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动了下身子,主要是这人太瘦了,有点硌得慌。
“啊啊啊啊”,阮澜装出唱歌的口型,指了指对方的耳朵,又指了指窑外。
但凡能文斗,就避免武斗。
经过阮澜这两天已经发现了,文斗的巅峰莫过于自己现在的状态,仅凭一个“啊”字就能立于上风,立于不败之地。
“出去的人,就是刚才说话的人?”那双眼睛微微晃动,在火光的微光映衬下,就像是佛前供着的香油,影影憧憧。
明明是仍未长开的一双眼睛,带着些许少年的稚气,但也只是一闪而过,复又蒙上了一层遮掩的面纱,让人看得不甚真切,带着不属于这年龄的低沉阴霾。
真XXX的好看!
阮澜在心里感叹道,自己一定有一天能做出这样的瓷!
“别装了。”他开口说道。
被打断的阮澜有些不悦,扬眉不解。
“刚才要点火的人不就是你吗?这户人家这些日子进出的女子只有你一个人,窑一直都是空置的,哪儿来的别人?”
“啊”字神功被破,阮澜一时语塞。
她吞了下口水,这才明白过来。方才因为自己唱了什么爱烧火,这小子是怕被烧死,这才忙不迭从窑里出来。
阮澜不自觉地又动了下身子。
“想活命就别乱动!”对方低声喝道。
阮澜终于忍不住,开口怒道:“那你倒是多吃点儿啊!身上都是骨头,你以为我肉很多能当肉垫吗?我也很瘦啊!硌的我腰疼!”
说完,她就看见对方的眼睛里闪现出一道“果然如此”的神色。
阮澜:?!被套路了!现在的小朋友都这么精了吗?
下一秒,阮澜的脖颈被抵上了什么东西,触感冰凉,甚至有些刺痛。
“里面捡的。”对方开口说道。
阮澜知道他拿的什么,窑房里还能捡到什么?烧开裂落下来的碎瓷片呗!
他的话中带着一股狠劲儿,阮澜丝毫不怀疑,自己但凡有些过分的举动,那瓷片就会即刻割裂自己的喉咙。
怎么一言不合就武斗了?!
她哭丧着脸,自己这才消停没几天,现在的小山村里也能这么险象迭生的吗?还是这里和自己八字不合,想法子要自己小命?
她现在是真心实意的理解了原主的话——千万般难。
真的难,太难了!
我要是再脆弱一点……
大抵是因为这些日子装哑巴装了太久,憋得话多,阮澜张口就来:“壮士饶命!壮士需要什么?劫财还是劫色?都是您一句话的事儿!”
对方眉头一皱,瞥了一眼阮澜,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嗤笑。
阮澜:???有感觉被冒犯到!你自己就豆丁点大,竟然还瞧不上别人了?!
她感觉到脖颈处的瓷片在微微的颤抖,想想也是,毕竟是个小孩,又不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怕是肯定的。
阮澜试着说服他把瓷片放下来:“这位壮士,您在我家瓷窑里也住了好几日了,有什么需要的您就说,别小小年纪手上沾血,晚上会做噩梦的。”
也不知是不是说中了他的心事,阮澜感觉到脖颈上那瓷片抖得更厉害了。
她再接再厉:“而且你年纪还小,可能不太懂,咱们这个姿势甚是不雅。虽然这里是个小村子,但日后我还是要嫁人的,嫁不出去就只好赖着你了。您肯定是瞧不上我这种野丫头,为避免麻烦,不如咱们先站起来好好说话?”
这回大抵真被她说中了什么,对方显然有些犹豫,他低声说道:“别耍花样。”
“当然!”脖子上被人抵着,阮澜不能点头,这便疯狂的眨眼睛表示同意。
对方慢慢的移开身子,手上的瓷片位置却不变。可就是这么些许的移动,他反而喘的有些厉害。
重获自由的阮澜脑筋动的飞快,奈何平日里咸鱼惯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顺利脱困的办法。
算了,要不就还是使用那一招吧。
阮澜心里想着。
她冲着对方笑的真诚,声音谦卑:“您饿吗?我这里有中午剩下的干粮,您要不要吃一下先垫垫肚子?”
“拿……”那冷冰冰的声音刚冒出来,只听“砰”的一声,他脑袋上挨了一记,倒在了地上。
阮澜把手里的扫帚往地上一扔,踢了一脚对方软绵绵的身子,拍了拍手,一脸无辜:“是你先提出武斗的。”
作者有话要说:阮澜:男主出来了!然后被我捶了!我可真是太厉害了!
第八章
陆追猛地睁开眼睛,发觉自己此刻正躺在一张床上。
床很简陋,用的是普通的老木头,胜在外面刷了清漆,免它遭受虫咬水蚀。这屋子似是许久都未曾有人住过了,有股淡淡的潮气,让人闻了愈加浑浑噩噩。
他试着动了下手脚,却发现自己竟被绑在这木床上。双手双脚分别被绑住,系在床头床尾。他许久没吃过什么东西了,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虚弱,连丝力气都使不出。
这姿势不甚雅观,甚至有些凌/辱之意。陆追微微的闭上眼睛,好似一朝又回到了幼时被嫡兄嫡姐欺辱的日子。
他深吸了几口气,直到明显地感受到胸腔起伏,意识才渐渐汇拢——他昏迷了有多久?
陆追的后脑一直在隐隐作疼,头下垫的是几件衣裳,棉布的那一面冲上,还算柔软。
他记得,是那个小姑娘用扫帚棍儿敲了自己的脑袋。她动作不算快,但自己已经没有力气去阻止了。
所有的力气都在飞扑出来的那一瞬间消耗殆尽,连恐吓的模样都只是唬人的画皮老虎。手上的动作比心里想的慢,连个普通人都抵挡不住。
他终于也落到了这般田地啊。
“吱呀”一声,老旧的木门被推开,发出了重重的喘息声,阮澜穿着一身灰色的棉布衣裳走了进来。
她嘴里哼着稀奇古怪的曲调,头发随便拿了根布条系了起来,没什么生气的伏在肩头。
可她的人却是带着生机的,贸然闯了进来,将这空气滞涩的房间硬生生地撞开了一个缺口。
晚风习习,阮澜冲着陆追眨了眨眼。
陆追眉头蹙了起来,他不明白她心情如此好的原由,甚至对他而言有种古怪到说不出的感觉——他之前并未如此清晰的看过阮澜,如今离的近了看的细了,总觉的这五官有种熟悉感。可此处距离京城有千里之远,又怎么可能见过她呢?
阮澜把门一关,小声问道:“你醒啦?”
陆追想竭力遏制住心里那随着他一同苏醒的暴戾,故作温和的说道:“抱歉,我没有想伤害你的意思,只是吓到了。”
阮澜被他突如其来的柔声细语吓了一跳,这个人不久前还拿着瓷片要捅人呢!
其实阮澜将陆追打晕之后也很苦恼。
对方知道她能说话,而且显然有些来路不明。为了自保,最好的方式就是神不知鬼不举的将他处理掉。
可对方还是个孩子啊!虽然凶了吧唧的,但毕竟还是个孩子。
她在现代遵纪守法这么多年,桌子上有小蜘蛛爬,她都是懒得动手的那种。如今让她毁尸灭迹,实在是过不了心里的那道坎儿。
她这才没办法,趁着天黑把人运到自己房间,用曾经在小本子里看到的“热情捆绑方式”捆了一下,再慢慢考虑之后怎么办。
毕竟阮钧是个不会随便往自己闺女闺房里冲的人,相对来说也算安全。
阮澜今天想了一下午,如今就算是这人醒了,也不碍着她继续考虑自己的现状。她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赚银子。阮钧的那些总是会花光的,她必须要在揭不开锅之前赚到养老本儿。
她在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别的法子,只能试着烧瓷,可其中又有很多需要体力的活儿是自己做不到的。倘若能招个帮工那是最好,可她哪儿来的银子招人呢?
更何况自己如今身体力行的扮演着一个小哑巴,就算招到了人,也没办法说清自己的要求。
“我——昏迷了多久?”陆追见她不说话,也不知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便想法子引她说话。
“没多久,你晌午晕的,这才刚刚入夜。”阮澜答得心虚,她也没想到自己一扫帚杆下去,人倒了大半天,难不成这原主还是个潜在的大力士?
陆追强撑着饥肠辘辘,还要装好脸色,他见她答得心不在焉,愈发拿不准她在想什么。
他憋了半天,最后吐出一句:“你这绳子绑的颇为结实。”他在尝试着暗示她将绳子松开,也借此试探她。
“是吧!”阮澜笑道:“书上看来的。”
将自己绑成这样,她竟然还在笑?
陆追第一次觉得梦里的场景也有可能是假的,就这么一个小姑娘,还软弱妥协?这行径与自己嫡姐有何区别?
但……陆追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是什么书?”
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男子汉能屈能伸!
阮澜低头扫了一眼陆追胸前系成几个叉叉的绳子——什么书她肯定不能说,说了他也不知道。
于是,她回道:“是一本叫做《天工关物》的书。”说完,她为了凸显真实,还补充道:“是本讲怎么给瓷器箱打结的书。”
她真的就完全无视了陆追的暗示,自顾自的胡编了起来。
说完,阮澜转头看他,后知后觉的问道:“你怎么在我们家瓷窑里啊?”
正是因为这一句,陆追的心稍稍放下,看来对方并不知道自己的来历,也未曾想过要将她交到官府手中。
陆追咳了两声,用尽可能平缓的语气说道:“我不是这村子里的人。”他停顿了一瞬,装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抱歉,你才是这村子里的人,我是或不是,你一看便知。”
阮澜:不好意思,我也是刚来。
陆追接着说道:“家父乃是镖师,曾为保货失手杀人,前不久遭到仇人追杀,恰巧我在外地游历逃过一劫,如今我家中……已是没有他人了。我怕被仇家发现,不慎跌落河里被冲到此地。我不知能去何处,身上的钱银也都花了个干净,只好暂时藏身于你家瓷窑。今日我是怕你要烧火,又一直担惊受怕,这才贸然出来。说来有些难为情,我当时也是惊弓之鸟,并非有意伤害你。”
阮澜听他说完,嘴张的老大,她在法制社会呆久了,头一回听说这种一杀杀全家的仇杀,觉得有点吓人。
“我们这儿治安应该还挺好的,前几天还有一群官老爷们缉拿逃犯,挨家挨户的搜呢。”阮澜随口说道。
陆追一直藏在瓷窑中,甚少出去,只听见外面吵闹。如今听她这么一说,心即刻吊了起来——官老爷,莫不是那群追杀自己的人?
他这头想着,阮澜脑子也转的飞快:这小伙子难道是老天送到自己身旁的帮手?
第一,这小伙子没别处去了,给自己打下手正好!
第二,这小伙子家里原来肯定住在城镇里,见过大世面啊!如今市上流行什么模样的瓷器,还有怎么售卖,他不是一清二楚吗?
第三,他知道自己会说话,自己岂不是能好好交代事情?同时还有个人能陪着聊聊天,省的自己真的憋成了个哑巴。
第四,一饭之恩啊!说不定……
阮澜转头看了一眼床上的“小黑球”,感觉听身世也不太像,第四没有了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