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盗们被拘在营地里三天后,所有不属于“即战力”的人员全部被挑了出来。
挑人的程序很简单,首先是目测:凡是花白头发的,脸上皱纹能绊死苍蝇的中老年黑社会们,一律拉出来先。剩下的人开始挨个面谈。能说清楚自己岁数的,包括一些从牙齿上暴露岁数的漏之鱼也统统被挑了出来。
这些老头和经过面试后的半大小子们最后都被发还了个人财物,另外每人再从杜德伟那里领到10两散伙银子后,就被装上船打包去了大员。
杜德伟站在自己曾经的座船上,看着眼前这些老弟兄们统统被押进一艘崭新的福船里,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怎么,舍不得”一旁双臂把胸,巨人一般的沙正明原本是来检查海盗船只的,看到新手下在那里感叹,于是就嗤笑一把。
“属下不敢。”杜德伟观察这几天后,再不是对情况一摸黑。他现在对所谓的大员帮有了相当深刻的认识:锅炉,螺旋桨,重机枪,二八大盖
这些早他一步就投靠了熊抚军的大员“上官”,不但有很多不可思议的武备,而且这伙人财雄势大,手下都是精锐,不是那种缺银子的寻常官兵,所以杜德伟这个侯缺的芝麻官现如今是愈发得恭敬了他已经隐隐的感觉出来,自己这伙新上司实力强大,是要干某种大事的人物。
“呵呵,你怕是不晓得去大员的好处。”沙正明说到这里,伸手指了指跟在杜德伟身后的两个心腹:“这两个随船同去,算是公费观风。等过些日子回来了,再给所有人宣讲宣讲,也好让新来的弟兄们知道,大员是何等样的人间仙境。”
于是杜德伟只好讪讪得派两个手下登船去公费旅游。不过说实话,他本人现在对大员同样充满好奇,所以尽管脸上不好看,杜某人还是麻溜得照办了。
送走了老人,学徒和少量会手艺的海盗后,总数1100多的杜德伟团伙人数就直线下降到了700人。
军营里每天的日子是很痛苦的,尤其是现在这个新兵阶段:按时洗澡,按时吃饭,背诵军法,听教官讲课总之,都是散漫惯了的海盗们最难熬的室内课程,想出去踢个正步都不可能。所以这几天营房里随处都是军法官用皮鞭和棍棒打人的惨叫声。
事实上,真正熬过这个阶段之后,他们很快就会发现马尾军营的好处。
这里三餐伙食不错,而且量大管饱。每月准时每人三两银子发晌,环境整洁卫生,所有人身上的大小伤,寄生虫,皮肤病统统都被医生用神奇的缝合法和一些药丸给治愈了。
另外,教官们虽说打人骂人,但是从不侮辱人,也不搞那些中古军队惯用的插箭游营之类的肉刑。即便打骂也只是就事论事最多屁股上抽几棍,关个禁闭,相反在生活上还对新人颇多关心。
海盗们也是人,而且大多是活不下去的穷苦人出身。所以在军营待了几天后,结合日常感受和教官的讲课,很多人还是能感受到这里的善意的。
当然,无论他们心态如何,“熬鹰”这个阶段是必须渡过的。这些人和大员那些泥腿子新兵不一样,这些人不缺乏战斗能力,他们缺乏的是纪律,信心和尊重规则的心态。
所有杜德伟带来的人都被关进营房后,接下来就是清空船只了。18艘海盗船上除过一些米盐外,还有一些赃物和银两。
所有的赃物在登记后都被运去了海东商行,然后杜德伟就得到了按照赃物行价支付给他的一笔银子。
这笔银子和他历年积攒的那些财物一起,变成了老员工的散伙费。当然,遣散员工后杜德伟手中还剩下不少,不过他也没指望这些财物能留在自家手中:不把积蓄都送给上官的投诚官儿,还想在官场立足那不就是傻子中的战斗机吗
杜德伟是有这个觉悟的。
然而当他抬着银子去找上官时,当场就遭到了嗤笑。沙正明这里是态度极其恶劣的嗤笑,张冬东的态度好一点,不过还是笑话了他一通。
好在张冬东笑话完后,还给杜德伟指点出一条明路:投资买房。于是杜德伟就看到了上的几幅精美图片。
上的图片是赤崁大道的日景和夜景。张冬东告诉这个第一个跑来投诚的海盗头子:你很幸运,政策对你是开放的。所以你抓紧用你那点积蓄去赤崁大道买两间铺面,然后把你的老娘和弟妹都接过去,今后当房东就够你下半辈子躺着吃了。知道南京路错,是赤崁大道一间铺面将来会值多少钱吗
晕头晕脑的杜德伟将银子又抬回了他的单间。
彻底被颠覆人生哲学的杜掌柜,最终还是决定找机会去大员一游,这也是他今天顺水推舟派心腹去大员观光的根本原因。
尽管搞不懂新上司们的想法,但是人家没有恶意这一点他还是清楚的。毕竟部曲已经被人吞并的他,现在除了这些银子外已经一无所有,别人还能贪图他什么呢
“同志哥,开着这种船到处跑,也确实难为你们了。”沙正明在检查完18艘海盗船后,由衷地对杜德伟发出感叹。
区区18艘中式船,型号就有六七种。大福船,二福船,鸟船,广船,哨船,渔船
所有的船只船况都不能说好,几艘最小的渔船完全可以用破烂来形容。当沙正明走上那几艘主力福船时,上面的凌乱和坑脏情况着实令人叹为观止:船具随意扔在甲板上,和脚下的绳缆混搭在一起,形成了天然的绊马索。
做工粗糙的私铸铁炮被麻绳和垫木捆扎在船头,火药桶露天放在一旁,仿佛随时准备引爆破筐里那些碎石和铁片的样子。
至于海盗船上那些阴暗,潮湿,散发着恶臭和霉味的船舱,沙正明连走下去看一眼的都没有:大白天就在甲板上徜徉的老鼠和蟑螂已经倒尽了他的胃口。
“赶紧开走,收拾清爽再回来。”看似勇猛无涛的沙正明最后狼狈得败给了这些海盗船。于是乎,新科外委把总杜德伟同志便在最新命令下,开着自家的船去了福州城外的船厂。
到了井楼门外他才知道,原来那天他看到的被水泥捻缝的青石大码头,也是穿越集团的产业。而在码头旁边,则是穿越众撒银子收购来的船厂。
船厂是由沿江的三家小船厂合并而成,紧邻着官办的闽江船厂。原本那些私人老板和船工现在已经成了穿越集团的工头和员工。这些福州本地船匠,眼下正在一批由台江船厂调来的骨干指挥下,建造着穿越众最新设计的运输船。
一个个头不高,戴着假发髻的穿越众接待了杜德伟。
这人叫赵宁,是台江船厂的总工之一,现如今被调到福州来主持船厂工作。
指挥着杜德伟把海盗船队里最大最好的一艘福船停靠在码头上后,赵宁先是上船检查一通,然后摇摇头,对身旁一个工头说道:“没有价值,腌完装货。”
赵宁此处所说的“没有价值”,并不是说这艘700料的大福船没有了使用价值,而是说它没有了战斗价值。
在穿越势力的规划中,未来除了那些挂着软帆,流线型的主力战舰之外,作为本势力在大陆沿海乱风带的主力武装运输船,应该是用相同标准建造的,类似于清末“老闸船”的客货两用船。
“老闸船”其实早在16世纪葡萄牙人来东亚后就出现了。
当时的葡萄牙人在适应这边的乱风环境后,很快就将中国式硬帆与西方瘦削的船型结合起来,发明出了这种新的混血船型。
这种船型一开始没有被人注意,这之后在清朝陆续被发扬光大,后来在南方还派生出了血统类似的“红单船”。中国人广泛地将这种船用于沿海贸易。由于其优越的适航性,这种船型已经淘汰了传统的广场和福船,成为了主力运输船。
直至清末,这种混血船型已经一统天下,清政府和太平军连场大战的主力就是这种船型,另外,引发二鸦战争的“亚罗号”就是一艘老闸船。
而在穿越众的规划中,今后本势力的标准武装运输船,就是以这种混血船为原型,经过后世船舶设计师重新调整线条后新船型。
于是,杜德伟开来的这艘大福船,由于船型和吨位都无法改造,今后就只能被当作低风险航线上的短途运输船来使用。
而且即便是这样,这艘船的服役期限也不会太长:对于无论什么事都讲求标准化的某势力来说,凡是不符合流水线标准的这些杂船,未来统统都是发卖给明人的对象。
于是乎,陪伴了杜德伟不少年头的这艘大福船,很快就被船厂的工人给“腌制”了起来。
所谓的腌制,就是用大批石灰将整条船全部封装一遍,不放过任何一处角落。再过一段时间,等老鼠蟑螂各种细菌全部死光跑路后,这艘船才会被重新启封,然后装满货物在大员和福州之间跑短途航线。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