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错什么话了?”郑大老爷半晌才木然地开口。
郑大太太满心慌乱,没有注意郑大老爷的异样只是道:“我……我不知道徐大小姐在宋家做客,也不知道宋老太太有提亲的打算,就说了一些安义侯不好的话……”
郑大太太断断续续地将发生在宋家的事说了一遍。
郑大老爷面色愈发的阴沉。
郑大太太抽噎着道:“我只要想想志哥被打了板子就心疼的很,志哥哪里受过这样的苦,他可是被我们护在手心里长大的,从小到大,老爷没打过他一下,第一次受这样的伤……我心里就像被剜了一块肉,他们怎么能下得去手,若是志哥真的出了事,妾身要怎么活……志哥可是郑家的嫡子,老爷的长子,也是郑家长房唯一的子嗣啊……”
“他不是长子。”
郑大太太正说着,忽然听到一声怒叱,她后面的话顿时吞进了嗓子里,怔怔地看着郑大老爷。
“我的长子是谦哥,你忘了吗?家谱上写的清清楚楚,志哥是嫡子,但不是长子,我是有错,不该抬姨娘生庶子,但孩子没有错,不应该因为这个就夺了他的名分。”
郑大太太不明白,在这种时候老爷为何会计较这些,她不过就是一时口误罢了。
郑大老爷显然怒气未消:“你去宋家送礼,为何要在宋老太太面前嚼舌根,如今让人握住把柄,还有什么脸面再去托人求情。”
郑大太太彻底惊住了,这么多年老爷从来没用这般口气与她说话,她想要再辩解,郑大老爷仿佛不想要看到她似的,拂袖离开了屋子。
管事妈妈在郑大老爷走了之后匆匆进门。
“他可能怀疑了……”郑大太太轻声道,声音仿佛只有她和管事妈妈能听到,“去查查老爷今天都去了哪里,与什么人见了面,我要都知道……”
……
顺阳郡王是太祖一脉,祖上曾建藩于顺阳,而后大周对宗室要求严苛,有不少宗亲获罪丢了藩地,顺阳郡王一脉也在其中,所以如今他们只是空有顺阳郡王的封号,而无治理顺阳的实权。
先皇时,因怕宗室再作乱,曾将一些宗室挪出久居之地,顺阳郡王被迁移到常州,对常州算是有几分的了解。
皇上在这个关头将顺阳郡王遣来,显然是因为皇帝因为苏纨,不肯轻易相信任何人,除了安排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前来做耳目,顺阳郡王这样一个没有利害关系的宗室,也是收拾残局的最佳人选。
可这样一个皇室宗亲,又怎么会卷入崔颢的命案之中,这是让徐清欢最在意的地方,崔颢就算心中有愤恨也该针对郑家和闫家,却为何偏偏杀了顺阳郡王。
徐清欢思量着走到大帐外,听到里面传来父亲的笑声:“算一算我与郡王爷很久未见了。”
然后是个中年人的声音道:“上次入宫是三年前,我与侯爷匆匆打了个照面,当时侯爷有要务在身,我们也没得机会说话,今年早些时候听说侯爷参倒了张玉琮,心中十分敬佩,本想着等侯爷回京之后,再与侯爷叙旧,没想到得了这份差事。”
叙旧之后,顺阳郡王就与安义侯问起苏纨案。
徐清欢走开了些,低声与雷叔说话:“只是顺阳郡王一个人来到了常州吗?”前世崔颢杀的是顺阳郡王一家。
雷叔道:“听说郡王妃和世子爷也跟着来了,从前郡王府在常州有宅院,他们就在那里落脚。”
这就奇怪了,既然是奉命办事,为何要带着家眷前来,而且这时候常州还有战事,顺阳郡王显然还有其他意图,徐清欢思量着又走回大帐,只听里面的顺阳郡王又道:“还有一件事想要问问侯爷,常州是否还有苏纨同党?”
安义侯沉吟片刻道:“我在前面带兵,对此案知晓的并不多,不过若是有同党应该都被押入大牢,就算有漏网之鱼刑部、大理寺官员已到,应该很快就能查明。”
顺阳郡王道:“常州遭此大难,朝廷也付出很大代价,我只是怕还有纰漏,”说着叹了口气,“若是侯爷还有什么线索,还盼告知,我也希望能尽绵薄之力。”
顺阳郡王起身告辞,刚刚走出大帐之外,就看到一个少女站在那里,少女蹲身向他行礼:“见过郡王爷。”
顺阳郡王立即想到路上听说的一个名字:徐清欢。
安义侯长女。
顺阳郡王正思量着要如何与这位徐大小姐说话,抬起眼睛就看到一个满身是血的人向这边匆忙赶过来。
那是他身边的护卫。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不必费心
郡王府护卫被人带上前,顺阳郡王立即抬步迎了过去。
“郡王爷,”护卫想要说话,却看到顺阳郡王微微皱起眉头,立即知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路上遇见了暴徒,那些人该是将我们当成了避祸的富商。”
“死伤多少人?”顺阳郡王问过去。
护卫道:“死了一个。”
顺阳郡王似是松了口气。
“郡王爷,”徐清欢上前道,“常州战事,有不少暴徒趁机作乱,衙门一直在缉捕这些人,不知郡王府的护卫有没有将那些人抓到。”
听到徐清欢这样说,顺阳郡王神情一僵,他竟然忘记了这件事,不过很快恢复如常看向护卫:“那些人抓到了没有?”
护卫抿了抿嘴唇:“我们突然被袭,等发现的时候那些人已经逃脱了。”
顺阳郡王皱起眉头:“看来此事还要告知衙门,让衙差寻找那些人的踪迹,防备那些人再次行凶作乱。”
顺阳郡王说完就向卫所外走去,徐清欢立即行礼相送。
“父亲。”
清朗的声音过后,一个十八九岁的青年走过来,他穿着得体,手握长剑,面容俊朗,身上隐隐透着一股的贵气。
那是顺阳郡王世子爷,世子爷长袍上有些殷红的血迹,仿佛刚刚与人有过一番打斗。
“母亲让我向父亲禀告,家中一切安好,那凶徒也被我带人围住诛杀了。”
听到这话,顺阳郡王皱起的眉头松开了些,连连颔首道:“那就好。”
徐清欢向顺阳郡王世子爷行礼,世子立即还礼道:“安义侯爷可在军帐之中?我去给侯爷请安。”
等到顺阳郡王父子离开,徐清欢才听到张真人的声音:“这位才像世子爷。”
徐清欢当然知晓张真人指的是什么,她转过身果然看到哥哥脸上轻蔑的神情。
“没见识的老杂毛,”徐青安道,“有眼无珠,亏你还自称什么老神仙,小爷告诉你,外表看着光鲜的未必就是好人,扒开衣服之后,里面不知道藏着多少肮脏龌龊……”
张真人捋着胡须。
徐青安瞪圆了眼睛:“怎么?不相信?等小爷找到证据,定让你这个老杂毛心服口服。”说着像是要得到支持般看向徐清欢。
徐清欢点头道:“许多事的确不能光看表面。”
徐青安不禁心中得意,果然宋某走了之后,他那可爱的妹妹就又回到他身边了。
不但心疼他每日会送来汤水,还会在关键时刻支持他。
徐青安扬起了头,一扫几日来的颓态。
徐清欢道:“顺阳郡王方才没有问那些人有没有抓到,仿佛心中早已经有了定论,可见他很清楚护卫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而且作为郡王府的护卫,穿着一身深色的短褐本来就很奇怪。”
徐青安道:“就是去做见不得人的事,”说着他满脸笑容,“小爷就说吧,看着外表光鲜,谁知道瓤是黑色还是红色。”
“哥哥说得对,”徐清欢目光落在徐青安身上,“不过像哥哥这样表里如一,偶尔也该收敛一下。”
徐青安快靴上满是尘土,身上还沾着草叶,他偷偷跟着妹妹一路去了宋家,又回到卫所偷听父亲和顺阳郡王交谈,这样一圈下来,虽然脸不红心不慌,但身上却留下了罪证。
徐青安吞咽一口,伸手拽着衣衫:“我也是担忧妹妹。”
徐清欢轻声道:“下次再去拜会宋老太太,哥哥可以跟我一起去。”
“不去,不去。”徐青安不停地摇头。
徐清欢接着道:“宋老太太人很和蔼,就像祖母一样。”
徐青安脸色更加难看,那他就更不能去了,他害怕万一坚持不住,也被迷惑了,谁来保护妹妹,谁叫父亲是个不争气的,别人不过两三句话,他就默认了这个女婿。
看着哥哥仓皇逃走,徐清欢不禁一笑,转身向军帐里走去。
“见过宋老太太了?”安义侯看着儿女。
徐清欢颔首道:“宋老太太是个慈祥、和蔼的人,说话也很直率,还为父亲带了许多伤药前来。”
安义侯心中稍安,这些日子他反反复复地思量,最担忧的就是女儿嫁到泉州之后会被人轻视。
如今看宋家人这样的态度,他总算得到些安慰。
“我已经让人收拾好,明日就搬回城中住下,”安义侯道,“这样若是宋家想要商议婚事也会方便些,你也不用跑来卫所照顾我。”
安义侯说着拿出一张大红帖子,他这是第二次在上面写上女儿的生辰八字,换给的却是同一个人。
这样的结果是他做梦都没有想到的。
“还没有告诉你祖母和母亲,”安义侯道,“我猜想既然宋家长辈已经来了,不会等到回京之后再提婚事,我就先做了些准备。”
安义侯不禁又叹了口气。
“父亲为何忧愁,”徐清欢端茶给安义侯,“宋大人是少有的英才,将来人人都会羡慕父亲得了个好女婿。”
“你呀,”安义侯望着女儿,“只会为我宽心。”
父女又说了会儿话,感觉到父亲的心情好多了,徐清欢才走出卫所,准备回到江阴城中。
“徐大小姐。”
徐清欢刚要上车,就看到李煦带人走了过来。
李煦身穿官服,手中拿着文书,显然在为这桩案子忙碌。
“李公子公务繁忙,就不打扰了。”
徐清欢转身就要离开。
“苏纨已经被抓,按理说白龙王的案子已经了结,郑家和那些大族看起来也只是常年与总兵勾结,想要在子孙仕途上谋利,应该与白龙王无关,你却为何还是这样小心翼翼。”
李煦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徐清欢脚步微微停顿,不过很快就又向马车里走去。
“顺阳郡王的护卫死的有些蹊跷,”李煦道,“徐大小姐也会去查问吧?你是担忧常州府内还有苏纨那些人布下的眼线。
他们恐怕不是单单图谋常州,他们想要的是整个东南,所以除了表面上的‘白龙王’之外,暗地里必然有不少人手来回传递消息,我查过卷宗,苏纨想要做成这桩事,需要掌控整个常州的情形。
就说他利用王家和谢家,必然先要知晓两家的秘密,可见背地里有人为他筹谋,若不将这件事弄清楚,日后无论谁执掌常州都会觉得不安稳。
也许不光是常州,而是整个东南。
你要利用这次的机会,尽可能找到那些藏在暗处的人,将他们都抓出来。”
李煦说到这里,眼睛如皎月般明亮:“你现在就已经开始在为他安排这些了,是要让他以东南起家吗?”
徐清欢静静地站在那里,就算她不去看也能知晓李煦脸上是什么表情,李煦才到这里不久,就已经洞悉一切,那么他找到她说这些话是为了什么?
“李公子,”徐清欢转身道,“你太关心我的事了,不必将精神花费在这上面,没有任何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