找我,求我将帕子送给温姑娘,说是要替皇嫂给温姑娘道歉,但我也不知为何道歉要用只旧帕子,只是想着浔阳侯府一贯支持皇兄,不会害我,便依言而为。”
她顿了顿,“今日皇嫂提起这件事,我还愣了愣,幸而脑子转的快,将屎盆子都扣在燕王妃头上了。”
皇后听完她的话,目光落在柳念絮身上:“念念?”
柳念絮面色平静,点了点头:“是我托表姐寻的大公主。”
“为何?”
“为了离间二皇子一脉同温家的关系。”柳念絮格外冷静,淡然开口,“母后今儿不是瞧见了吗,二公主早已疑了燕王妃,如今不过是面子情,早晚要闹翻!”
“可那会儿你还不是太子妃的人选,怎么就想着对付燕王?”皇后更惊讶地抬眉,“难道你跟穆儿……”
“没有。”柳念絮深深叹口气,“因为家父与二皇子一脉关系亲近,我不愿意看他心愿得偿。再者,温圆圆之前在长公主的宴会上为难我,我心中记恨她,自然是要报仇的!”
她神色漠然:“母后,我一直都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绝不会让任何人欺负我!”
第110章
提起父亲的时候,她眼中是前所未有的冷寒。那种冷意, 好似北方旷野上的冬风, 逼人至极。
皇后怔了怔, 看向她。对旁人——哪怕是算计她无数次的沁嫔, 她都未曾露出过这样的神情, 就好像要将她口中那人碎尸万端, 折磨的痛不欲生。
偏偏是提起她的父亲, 那种刻骨的恨意,叫皇后都忍不住心中发颤。
柳家的事情, 皇后一清二楚,亦知晓柳念絮这些年来,应当是过得不好,可是她从未想过,会到这个地步。
她顿了顿, 慢慢斟酌着言辞, “念念, 柳大人是你的父亲,你……”
“我知道。”柳念絮随口回答,脸色淡淡, 口吻亦是淡淡, “他是我的父亲, 我永远都记着呢, 片刻也不敢相忘。”
皇后便沉默, 无话可说。
深如血海的仇恨, 她想,外人大约没有资格置喙。
这般想着,皇后便抬头道:“罢了,你们小辈的矛盾,本宫懒得管,不过嘱咐你几句,大面上不要出错便可。”
“母后放心,我心里都知道。”柳念絮弯了弯嘴唇,轻笑道,“我不会授人以柄。”
“如此便可。”皇后点头,“下月太后寿辰,你记着让绣娘们给你赶制贺寿穿的衣裳,当日戴用的头面内务府会给你送去,还有寿礼,我拿了往年的册子给你,你和穆儿比着我的分例,薄上二分。”
柳念絮细细记着,点头答应。
“那你们先回去吧。”皇后点点头,“今儿的事儿,沁嫔大约会想法子传进陛下耳中,你们想好对策。”
柳念絮垂眸,轻轻一笑,如春花晓月的容颜带了笑意,更叫人神魂颠倒。
“到时候什么都不必做,大公主只管沉默就是,我自有话说。”带着三分笑意,她轻哼一声,“是谁的错,就该罚谁。”
“不过,子女争吵的小事都要陛下裁决,二公主真真不懂事,叫人不知说什么才好。”她深深叹口气,“换了我们,哪儿敢打扰陛下处理国事呢。”
皇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她,犹豫片刻,终究未曾言语。
深明大义的太子妃,真叫人不知道如何应对。
皇后信她的本领,便不再多言,只道:“既然念念有法子,本宫便不忧心,你们且回去歇着吧。”
柳念絮告辞离去,回到东宫,未曾进屋,先坐在园子里吹冷风。
宫女们面面相觑,不敢相劝,只能呆滞地看着她。
过了许久,冷风将众人吹的清醒无比,寒意入骨之时,柳念絮才慢悠悠道:“我知道宫中有些人为逃脱责罚,有的是手段,比如装哭肿了眼睛,或者假装受伤,其实皆是用胭脂水粉画出来的。”
在冷风中吹了一通,太子妃的穿着并未比她们厚实半分,可她们觉得寒凉的时候,她却神色淡漠,丝毫不受影响。
若非烈烈寒风吹起她鬓边的发梢,只怕会给人误以为,她正闲适悠然地坐在室内。
宫女们垂目不敢说话。
“你们别怕。”柳念絮轻笑,“我不是为责罚你们,只是想问问,你们是否有这种本事,若谁能做出来,本宫有重赏。”
“知道我为何坐在这儿吗?就是为让你们吹吹风清醒一点,想清楚再说话。”
几个宫女互相看看,不敢隐瞒,当即低声答道:“奴婢们都会。”
柳念絮便站起身:“进屋说吧。”
实则,到底什么话才要想清楚再说呢?当然是今日在皇后宫中的争执,要想清楚,别露了马脚。
至于所谓胭脂水粉,要是要的,却并非最重要的东西。
宫女们齐齐回答:“是。”
柳念絮伸着雪白的手腕,看着宫女在手背和手腕上头拿调好的胭脂慢慢涂抹,看上去,那手臂就好似渐渐红肿起来,格外骇人。
待到结束,柳念絮将袖子放下,慢悠悠道:“今日是二公主先对我的动手,你们都记清楚,不许露出马脚来。”
宫女们不敢违抗,低声应道:“是。”
坐在屋中等了许久,日落西山之际,天空中染上大片绯色的光晕,天色渐暗,美不胜收。
有御前侍奉的宫女过来请柳念絮,“陛下同太子殿下回来,现皆在养居殿,请太子妃和皇后娘娘过去呢。”
柳念絮起身浅笑,“没叫几位公主们吗?她们今儿也极为惦记父皇呢!”
“叫了。”宫女微笑道,“燕王妃留在沁嫔娘娘宫中用晚膳,亦被叫去,还请太子妃快些,别叫陛下等急了。”
“好,这就走吧。”她身上穿的本就是外出的大衣裳,夜间风凉,特意加了件厚实的披风,慢悠悠跟在宫女后头走着。
走到养居殿外时,天已擦黑,沈穆站在门口等她,瞧见东宫的灯笼,几步迎上来,牵着他朝里走。
柳念絮眨眨眼,低声问:“里头都有谁?”
“都在。”沈穆慢慢开口,“你见机行事,若不行的话就找我,有我在,断不会叫你吃亏的。”
柳念絮弯了眼睛,伸出另一只手的手背给他看。沈穆目光扫过,当即便是一凝,眼神冰冷,咬牙道:“谁做的?”
柳念絮靠在他身侧,用唯有两个人能听见的声音悄悄道:“拿胭脂画的,先跟你通个气,你待会儿别急着拉我看太医,否则兜不住!”
说完又抬起声音,喏喏道:“是……是今天下午……”
沈穆的怒火这才散了些,提着的心放下去,低头看看她的手背,心中还是不悦,怒道:“沈芮真不懂事!”
柳念絮低头笑笑,扯扯他的手臂,看一眼走在前头的御前侍女,劝道:“殿下别气,没什么的。”
沈穆只怒道道:“我都不舍得碰你一根手指头,她竟然敢……”
“殿下,你们别生气……”
说话间,走到宫殿内,这话一字不落传进殿内人耳中。
皇帝扬声询问:“谁敢?谁欺负太子妃了么?”
柳念絮同沈穆行礼结束,才站起身,怯怯开口:“父皇恕罪,无人欺负我,真的没有。”
沈穆却冷着脸不言语。
皇帝一言不发,沁嫔在一旁拍案而起:“没人欺负太子妃,却有人欺负我的芮儿,太子妃,您作为长嫂,不说保护妹妹们,竟还百般欺辱,你认不认?”
柳念絮被她吓得后退一步,躲在沈穆身后,张着嘴,吓怕了模样,呆呆道:“我?我何曾欺负二妹妹?”
她看向沈穆,眼中先盈了泪光:“殿下,您别误会我,我没有欺负人,我不是那样的人。”
“乖,我相信你。”沈穆摸摸她的脑袋,用作安抚,“我还能不知道你是个好姑娘么,有人诬陷你,我当然不会相信。”
诬陷?
沁嫔指着二公主脸上的巴掌印:“这个巴掌,难道不是太子妃命人打的?你还狡辩?”
柳念絮颤了颤身体,极为害怕,低声怯怯开口,“是,是我打的……”
“陛下,您要给芮儿做主!”沁嫔打断柳念絮,哭诉起来,“芮儿长到这个岁数,陛下和臣妾千娇百宠的养着,连手指头不舍得碰一下,可如今却被太子妃掌嘴……”
“陛下,芮儿当真太委屈,求陛下做主!”
再看过去,沈芮已经拿着帕子在落泪,眼泪一滴一滴落下来,凄凄惨惨的模样,哪儿有半分跋扈。
柳念絮看过去,咬唇不语,眼中全是纠结。
沈穆的脸色,已经黑沉如铁,分外难看。
皇帝也很不悦,蹙眉训斥道:“太子妃,你好好的打芮儿做什么,身为长嫂,不思呵护弟妹,却做出这等事情!你可知罪?”
他似乎也不知该如何责罚柳念絮,紧蹙着眉头,等柳念絮认错
可这个一向乖巧温顺的儿媳妇,今儿却没想他所想那样顺着认罪,只扶着沈穆,站在那儿不言语。
皇帝不悦道:“说话!”
柳念絮未曾言语,沈穆先忍不住怒道:“父皇凶什么凶!只看到二妹妹被太子妃打,怎么不看看她打太子妃呢?”
说着举起柳念絮的手,恼怒不已:“父皇瞧瞧,太子妃手背都肿了,二妹妹做出这样的事情,难道不该打?”
“殿下……”柳念絮匆匆阻拦,却没拦住。
烛火昏暗,看不清楚,可太子妃手背上的红肿却很清楚,这红肿还被衣袖遮住大半,只露出些许,若是撩开衣袖,还不知道会是如何凄惨。
瞧着那样子,皇后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孩子,吃了亏怎么不说?”
皇帝也怔了怔,一时脸上挂不住,想问的话被皇后问了,只得回头看向沈芮:“芮儿,这是怎么回事儿?”
沈芮忘了落泪,呆呆看着柳念絮,高声争辩:“我没有打她!”
“你没打,难道是太子妃自己打的?”皇后看着她,满脸不悦,“芮儿,本宫往日瞧着你是果然极好的,万万没想到,你会对太子妃下此毒手!”
“我怎么知道是谁打的?”沈芮怒道,“怎么,难道她身上的伤,就是我打的吗?”
“太子妃一向温顺恭谨,若非你欺人太甚,她岂会叫人打你?”皇后怒冲冲开口,一脸心疼的看着柳念絮,“枉费本宫与陛下觉得你委屈,特意为你申冤!”
沈芮一向傲慢,受不得如此诬陷,当即扬声道:“我说不是我打的,就不是我打的,你们休想冤枉我!”
沁嫔也抹起眼泪,哭哭啼啼道:“陛下,芮儿一向端庄知礼数 ,从未行差踏错,怎么会打太子妃呢,陛下明鉴,还芮儿一个清白!”
四公主坐在一旁,幽幽来了句:“二姐姐这是哭累了,换沁嫔娘娘继续呢?”
她噗嗤一笑,跟身旁的姐妹玩笑:“我还是头一次见,这哭还得轮换着来,不知道还当是宫中的宫女,轮班干活!”
沁嫔一僵。
“闭嘴!”皇帝瞪女儿一眼,不悦道,“现在不是你说话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