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了顿,情女又问:“你看得这般通透,那你能告诉我……虚乐他可曾对我动过心?”问起这个问题时,情女的声音里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似乎是害怕从衡玉嘴里听到一个格外残忍的答案。
衡玉默然片刻,摇头:“晚辈不知。”
故人已逝,谁又能说得清呢。
情女苦笑了下:“也对。我身在局中尚且分不清他对我的感情,更何况是你。”
沉默片刻,情女问:“你在幻境里玩得如何?”
衡玉轻笑:“玩得很好,算是了却一番心事。”
情女眉梢微挑,带着几分审视的目光落在衡玉脸上:“你们二人破除幻境的速度,比真实的恩爱夫妻还要快上许多。其实我很好奇你们的故事。”
衡玉笑而不语。
她并没有太大的倾诉欲望。
也不会觉得,情女把自己的事情告诉她,她就必须把自己的事情也摊开告知。
情女笑了下:“不愿说也罢,但我有一个问题,希望你为我解惑。”
“情女前辈请说。”
“你心悦于那位佛门之光?”
长廊外突然刮起一阵风。
门没有闭紧,被风吹得吱呀作响,越发衬得室内一片静谧。
稍等片刻,还是没等到衡玉开口回答,情女轻笑起来:“是回答不上来,还是不方便回答。”
衡玉说:“是不知道怎么回答。”
情女笑声更大。
见面这么长时间以来,她是第一次笑得如此开怀畅快。
“心悦。不心悦。分明就只有两个答案,为什么会不知道怎么回答?”
笑着笑着,情女又拎起酒坛子喝了几口酒:“说实话,我真想把你拎到问心镜面前,让问心镜来拷问你的内心。”
衡玉很平静,甚至饶有闲情地问道:“问心镜?这是什么法宝?”
“这是当年我闲着无聊炼制出来的。问心镜是一镜两面,当有一个人站在问心镜面前时,他所心仪的人若是同处一地,就会被问心镜直接召唤过来。”
衡玉点头,等着情女继续介绍。
“问心镜一镜两面,被召唤过去后,你们两人会身处于同一个空间,但这个空间暂时被问心镜一分为二了。只有完成问心镜的拷问,你们才能顺利汇合。”
衡玉眨眼:“问心镜会拷问什么,要如何进行拷问?”
情女想了想:“打个比方,你站在问心镜前,如果镜子把你照得清晰无比,这说明对方对你用情至深。如果镜子完全照不出你的身影,说明对方从未对你动过心。”
“这面镜子,可以体现出对方对你的动心程度。但你并不知晓自己对对方的动心程度。”
衡玉一只手托腮:“原理应该和记录倾慕值的玉牌差不多吧。”
“的确差不多。”
两人聊了会儿问心镜,稍微放松放松气氛,情女又开始介绍起以前的事情。
了悟身处于一间密室里。
这间密室并不大,正中央摆放着一本古籍和一个蒲团。
观察片刻,了悟缓缓走过去,弯腰捡起古籍。
他将古籍翻开。
古籍扉页上写着的那行话映入视线——
[近来钻研佛法多有感悟,遂成此书——虚乐]
这是万年前那位虚乐佛子对佛法的感悟吗。
了悟心下想着,盘膝坐到蒲团上,理了理僧袍衣摆。
他正要从储物戒指里取出香,焚香后再进行阅读,就见有道金色字迹缓缓浮现在半空中:【将整本佛经理解完,可见问心镜】
问心镜?
想起这件法宝的用处后,了悟缓缓抿紧唇。
他轻吸口气,摒弃掉所有杂念,焚香后垂下眼,认真阅读起古籍来。
慢慢地,他的神情变得若有所思,时而蹙眉,时而赞同点头。
整本感悟并不算厚,了悟用了两个时辰的时间,便完全阅读完。他合上书籍,闭眼慢慢理解其中一些佛理。
在这个小小密室里,时间缓缓推移而过。
等了悟再睁开眼睛时,他已经来到一片新的空间,视线完全被一面巨大的流光溢彩的镜子占据。
这边,衡玉刚打算开口说些什么,情女的眉心突然微微蹙起。她抬眸看向虚空:“那位佛门之光召唤出了问心镜。”
了悟!
衡玉抿唇:“情女前辈,请问他现在在哪里?”
情女笑:“不用急,问心镜现在就接你过去找他了。”
情女话音刚落下,衡玉周围的景致突然变得扭曲起来。下一刻,衡玉发现她身处的空间变了,眼前只有一面巨大的金色镜子。
“这就是问心镜吗?”衡玉抬眸看向自己面前这面镜子,微微拧起眉来——
镜子从底部一点点亮起来,最后,光芒布满整个镜面。
几乎就在光芒布满镜面的下一秒,她的身影清晰出现在镜子里。
问心镜另一面——
了悟身体僵硬地站在原地,他默默注视着镜子一点点亮起,就仿佛是在等待着审判般。
他摩挲着腰间的玉佩,像是要从玉佩里寻找几分面对真相的勇气。
很快,光芒完全布满镜面,他站在镜子前,但他完全无法在这面光洁的镜子里找出自己的身影。
摩挲着玉佩的动作一顿。
了悟快速垂下眼。
他的睫毛很长,垂下来,就完全遮挡住他眼里的所有情绪。
深深吸了口气,了悟再抬眼去看镜子时,发现镜子以非常缓慢的速度出现一片灰色的影子。
那抹影子很轻很淡,淡到几乎隐去。
但他还是清楚认出——
那道影子就是他的身影。
第一百零六章
问心镜迅速破碎开。
了悟没收敛好自己的情绪, 衡玉已经先一步看到了他。
他站在白茫茫的空间里,脸上神情不像是难过,也不像是高兴, 反倒带着几分茫然失措。
衡玉快步走到他面前。
要靠近时,又觉得有些紧张, 步伐下意识慢了下来。
“你——”衡玉不自在地别了别头发,“你在镜子里看到了什么?”
了悟垂眸看她。
他眸中有清冷而温柔的光芒, 像是破碎的星光:“洛主不知道吗?”
衡玉怎么会不知道。
她难道会和一个没有好感的人十指紧扣吗?
她难道会在没动心的情况下与了悟同床共枕、雪里拥吻吗?
她一直自诩理智而克制。
可就像她师父说的一样, 感情一事就是这世间最不理智的一种存在,克制压抑自己的情感久了,反噬起来也最为严重。
理智久了,偶尔任性一点, 为眼前人不理智一回也属正常。她早已在不知不觉的相处中心悦于他。
但这些想法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对上了悟的眼睛, 衡玉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在她缄默时,了悟缓缓上前,拉近与她之间的距离。
他抬手,用指尖描摹她的眉眼。指尖滑落到眉尾时有几分不舍,于是停留在那里没移开。
他心中思绪纷杂。
了悟一直知道, 他在洛主心中,大抵是不够重要的。初时在镜中没看到自己的身影,他心中涩然, 后来看到那抹浅浅的身影, 既觉欢喜又觉哀伤——如果她由始至终都不动心的话, 是不是能更快乐些。
但种种情绪漫上来又退下去, 他只余下唯一的情绪——
“贫僧, 喜不自禁。”
撇掉所有的顾忌。
忘却所有的后果。
他心上的姑娘对他的恋慕给予了回应。这何其庆幸。
喜不自禁。
衡玉耳边反复回响这四个字。
她甚至觉得她再也忘不掉了悟说出这句话时的神态。
——他背负着最禁忌克制的身份, 将最赤忱的心意捧到她面前。这份小心翼翼的心意并不会将人烫伤,反倒温柔得让她想落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