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扩出去的院墙可足足有半条街之长呀,光凭小的们两个人……”
“做不到?做不到就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吧。”郭兴面沉如水。
两个管家顿时不敢再说话,灰溜溜地滚去干活。他们这份管家的工作薪水不少,平日里的油水更是少不了,一大家子人全靠这份工作养活,如果被扫地出门,可真要沦落到连贫农都不如。
过了一会儿,郭兴领着宋仪来到了郭府后面的墙外。这里原本是一条宽阔的街道,商铺林立人来人往,可如今都被院墙占据。
两个管家一人手执一柄大锤,拼命地向厚实的墙壁砸去,无数豆大的汗珠随着身体大幅度的摆动而挥洒。
郭府是何等身份?当初建的时候当然是怎么坚固阔气就怎么来,却让此时受罚的管家欲哭无泪:砸了很久,只将墙壁砸下数个坑洞,连一处都没有砸倒。
“郭主簿,贵府真是请了些好匠人,看来是不存在偷工减料的问题了。”宋仪见了眼前这一幕,取笑起了身边的郭兴。
“实在让大人见笑了。”郭兴一脸窘迫的再次躬身道歉,随后抬起头一改面容,朝两个管家怒吼:“动作快点!不想干的话就回去收拾铺盖走人!”
两人听了,紧咬牙关想要更快些,但手中沉重的大铁锤根本不听使唤。
这里的动静渐渐引起了行人的注意,毕竟这可是郭府的地盘,谁这么大胆竟敢砸墙?可走近一看,发现郭家家主就站在那里,还不停怒声催促砸墙的人快点。
这可是件大新闻,一传十十传百之下,没一会儿这附近就挤满了人,将原本就不甚宽阔的落脚地堵得水泄不通。
“让让,麻烦让让!”
突然,人群外围传来几声呼唤,随之挤进来一队人,正是之前住在这里的居民们。宋仪之前就派人将他们接了过来,亲眼见证砸墙的这一幕。
宋仪见到为首的李柱,便招呼他过来。
“小民拜见太守大人。”李柱一上前便要跪,被宋仪阻拦。
“李柱啊,这位便是郭家家主郭兴郭主簿。”宋仪将郭兴指给他看,接着说:“事情我们已经弄清楚了,是郭府扩建期间,这两个负责的管家私自克扣赔偿银两,而且手段强硬,郭主簿已经命令这两人将院墙砸毁,为你们在原地新建住房。在建好之前,郭主簿会为你们安排合适的住处,绝不会再让你们露宿荒野。”
李柱听了喜极而泣,也不顾宋仪的阻拦,立马跪在地上如捣蒜一样磕起头来,口中还感激地大声呼喊:“小民拜谢太守大人大恩!您简直是菩萨再世啊!”
“小民拜谢太守大人大恩!”身后的一众受害百姓也都感激涕零,在“咚、咚”的沉闷砸墙声音中纷纷跪下,跟着李柱大喊。
“青天大老爷!青天大老爷!”
人群中又不知是谁喊了这么一句。
在路人的围观之下,宋仪有些不好意思。人们的呼喊声太过洪亮,以至于他让众人起来的声音都被完全淹没,只能无奈又好笑地尴尬在原地,被迫接受众人的跪拜。
不管在哪朝哪代,维护制度框架下的正义都应该是为官一方的基本准则,但在这个满是压迫的扭曲时代中,维护正义却变成了上层对下层的施舍,以至于百姓受到一点点本应有的待遇都会感激涕零、赞不绝口。
真是悲哀。
除了得到公道的受害者,后面挤成一圈的围观百姓也都交口称赞。
“之前蜀王不是说汉军无恶不作、进了城一定会烧杀劫掠的吗?啧啧,没想到竟有如此清官!”
“呸!还蜀王呢?人都倒了,以后就得直呼他明玉珍!这妖言惑众的坏东西之前还蛊惑我家捐出去一斗米嘞!”
“哎,这太守我见过,之前在胡府前面……”
“不止如此,我今天刚听官府里的亲戚说,太守还要给咱减税嘞!”
“当真?!减多少?”
“……”
虽然意外的引来这么多观众有些尴尬,不过看起来效果还不错,至少能在百姓面前增添几分好形象,以后治起事来也会容易一些。
郭兴也在众人面前大声讲出了自己的承诺,不仅全力保证受害居民的生活,而且还要留下一段墙,警醒郭家上下,也是警醒全益州的官员为民着想,这也顺利地为郭府挽回了一些声誉。
宋仪见事情解决的差不多了,便准备开溜。反正这里来来往往有许多百姓看着,也不怕郭府耍赖。临走前他还嘱咐李柱等人:“若是郭府以后再找你们麻烦,你们直接去原先蜀王宫前找我。”
李柱再次致谢
围观的百姓纷纷向两边避开,为宋仪让出了一条通道,目送他一瘸一拐的离开。
郭兴跟在后面邀请宋仪再去府中坐坐,不过被婉拒。
趁着这段时间,宋仪打算去帮小黑找找有没有去除伤疤的方法,要是拖得时间再长就更难治了。
这次没有春香跟着,他也放心了很多,不用再担心春香惹出麻烦了。
他沿着街道寻找,见到医馆就进去问问,不过医馆虽多,里面的郎中们一听到祛除伤疤,都连连摇头。直到天色渐晚都没有找到。
“唉,毕竟蜀王身边的御医都没办法,江湖郎中就更没把握了。”宋仪叹了口气,心中暗想。
“罢了!再找一家,再找不到的话也没办法了。”
他此时已经不知不觉走得很远了,几乎找遍了大半座城中的医馆。到了此地,不管是人流量还是商铺房屋都在逐渐减少。
巧的是刚想完没一会儿,他就见到侧前方出现一家店铺,门口挂着一个大葫芦,葫芦上缠着一根红色的飘带。
门口悬挂葫芦是药铺医馆的标志,象征“悬壶济世”。
走进去后宋仪也不多言,直接问坐在柜台后昏昏欲睡的年轻人:“这里可有祛除伤疤的方法?”
宋仪没报多大希望,因为店中除了这个年轻人外再无别人。在以经验和传承为本的古代,年龄和医术确实是挂钩的。
“伤疤?没有。”
对方的回答也简单干脆。
“果然呐。”宋仪摇了摇头,准备回去了。
“诶?你……您莫不是太守宋大人?”那个年轻人抬起头一看,突然叫道。
“正是。”
宋仪没想到在这里也能被人认出来,这里已经快接近城郊,而且距离郭府也很远,难道消息这么快就传到这里来了?
年轻人顿时清醒过来,从柜台后绕出来跪下:“小民不知太守大人驾临,言语不恭,还请大人宽恕。”
“不必如此……我只是来求个医,既然没办法的话,我这就走了。”
“大人留步。”年轻人站起来挽留,接着说:“小民虽然医术不精,但却知道一位大师,他或许有办法。”
“哦?”宋仪眼前一亮,连忙追问:“这位大师是何来历?能祛除伤疤?”
“禀大人,此人姓徐名玉山,行医数十年,原本是元廷御医,医术高超甚至可称当世绝顶。但常常受蒙古人欺压歧视,因此心灰意冷,便自己给自己用药诈死,以此逃出宫廷流落民间救民济世。此人之前云游至益州,恰逢战事开始被困于此处,近期应该还未离开。至于能不能祛除伤疤……这小民还真说不准,不过他若做不到世上恐怕也没什么人能做到了,大人何不去碰碰运气?”
“当然要去!此人现在何处?”
“小民听说……”年轻人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他前几日被抓去了牢里。”
“牢里?”宋仪也疑惑了,问道:“他是犯了什么事?”
“去酒楼吃完饭没有钱,被报官抓走了……”
“像这样的神医竟然也会没钱吃白食?!”宋仪感到又惊奇又好笑,看来这又是个有意思的人。
“这您就有所不知了,徐神医不专门设医馆,走到哪里遇到疑难杂症他就会去帮忙,治好了便看人收钱,穷人就少收点,富人就多收点。不过大人您也明白,这世上还是穷人多呀,凭那点收入怕是天天吃饱都困难哦。”年轻人无奈叹道:“徐神医他不是益州人,当地百姓很少有听说过他大名的,不然单单吃一顿白食又怎会遭到这种对待?”
宋仪听了后也对这位神医产生了浓重的好奇,便掏出一点碎银当做提供情报的奖赏,递给了年轻人。
年轻人喜笑颜开地连连道谢,最后又提醒道:“大人,小民还得多说一句。这位徐神医脾气可有些怪,简单说也就是吃软不吃硬,您到时候可得多注意些。”
“这是自然,有求于人总不能摆一张臭脸。”宋仪笑道,挥了挥手就走出门去。
天色已经稍稍黑了下来,宋仪在找到一家即将收摊的包子摊,买了两个已经不甚热的包子,坐在一旁的台阶上吃起来。
“客官听口音不像本地人呀?来这里多久了?”小贩也在无聊中问了一句。
“刚来、刚来。”宋仪说着,然后突发奇想的继续说道:“来这里是为了一位姓徐的神医,你可听说过他?”
“没听过……哼,不过依我看,凡事自称神医的,没一个实在人!”
小贩一边说一边收拾摊子,准备回家了,听他的话,也不知以前是否受过什么欺骗。
“我劝你呀!别信什么神医之流,有这功夫多挣点银子,有了银子什么病治不好?没银子,莫说神医,神仙都救不了……”小贩指着自己的小摊说完,满身疲倦地起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