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手中的酒杯轻轻晃动一下,然后两腮微微鼓起,用另一只手紧紧捂着嘴巴,看起来是在憋笑,肩膀还一抽一抽的,笑起来都没有声音。
“有这么好笑吗?”宋仪将酒杯又拿回来,怕她笑得洒了。
憋笑了好一阵子,她才渐渐平静,抹了下眼角一点泪水,这才看着宋仪摇了摇头。
只见她从身边拿来一个方盒子,揭开里面竟然是一套纸笔墨。
在刚才放酒杯的小桌子上将纸铺开,磨出一点点墨,用细杆的毛笔轻蘸一下,在纸上留下一行娟秀字迹。
“不会骂你的。”
这行小字配上公主柔和的微笑,看来那帮人在这点上果然没骗人呀,确实是个温柔的姑娘。
“公主你天生不能说话吗?”宋仪又问。按理说不会说话的都是聋哑人,因为听不见所以不会说,但面前这个姑娘显然不是。
“后来的,受过伤。”公主又提笔写道。
之后,她将婚服裹住脖子的高领扣子解开,微红着脸将衣领向下拉了拉,将从未给陌生男人看过、骨肉云亭的白皙脖颈露出来,可能是由于很少外出,她的皮肤比一般姑娘还要白一些,常被遮着的脖子更是如此。但其上偏偏有一道横向的淡棕色伤疤,看起来已经有年头了,但时间丝毫掩饰不了其严重程度。
“这怎么回事?!”宋仪一惊,这道伤疤大约有一指左右长,横贯咽喉部位,无可置疑的致命伤!但身为足不出户的公主身上怎么会有这么严重的伤痕?
这次公主摇摇头,没有动笔。看起来似乎是什么不愿提起的事情。
她不愿说,宋仪也不自找没趣,只是十分认真的对她承诺:“以后有我在身边,绝不会再让你受伤。”
这是他身为丈夫的责任,即便今天才和对方第一次见面。
公主又笑了,握笔手腕悬于纸上游走,片刻后将纸张向对面推了推。
“像小孩子一样。”
“同样的话,小孩说了之后会忘记,我可不会呀。”宋仪也觉得刚才的话听起来有些幼稚,忙为自己辩解。
“那我就相信啦。”公主如此写道。
之后,二人共同拿起酒杯,各自伸手将酒杯向对方嘴边探去,待对方喝下一口后,二人原本交叉的手臂绕过对方肘关节挽在一起,将自己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宋仪今天确实喝了很多酒,再一杯入腹竟然觉得有些微微发晕。
成婚的仪式全部结束,象征着二人成为了真正的夫妻。公主自觉的向后挪了挪,坐在了床铺正中。
她身上一直穿着华丽又雍容的婚服,头上还戴着一顶不知叫什么名儿的冠帽,上面镶满闪亮宝石,是公主地位的象征。
宋仪将那顶冠帽轻轻摘下,入手只觉得沉重。想来也是,如此华丽、镶满装饰的冠帽怎能轻得了。眼前柔弱的姑娘竟然戴着它过了一整天,肯定是个不小的负担。
果然,公主在冠帽被摘掉后就情不自禁扭了扭肩膀脖子,黛眉轻皱。
“不舒服吗?”宋仪问。
公主点头。
“我来帮你揉揉。”宋仪说着就自顾自绕到她身后搭上肩颈。
可刚稍用力揉了两下,公主就捂着嘴缩着肩膀往前扑倒在柔软床铺上。抓过笔快速写一几个字:“太痒了。”
哪有揉肩还觉着痒的。宋仪觉着有趣,借着酒劲也管不上什么尊卑礼仪,坏笑着扑上去接着动手。
公主还从没受过这种待遇,换在平时哪有人敢这么做。可想写字阻止做不到、推又推不开身上的男人,只得捂着嘴拼命忍着,痒痒得眼角又挤出泪来。
“呀——”她终于忍受不住,发出了声音,只不过这声音着实有些刺耳,不仅沙哑,还像喉咙里堵着什么东西一样,发音十分不准,如果不是亲眼见着,甚至会以为是什么小动物发出的声音。
声音刚出,她就急忙又双手将嘴紧捂住,瞪着泪汪汪的桃花眼呆滞了一会儿,这才试探般小心看向停下动作的宋仪。
“你这不是可以发声么?”宋仪疑惑。
公主原本被痒痒到泪汪汪的眼睛此时由于秘密被发现而进一步涌出泪来。
“太难听了。”她在纸上写道。随着笔移动,泪珠还不断落下将纸张都浸湿几点,被泪水击中的墨迹边缘溶解在泪迹中扩散出毛边。
“那又怎么了?能说话为什么不说呢?”
“这种声音说出来,会丢了父皇的脸面。”她仍用写的,不肯说。
“是皇上让你不说话的?”
她点头,随后又写:“我自己也是这样想的。”
宋仪沉默了,就算是皇室好颜面,就能剥夺一个姑娘说话的权利吗?更别说这个姑娘还是自家女儿。
“我之后去找皇上说说吧。”
“不要!父皇决定的事你说没用的。”公主觉得写一句展示一下太麻烦,干脆挪动桌子凑到宋仪身边,一边写一边给他看:“而且我也不喜欢这个声音,现在已经习惯不说话了。”
“那只有我们的时候你就说呗?要比写字方便多了,别人不会知道。”宋仪想通过此让她试着开口,连自己都厌恶自己的声音怎么行?这点自信还是要有的。
公主连连摇头,刚才弄散的头发在脑后随之摇摆。
“说嘛,说一句听听~”宋仪像哄孩子一样。
公主紧紧抿住嘴,跟宋仪推搡起来,最后一齐倒在软床上。
“罢了,你不想说也罢,不过你要哪天想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宋仪说完,甚至还大胆的在她脑袋上拍了一下。
不知为何,身上总感觉有些燥热,思绪也渐渐朦胧起来,胆子也越来越大。
他伸手向公主的领口下,将衣扣一个个解开,公主也丝毫没有抗拒的意思,红着脸低头,眼睁睁看着一双手逐渐向下移动。
随着一层层衣物被剥下,红艳的婚服落在红艳的床铺上。
红烛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映在墙上,影子从对视到触碰,然后逐渐融在一起。
……
清晨,宋仪在睡梦中翻了个身,胳膊搭在旁边的人儿身上,随即就醒了过来。
这样的早晨他其实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只是今天同在一张被子里的却换了个人。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忧愁,捂着额头起身。不知为何有些头疼,昨晚的事情也有些记不大清楚,只能回忆起大概,可能确实是喝多了。
等再低头看向公主时,公主已经悄无声息的醒来睁开眼,正注视着宋仪。
想起昨夜有些放肆的记忆片段,他甚至有些懊悔。这可是公主,若不小心惹人家生气可不得了。
还好这个才认识一天的姑娘看上去丝毫没有怨气,反而含笑和他对视。
“公主,我昨天……没做什么怪事吧?”宋仪试探。
公主在这一瞬间,小脑袋里闪过他昨夜做的一系列怪事……不过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那就好,公主还有什么吩咐吗?”他松了口气。
公主听后坐起身,双手各牵着宋仪一边手腕,向上抬了抬。
宋仪不解其意。而且她身上不着寸缕,当大红被子从身前滑下后,宋仪下意识将视线移走。
见无果,公主只得端来小盒子,在纸上写字:“抱一下。”
宋仪有些尴尬,张开双臂想迎上去,但在中途顿了顿。心想怪不得成婚前都要被灌酒,确实没有酒的助攻不好下手呀!
犹豫一下后还是抱了上去,人家姑娘都表态了,还有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昨夜什么感觉基本都忘记了,现在清醒之下,发觉甚至比甜儿抱起来还要软一些,身上的味道也不一样,甜儿身上有丁香花味,是澡豆的味道。可公主身上是一种说不清的味道,也很好闻。
两人沉默的抱在一起,许久后,宋仪稍稍歪头向下看了一眼,见公主闭着眼将脸贴在自己胸口一动不动。
“公主,好了吗?”
得到的回应是摇头。
又过了不知多久,宋仪觉得胳膊都有些酸了,怀里的姑娘才轻轻推了一下将两人分开,不过看她表情似乎有些不满意?
她不说,宋仪又不懂她什么意思,因此就默默看着她将堆在床边的衣物一件件穿上。
“你要走了吗?”她将一张纸举到宋仪面前。
“应该是吧,不是说成婚第二天就得离开吗?”
“不想你走。”
“你想留我的话我就多待一阵子呗。”宋仪不禁笑了笑。心想这段夫妻关系里你才是主导,你让我怎么办就怎么办喽。
“但是外面是不是还有姑娘在等你?”她在原来的纸上又加了一句。
宋仪心中一喜,果然公主是知道甜儿的,看来皇帝应该早就和她说过了。不然的话怎么和她说这件事又会是一个大麻烦。
“是呀,不过现在你才是主角,你要是寂寞我就多陪你几天再回去。”
对于姑娘来说,绝大多数一生都只有一段婚姻,公主更是如此。若她想留宋仪而宋仪不理,岂不是将人家心中的美好都打碎了么。不管这段婚姻再怎么仓促、再怎么畸形,那也是要认真维护的。
公主果然很开心,
虽然她听到宋仪口中的“回去”有些刺耳,但并未表露。
说“回去”,那就是没把这座小阁楼当成家。其实除了公主自己也再没第二个人会拿这里当家,即便是日夜侍奉在身边的侍女们。
十几年来,每天面对同样的墙壁、同样的院子、同样的花草,即便装点得再漂亮也会厌倦。平日里见到的侍女们无不低眉顺眼、极尽谦恭,不仅丝毫没让公主感到骄傲,反倒让她生出一种可悲的疏离感。仿佛这世界上所有人都和她隔着一层无形墙壁。
她从小练习礼仪,对所有人都投以同样的柔和微笑,也从不打骂下人,因为她自己也因为一些小事被父皇惩罚而委屈过。
当得知自己要嫁人时,她对此甚至没什么概念,对成婚寥寥的了解都来自身边侍女的只言片语。又得知未来的丈夫早有了心上人,不免有些难过。
不过当她昨夜第一次被揭开盖头与宋仪相见时,她明显察觉出宋仪看她的眼神,与其他所有人都截然不同。不是来自长辈的审视或者带着下人的卑微,而是一种很直接、很普通的眼神,但就是这种感觉让她头一次觉得自己和别人之间不再隔着壁障。
和宋仪不同,她记得昨夜所有事情,从宋仪像小孩子般说要保护她,再到最后炽热的体温。
今早宋仪虽然言语明显恭敬了很多,不过那种眼神仍然没有丝毫改变。
对了,这就是一种平视的眼神。再简单不过,但能让她觉得自己是个人、是个女孩,而不是笼子里供人瞻仰又不敢靠近的小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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