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是因为见不到阳光,这小屋子里有种森然的凉意。
青砖的墙壁和地面,里面没有太多物件儿,几把锄具靠在墙上,旁边是两只箱笼,在里面有一只很大的炭盆。
徐清欢抬起头寻找,就在房顶的一角找到了个不起眼的窗子,与其说是窗子,倒不如说是透气的方孔,那方孔不算太大,所以这屋子里会有一股陈旧的烟熏气息。
看来这只炭盆在这里不是偶然,有人经常在这里烧东西,否则没必要特意在这里做出个窗子,既然是密室,没有窗子会更加隐蔽。
徐清欢接过雷叔递过来的灯,低头向炭盆里看去,果然如她所料,炭盆里有一层厚厚的灰烬。
徐清欢在灰烬中慢慢地寻找,找到了一角没有烧完的纸片,她小心翼翼地将那纸片捡出来仔细查看,纸片类似金箔,在灯下闪闪发光,徐清欢将纸片收好,以便将来送去衙门中。
“将那箱笼打开看看。”
下人上前将箱笼抬下来。
雷叔仔细检查了箱笼,然后拿出一根竹签,将箱笼上的铜鱼锁打开。
沉重的榉木箱里整整齐齐地放着一摞衣物,衣物旁还有些零碎的物件儿。
这些衣服徐清欢很熟悉,那是宫中内侍穿的,卫娥从前是内侍,他有这样的衣服是很寻常的事。
徐清欢没有仔细去看那些衣衫,她的目光被另外一件东西吸引,她不禁弯腰仔细地查看,在一只荷包下,压着一块布条,布条边缘不太整齐,显然是用力撕扯下来的。
雷叔也看出端倪,他却没有说话,在这样的时候他不能打断大小姐的思量。
徐清欢拿出一条帕子,包裹住这片布条,拿起来对着灯光看过去。
布条上有一片污渍,像是被什么东西浸透了般,因为时间太过久远,这些污迹早已经干涸,不过布条是白色的,那污渍就显得格外明显,很像是……血迹。
徐清欢快速将布条收在帕子里,看向雷叔:“将这些衣服都展开,比对一下大小。”
雷叔立即明白过来,如果是同一个人的衣服,那么衣衫的尺寸应该是相同的,大小姐是怀疑这箱笼里放着的不是同一个人的物件儿。
几件衣服从箱笼里取出,雷叔和下人拿着仔细比对。
雷叔皱起眉头:“大小姐,衣服大小不一样。”
“肯定不同,”徐清欢目光落在箱笼中,“这些不是卫娥的衣服,是他从旁人那里拿来的。”
旁边的下人听到这话不禁打了个冷颤。
“大小姐,这荷包也不是一个人的,”凤雏发现了异样,“这莲花、牡丹肯定是女子佩戴的,这翠竹是男子的,而且绣法不同。”
雷叔沉吟道:“卫娥为什么会拿来这些东西,放在屋子里。”
徐清欢抬起头又将整个屋子打量了一番,然后重新看向那炭盆:“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是谁的东西,不过……他们都已经死了。”
徐家下人听到这里手一抖,差点就将手中的衣服扔在地上。
徐清欢道:“炭盆里烧的是祭奠亡故之人用的纸钱。”
雷叔几乎立即看向墙边立着的锄具:“我去四周寻找,他若是杀人掩埋,不会离这庄子太远。”
这屋子仿佛比刚才更加阴冷几分。
……
李家。
李煦穿好衣服,正要离开家门,却发现小厮匆忙跑进院子。
李煦还没有开口询问,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走过来。
李大小姐进了门,一眼就看到了身穿官服的李煦:“这是准备去衙门?”
“长姐怎么会来京城。”李煦立即上前行礼。
端详了李煦片刻:“九弟,我怎么觉得你这气色不好,难不成是常州一行落下了病根?”
第五百零八章 机会
李煦将李大小姐迎进屋子里坐下。
下人端了茶上来,李煦道:“长姐来京城是为姐夫打探消息?”
张家出事之后,北方的局势也隐隐有了转机,既然庾家都已经来了,孔家也会按捺不住。
李大小姐颔首道:“除此之外,家里也是担忧你。”
李煦想及庾家的婚事,母亲让人送了家书,信中提起庾三小姐,仿佛这亲事做不成,就会得罪庾家。
李煦不说话,李大小姐道:“我不是为了你的婚事来的,你也不用心中不快,那是你自己的事,到头来还得你自己做主。”强扭的瓜不甜,这一点李大小姐心中清楚,对李煦逼迫太多,也不是她平日里的做法。
李大小姐说完这话,仔细地打量着李煦:“现在局面如此,你可有思量?”
李煦没有将皇上要让他回北方为官之事说出来,吏部还没有发下文书,现在提及也没有用处,之前与周玥同饮醉了一场,现在仿佛还能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晕厥和接踵而来的头痛。
李煦整理好情绪,变得与往常一样平静,他抬起眼睛,目光清澈如水,其中又泛着几分晶亮的光彩:“长姐去了常州又来京城,与庾家一样也看上了东南?孔家可有余力去东南争一席之地?”
李大小姐微微迟疑,不过很快她就决定实话实说:“西北的广平侯没了,如果广平侯世子还在,还能暂时稳住西北,不过世子先一步走了,剩下次子很难成事。
按理说,西北离我们北疆更近,若是能谋得西北的一官半职自然更好,可朝廷也会有所顾忌,恐怕武将势大,我们流露出这样的心思可能会招朝廷怀疑,怕我们想做第二个张玉弛。”
李煦有些疑惑地看向李大小姐:“孔家一直在北方,为何要到东南去。”
李大小姐微微一笑:“九弟心里清楚,还要让长姐来说破?都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东南官员大动,或许有我们的机会。”
“长姐恐怕要白跑一趟,”李煦道,“虽然常州要用不少的官员,可那都是别人的囊中之物,不管是孔家还是庾家,过去争抢也是徒劳无功。
倒不如在别人四处走动时,守好自己的家业,等到将来北疆有变化,还有一力抗争。”
李大小姐仔细地听着:“你说的是薛沉和宋家?他们虽然早有谋划,但我们也并非什么都没做,你可知道曾任福建总兵的沈从戎,如今在卫所任指挥使,这些年孔家私下里一直与沈从戎来往,去年总算是搭上了关系,听说沈从戎近期要入京觐见皇上,这是个好机会,沈从戎为我们说话,我们还是有机会去东南的。”
李煦没有说话,眼前只是浮现出宋成暄和徐清欢的身影。
他们怎么可能拱手让出东南,别说宋成暄在东南许久,徐清欢又在常州为其造势,谁也别想从他们手中争得分毫。
李煦微微垂下眼睛,尽可能不让自己再去想过多有关徐清欢的事,却不想耳边又传来李大小姐的声音。
“宋家和徐家的亲事真的固若金汤了?”
李煦没有接口。
李大小姐道:“听说宋大人为了这门亲事,差点被‘养伤’在家中,光凭他对徐大小姐这份心思,徐家也会投桃报李。”
李大小姐的话意味深长。
李煦只是点了点头。
“九弟,”李大小姐道,“你在李家子弟中最是聪颖,从来不必旁人提点,能从北疆到京城也是不易,李氏族人都对你抱以厚望,就连你姐夫也夸赞你有勇有谋,将来的李氏就要靠你了。
长姐知道你不易,越是聪明能干越是辛苦,但不能就此功亏一篑,让之前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李煦的眉毛修长,平日里神情从容,看起来很是温煦,如今眉眼舒展却透出些许冷峻:“长姐安心吧!”
李大小姐松了口气,听到宋、徐两家结亲的消息,她心中十分高兴,李煦不得不收回对徐氏的心思。
徐氏也不是不好,安义侯在北方有声望,即便安义侯已经不再带兵,这份关系还能转嫁给儿女,安义侯世子爷是个纨绔,能够接手这些的也就是女婿。
没想到徐清欢被徐家养得脾气古怪,叔父第一次去安义侯府拜访,就被徐清欢刺伤,徐清欢有了这样的举动,两家自然不能再结亲。
仔细思量一番,这也难怪,安义侯还在,勋贵家的大小姐,难免眼光要高一些,却没想到,徐清欢最终要嫁去东南。
东南和北方相距甚远,怎么看都不是一步好棋,安义侯为了女儿的婚事,难不成要舍弃北疆了?
这倒也是他们的机会,孔家、李家、庾家一起,说不定找到机会拿下张玉弛,彻底将北疆握在手中。
于是她才会前来京城,一来是为孔家打听消息,二来也要提醒李煦不要做错事。
“九弟,”李大小姐接着道,“你需要个处处为你着想,愿意为你打理内宅,知你懂你的人,而非自私自利,整日里在外抛头露面,生怕自己不够荣光,这样的女子恨不得占尽先机和好处,你与她在一起也不能长久。”
“长姐为何总要说这些?”李煦声音冰冷。
李大小姐没想到李煦会这样反感,不禁一怔:“是长姐失言了。”如今的李煦已经不是那个喜欢听她说北方的局势,愿意借孔家的力学骑射进军营的孩子了,不过李煦的改变也很好,唯有这样才能成大器。
他看上的人选,岂会差了。
李煦站起身:“我还要去衙门,长姐在这里宽坐,有需要尽管吩咐下人,等我晚上归来再与长姐说话。”
看着李煦走出去,李大小姐吩咐人道:“去打听打听庾三小姐在哪里落脚,我过去和她说说话。”
……
庾家的小院子里。
庾三小姐听管事禀告:“徐大小姐接到简王妃去了城外庄子上。”
庾三小姐将手中的本子展开,上面清楚的记了李煦到了凤翔之后的每桩案子,然后她发现徐大小姐比她想的还要聪明。
怪不得安义侯世子爷会恰好出现在那里,劫走了张玉慈手下的掌柜和几车金饼,她之前小看了这位徐大小姐。
现在徐大小姐又在做什么?这样大动干戈牵连到简王,难道是找苏纨案的同党?
“三小姐,孔二奶奶来了。”
听到这话,庾三小姐眼睛一亮:“人在哪里?怎么会来京城。”
“下人来知会一声,孔家马车很快就要到了。”
庾三小姐起身去垂花门相迎。
李大小姐弯腰下了车,见到庾三小姐就笑起来:“没想到我们在京中相聚。”
庾三小姐躬身行礼。
“快起来,”李大小姐道,“你走了之后,我就觉得冷清了不少,现在见到了,只觉得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两个人边说话边向院子里走。
李大小姐还没有进屋就像周围看去:“怎么院子里人手这么少,你没多带些护院来吗?要不然将李家的护院借给你一些,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能大意。”
“我带了不少人,”庾三小姐说道这里微微一顿,“现在都放出去了。”
“哦?”李大小姐十分惊奇。
庾三小姐道:“李大小姐说的对,京中不太平,前些日子……”
庾三小姐抿住嘴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被徐家摆了一道,万事都更加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