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包二人合流,使得反贼案的重要性迅速升级。这件案子,现在等于是部门流转,从半专业的劳教系统过档到了专业的刑侦部门。
有了专业人士操盘,各方面的待遇马上就不一样了。身为刑房捕头,杜冲所能调动的资源,是远远超过包世南的。
尽管刑房的正式衙役编制只有十几人,但是这不是问题...杜冲手下还有大量可供御使的白役人员......临时工...辅警。
通常一个县衙门,能集结起来的白役就不下白人。而在汉阳这种工贸发达的城市,府衙经费更多,遇到大事,杜冲手下可以立即召集起一二百人的队伍。
当然了,这种队伍里面,肯定包含着各路牛鬼蛇神和吃空饷的关系户,但是杜冲这一次不需要大张旗鼓,他只需要调用自己的私人班底就可以。
包括几个徒弟在内的私人班底,人数上是完全足够的,既可以做到保密,又能提供充分的办案人员。
于是,次日小管探监完毕,负责尾随跟踪的,就从街头闲汉换成了杜冲的二徒弟。
而这一次,两个陕西大汉从酒楼出来后,再没有能逃脱监视者的视线。亲自坐镇的杜冲,不但在街面上调用了人手,而且在河面上也预备好了行船来接力跟踪。
最终,两个汉子的落脚地被杜冲掌握了:东城口一家普通客栈。
对于这一切,理论上应该毫无知觉的小管,自然也是不知道的。他现在生活很规律:每日上午准备探监事宜,中午探监,然后去云客来汇报工作。之后,回家照顾体弱多病的老娘。
至于其他那些日常业务,小管已然全部放弃了。此事过后,他无论如何都要离开本地,之前的一切都会舍弃。
而小管的这种反常举动,落在杜包二人眼中,就是另外一番解释——反贼这一次所图甚大,给了巨额好处,所以小管这个私牙现在专心为反贼服务。
这个判断,从另一个角度证明:田大田三这两个反贼,确实是掌握着一笔大额金银款项的存储地点信息。
做出这个判断后,杜冲和包世南二人还是很兴奋的。
他们这一次的调查行动,截止到目前,是瞒着上司开展的。这样一来,不算搭出去的各种人情,即便是调用私人下属,那也是要提供经费的。
现在开始的每一天,侦查网络运行所需要的经费,都是杜包二人分摊的私人资金。
调动了如此多的私人资源,自然是要争取一个最好的结果。现在眼看着事情已经露出了眉目,在往“好”的一面发展,那么下一步,就可以再继续投入了。
接下来,小管第三日去探监之时,之前高烧不醒的田三,不但恢复了神志,而且已经开始进流食了。
无需质疑这种恢复速度。能在十七世纪活到成年,而且还能转战各地造反打官兵的成年男子,无一不是自然进化中的佼佼者。
所以当皇安散的杀菌效果奏效后,之前昏迷的田三,很快就醒了过来。
坐在栅栏外,看到田大在给田三喂食米粥,小管不由得喜上眉头:“三爷这是无碍了。”
“还要多谢兄弟的神药,老三这一回,算是捡了条命。”
说话的田大,气色已然比几天前好了许多。充足的蛋白质供应,令田大面色红润,中气十足。短短几日,他就恢复到了能吃能打的战斗状态。
这时,一旁斜躺在干净被褥上的田三,缓缓将双手合在腹部,做了个拱手动作,口中发出了微弱的声音:“多谢...管兄弟救命之恩。”
“使不得使不得。”
小管赶忙隔空虚拦一把:“兄弟我也是受人所托。三爷要谢,等身子将养好了,出狱后再亲自给恩人道谢不迟。”
“说到出狱......”田大这时压低了嗓门:“此事可有眉目了?”
之所以田大敢如此明目张胆的提问,是因为从今天起,原本探监时一定会站在小管身后的狱卒,已然无影无踪了。
这一个变化,在田大看来,就是狱卒嫌费事,不跟着小管了。至于背后的真相...几方人马各有解读,就不是田大所能猜到的了。
田大这一问,早在小管预料中。他同样压低嗓门,马上反问道:“眼下关键还是三爷的身子,何时能走动?”
田大低头看一眼自家兄弟,犹豫回道:“要想进出随意,总得五七日。不过无妨,单是‘出去’的话,再过两日,我搀着老三,也能走动。”
小管闻言皱眉:“未免巡丁盘问,总要自如走动最好。”
田大听小管这样说,就知道他自己臆想中的“众家弟兄杀官劫法场”的浪漫情节是不可能出现了。外头接应的自家兄弟,大概率人数不多......这与田大私下的客观判断吻合。
于是田大进一步打问:“这次来了多少自家兄弟?”
“人数不好说,名号也不好说。”
小管现在不能给田大露底,因为说简单了,人家疑问更多;说复杂了,眼下的环境和时间不允许:“这是杀头的生意,小管我得了外头好汉吩咐,所知其实也不多。一应事宜,等田爷出去,你们自家人再说吧。”
小管这个中人这样一说,田大反而觉得是应该的,于是他沉声点头:“知道了。”
下一刻,起身收拾食盒的小管,再次低声叮嘱:“现下万事不论,咱们只等田三爷的身子将养好。”
“兄弟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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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狱门的小管,照旧上马车,云客来。
然而今天的云客来,已然和往日不一样了。
就在今天一早,甲子二号包房隔壁的三号房,已经被人常包了下来。
前来包房的人,自然是掌柜也要小心应付的府衙人物。好在这一次人家还算讲规矩,银子照价给足。所以掌柜和伙计也老实听了吩咐:照常营业,不得声张,不得往三号房引领客人。
眼睁睁看着两个陕西大汉在老时间进了包厢,觉察到一点什么的掌柜,这时候更加不敢说什么了。
提前进了隔壁包厢的,是杜冲手下的大徒弟和三徒弟。
这二位今天是带着家伙来的。其中不光有窃听铜管,还有各色用来掏缝、弥缝的小玩意。
然而窃听者不知道的是......两个陕西大汉之所以选择云客来包厢,是有原因的。这里的光线和位置条件,非常适合从对面二楼,用望远镜观察。
他们的一举一动,早已被街对面二楼的观察哨摄入了镜头中。而他们长包的这间包厢,里面的陈设,也早已被人换了同款的。
这场十七世纪的谍战交锋,占据了地利人和的地头蛇,毫无悬念输给了用后世谍战思想和器材武装起来的土著谍报精英。
就这样,接下来几天,哪怕从来没有人像小管这样日日准时探监,哪怕从来没有客人像甲子二号这样日日准时碰头,小管依旧按时探监,按时去云客来汇报,按时让杜冲窃听。
营救反贼大案的参与双方,此刻都引而不发,貌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貌似一切都正常。
这种古怪的氛围,在四天后被打破了。
四天后的正午,死牢内。田三隔着栅栏,当着小管的面,绕着牢房,缓缓走了五六圈。
看到坐下后额头见汗,有些气喘的田三,小管欣喜地说到:“三爷大好了!”
“总不能给弟兄们拖后腿。”
“既如此,二位听好。”
小管见此情景,先是左右一看,然后俯身说道:“明起我就不来了。就这几日内,总有变故。二位晚上警醒些,莫要睡死,到时见机行事。”
“省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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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午后,坐镇云客来的杜冲大徒弟,用铜管听到了一段惊天对话。
“二位,田爷今日已然将埋银子之处告知于我了。”
“好好好,在哪里?”
“呵呵,在哪里嘛......这个”
“兄弟,答应你的好处,一分都少不了你的。再说了,额们起出银子后,还得靠你采购粮秣呢。”
“呵呵,两位晓得轻重就好。这年头,似我这种的,敢提着脑袋帮反贼联络买粮的人,着实不多了。”
“是极,是极。”
“嗯,银子在孝感。咱们就照之前说好的,一同去起银子。起出后,一成归我,余下的我再帮二位换购粮秣,雇好车队出城。”
“就这么办!何时动身?”
“家有病母,二位且容我安顿。明日黄昏,城外紫竹林,那处废弃的玉佛寺见。”
“如此,就说定了!”
不久后,在刑房坐镇的幕后二人组,得知了确切消息。
包世南包牢头当场抚掌大笑:“好好好!鱼儿终于上钩了!”
杜冲杜捕头亦是笑容满面:“且容我调集人手,明日就在玉佛寺,将鱼儿一网打尽。”
同一时刻,南望穿一身棉布软袍,背手站在屋檐下。仰面观天的同时,他淡淡对身旁的周乙说道:“我观天像,明日有雨啊!”
“好事。”周乙同样淡淡地说道:“有雨的话,血迹容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