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小心翼翼打量对方的脸色,“然后,还有点丢人。”
姜别不太温柔地拽过女孩的胳膊,一路快步离开围观群众的视野,到了无人寂静的小路,他松开她,一把扯下她的帽子。
“这次能跑,下次你跑哪去?”他面色不虞,“回的是你的家,不是旁的地方。”
姜稚月抿唇,抬手整理额前的头发,她一言不发垂着头,默默与他僵持。
西沉的太阳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格外长,凉风渐起,树叶刷刷作响。
对面的人是一定要等到一个答案才肯罢休。
姜稚月用脚尖捻住小石子,轻轻踢开,肩膀泄气地垂下。她知道奶奶不喜欢自己,也尽量避免单独和老人相处。
哥哥却是个顾虑周全的人,以为多点儿相处的时间,彼此的态度都能转变。
但有些印在骨子里的认知,是永远扭转不了的。
她没有能力让所有人开心,单是让在乎的人开心,就已经很不容易了。
姜别的耐心有耗尽的迹象,清隽的眉眼间藏着火气。
姜稚月赶在他开口前,挠了下毛茸茸的发顶,妥协道:“哥哥,下次吧,下次我一定去。”
姜别薄唇紧抿,半信半疑地抬起眉稍,“真的?”
姜稚月一本正经保证过后,伸出手指捏了捏他的脸颊,试图将紧绷的唇线拉出一道上扬的弧度,“拿姜别下学期的成绩起誓,说的都是真的。”
“……”
回宿舍的路上,姜稚月接到家里的电话,她妈妈打来的,大概是没回去不放心了。
“小稚,阿别说你有事才没回来,妈妈给你买了好多新衣服,到时候让刘叔给你送去。”
姜稚月踢着脚下的小石子,母亲温柔的声音响在耳侧,她的心情却突然崩溃。
她慢慢蹲下,手指蹭了蹭眼眶。
有些事情她无能为力,甚至没办法解释。
他们好像都不理解她,是她一个人在无理取闹。
但实际上,他们不怪她,任由着她,心中那种愧疚开始无止境的发酵蔓延,几乎要吞噬掉她整个人。
A大校内选拔赛进入第二轮半决赛,新传院被建筑院的大神打得分差悬殊,连续半场没进一个球。后半场新传院的队员敷衍了事,团队配合不默契,差点被建筑院打出春天。
姜稚月混在学院的观众群里,支着下巴听身边三个室友激情无比地替对手加油。
今天贺随和姜别没上场,林桤carry全场,毛杰不是打球的料,指挥啦啦队队员在场边摇旗助威。
四个人不同时行动,两个人单独出去一定有猫腻。
姜稚月非常好奇他们两个去了哪,比赛结束后跑到赛场边截住加菲猫,“学长,我哥呢?”
毛杰打发走身边的男生,“你哥陪随宝去练车,找他有事?”
姜稚月抿唇,露出个为难的笑:“是有点事。”
毛杰没追问,大手一挥慷慨无比:“那我带你去找他们。”
加菲猫学长言而有信,下午一点等在校门口,屁股底下坐着的电动小毛驴看起来不堪重负,姜稚月不太放心坐上后座,手指紧紧扒住座位边沿。
小毛驴启动后轮子发出吱嘎响声,两人以绝对缓慢的速度行驶在非机动车道。
到达地铁口,毛杰找到地方停车,轻车熟路带着小学妹换乘地铁。
赛车场位于郊区,一个荒凉的小山头被圈起来,绕过山的阴面,另一侧却大有不同。
半露天设计的顶棚遮挡住刺眼的光线,赛道旁竖起隔板,安全路障接连不断,靠近右侧的大屏幕此时循环播放车队成员的照片。
姜稚月跟在毛杰身后进入俱乐部大门,空旷的大厅不见人影,毛杰解释:“今天放假,成员们都不在。”
话音刚落,身后的车场响起机械清脆的通知声,哨音落下,机车的嗡鸣声骤响。
一道白色的影子极快地窜出去,疾风鼓起他的衣服,身后低矮的云层像给他插上翅膀。
姜稚月走到落地窗前,被那道身影紧紧攥住目光,心跳蓦地漏掉一拍。
毛杰一瞧:“哟,都开始跑了,咱去里面看吧。”
休息室挂着液晶屏幕,赛场内的摄像头无死角拍摄选手状态,中央的车载摄像头对准人脸。因为戴着头盔,贺随仅留下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外面,隔着一层玻璃罩,眼神也有点晦明不清。
毛杰一巴掌拍上姜别肩膀:“别哥,你妹找你。”
姜别蹙眉,转过头看见门口的女孩,“你怎么把她带来了?”
姜稚月眼睛一动不动看着屏幕,当车子急速冲过终点时,男生颀长的身影仿佛在她脑海中拉出一个澎湃的惊叹号,还带音效的那种。
姜别拽住她的衣领,强迫性质的逼她扭过头,“问你呢,找我干什么?”
姜稚月一不小心把心底话说出来:“好飒一男的。”
姜别面无表情松开她,算了,不和花痴讲道理。
那端,贺随拽下头盔,额前的碎发凌乱而蓬松,他倾身到机器前查看时间记录,成绩不是很理想,比预想中晚了五秒。
姜别手中的传讯机没关,休息室内的谈话声一句不落进入他耳中。
几个大老爷们的声音里夹杂着女孩细软的惊呼,贺随疑惑地朝楼上看了眼,按开机器的通讯设备问:“姜别,谁过来了?”
姜别:“我妹。你刚才弯道拐早了,这次成绩估计不理想。”
“猜对了,慢了不少。”贺随重新戴上头盔,“再跑一圈。”
休息室里除了他们几个,还有俱乐部其他的成员,毛杰经常过来和他们关系不错,一群人闹闹腾腾地有些吵。
姜稚月偷偷转移到离屏幕最近的沙发上,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功能对准屏幕。
第一次偷拍,她心虚又紧张,处处注意别人的举动,镜头偏移屏幕几寸,愣是没拍出Bking专属A爆的气质。
姜稚月戴上耳机,重新将偷拍的视频回放。
由于太专心,没注意身后渐近的身影。她动动手指头,截出一段动图存档,手机倒转之际,呈现黑色的屏幕映出男生的脸。
有一个鬼故事要不要听,有人在背后盯着你哦。
姜稚月笑容僵在脸上,机械地扭过头。
贺随单手撑住沙发靠背,不知道在她身后站了多久,不过脸上寡淡的神情似乎说明了一切:该看的不该看的,他全看到了。
姜稚月摸不清他的情绪,张开手掌打招呼:“下午好啊。”
……多么不走心的问候。
贺随低低嗯了声,拿出两瓶矿泉水,递给她一瓶,而后在旁边的沙发坐下。
姜稚月拧开瓶盖,小口喝着水,眼神不由自主往他那瞥。
贺随放下手中的水瓶,左手轻轻按了按右边肩膀,也就是她昨天的临时枕头。男生身形清瘦,隔着一层薄薄的卫衣,能清晰看见骨骼形状。
姜稚月吞下嘴里的水,语气稍显不安:“学长,你什么时候比赛呀?”
贺随淡声答:“十一月中旬。”
姜稚月点头,缩进沙发角掏出手机摆弄,不说话了。
休息够了,贺随不紧不慢坐直身,先是翘起腿系紧鞋带,将裤腿上沾染的灰尘抖去。起身离开前,歪着头叫她:“小朋友,要不要去看现场的比赛?”
姜稚月抬头,眼神露出不解。
“到时候让你光明正大地拍。”他笑,唇畔的弧度愈发明显,“去不去?”
姜稚月犹豫两秒,算是慰问所剩无几的矜持,随后攥紧手机点头:“要去的。”
毛杰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他们旁边,“随宝你偏心,都不邀请我。”
一百八十斤的糙汉学小姑娘哼哼唧唧,着实恶心到贺随,他挑起唇角要笑不笑的样子,毛杰自动理解为:你在想屁吃。
“好的,我滚。”
进入十一月份,申城短暂地告别秋天,一阵强冷空气袭来,毛衣针织衫抵抗不住寒风,不少怕冷的小姑娘拿出围巾手套武装严实。
姜稚月在牛仔外套里套了件加绒卫衣,戴上口罩,出门拿快递的时候给她哥发了条短信。
快递点距离男生宿舍不远,她提完件小步跑到宿舍楼底,姜别站在门厅外,身上套着深蓝色的大衣,应该是刚回宿舍。
姜稚月单手抱着箱子冲他招手,对方看见后抬步走过来。
姜别顺手接过她怀里的箱子,本以为重量很轻,没想到被压弯了手臂。
姜稚月屈指敲了两下箱子表面,“你帮我交给贺随,千万别说是我买的!”
女生很容易产生慕强心理,前天看过贺随骑机车当场表露出惊叹,不过两天悄悄送礼物,再过不久他是不是就要眼睁睁看着妹妹和兄弟双宿双飞了。
姜别眼神变得意味深长起来:“怎么不自己给?”
姜稚月一看她哥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多了,将前几天差点压断他兄弟胳膊的事解释一遍,手指又敲了两下盒子:“他快比赛了,身上有伤不太好呀。”
贺随不太相信人性始终丧失的妹妹能做出这种善事。
“不要拿恶毒的眼光看我。”姜稚月十分理所当然地说,“反正是用你的钱买的。”
姜别想起前天从卡里支出的一千两百块大洋,眉稍开始抽搐,虽然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但价格甚是美丽。
他颔首,淡然的表情出现裂缝:“是我不配。”
姜别抱着箱子上楼,一进寝室,翻滚的音浪差点把他撞到地上。贺随烦躁地翻了个身,抽出枕头准确无误扔到毛杰脑袋上:“关掉。”
姜别走进屋,将箱子扔在桌上:“你也别睡了,给你买的东西到了。”
贺随忍着起床气坐起身,黑眼中藏着薄戾,下床去卫生间洗了把脸,出来时脸色转缓。
他停在桌前,拎起一把剪刀拆开包装胶带,动作慢条斯理,对其中装的东西不感兴趣的样子。
姜别守在一边,语气奚落:“你动作慢死了。”
贺随索性停住,翘起眉稍看他:“你急什么,不是你买的么。”
姜别噤声,秉承着契约精神,没把姜稚月供出来。等贺随不紧不慢拆完,箱子最上层放着一张说明书,他翻开看了眼,半晌没有别的举动。
姜别下巴抬起,侧头凑过去看:
——肩颈按摩器,专治偏瘫麻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