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
捕捉到这个关键期, 了悟下意识轻抿起唇角。
他发现, 他越来越习惯在第一时间把喜悦与她分享。
但洛主不是。
这个念头几乎是下意识就浮现出来。
等意识到自己在想些什么后, 了悟脸色微变。
衡玉:“怎么了?”
素来缄默的人,一旦情绪起伏过大,就很容易让人看出端倪。尤其是衡玉察言观色能力强,也熟悉他。
她随口解释道:“原本是想第一时间和你说的,但找到你的时候, 你正好突破结丹中期, 当时只顾着恭喜你, 倒是忘记把这件事告诉你了。”
了悟几乎没听清她的声音,他只觉得那丝丝羞愧从心底翻滚开来,以刚刚那动了贪噌的念头为养料,迅速生长蔓延开,几乎要将他完全淹没。
等了好一会儿,都没听到了悟的回话,衡玉意识到不对,把视线从绘制好的剑阵上移开,落到了悟身上。
对上她的视线,了悟才从仓惶中回过神来,努力平静道:“底牌这么重要的事情,洛主保密才是应该的。”
借着袖口的遮掩,他用力捏紧手中的念珠,指尖几乎泛白。黑色念珠里的汹汹恶意迅速冒了出来,化为一阵透骨的凉意,让了悟暂时能够保持清晰的思路。
他微微弯下腰,朝她安抚一笑:“贫僧想起来,宗门那边还有些事要处理。既然洛主对明天的擂台赛有把握,贫僧就先告辞了。”
隔着窗户眺望了悟的背影,衡玉微微拧眉。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了悟的背影里,带了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她在心里把刚刚的对话重新过了一遍,还是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
按照她对了悟的了解,就算她真的说错了,他也应该一笑了之才对。
就在衡玉考虑自己要不要起身去找了悟时,一道传音符突兀出现在她身前。
衡玉接过传音符,用灵力把它捏碎,游云的咆哮声顿时响彻她的房间。
“蠢徒弟!在哪呢!你快过来找我!!!”
炸毛的语气里,满含着‘快过来给为师顺毛’的傲娇感。
衡玉:“……”
哦吼,也不知道是谁让她师父这么生气。
该不会是她师父猎艳失败被甩了,情场失意之下想要靠给徒弟布置作业而恢复得意吧?
可是骂她‘蠢徒弟’,惹她师父生气的人总不会是她吧。
想了想,衡玉摇头,觉得这个猜测相当不靠谱。
她这么尊师重道的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惹得她师父大动肝火。
在她胡乱想着时,又有一道蕴含着游云气息的传音符飞了过来。
“快快快,为师要构建空间通道了!你做好准备没有!!!”
被游云这么一吼,衡玉暂时把了悟的异常抛到脑后,打算先去看看她师父遭遇了什么挫折。
毕竟是未来很多年的金大腿……
不对,毕竟她是个讲究‘尊师重道’的徒弟,太怠慢了也不好。
竹屋里,了悟盘膝坐在蒲团上。
在他身前,摆着一个古朴而大气的香炉。香炉里插着香,燃烧之后形成的烟雾缭绕而上,萦绕在他的身前,有些模糊了他的身影。
两个时辰的时限到来,那坚不可摧的金佛之身如潮水般消退。这时候他就是普通的凡胎肉体,不会再出现被衡玉戳手臂却戳不动的情况。
想到这,了悟那紧闭的睫毛轻颤了颤。
——不对,金佛之身,哪里能算得上是坚不可摧。
金佛之身可以庇护体表周全,可以为他化掉无数来势汹汹的攻伐,但被骨骼和肌肤层层护住的心脏,分明才是最脆弱最柔软也最致命的地方。
室内沉寂许久,一直端坐的了悟缓缓举起双手,合十于身前。
“请佛祖,恕弟子动了贪念之罪。”
了悟眉心微蹙,他拨弄着念珠,明显能感受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无欲则无惧。
无欲则空性。
身为佛门中人,他本不该希求任何与佛道无关的东西。
他习惯在第一时间与她分享喜悦、分享哀伤。
这是他要渡的劫难。
但他不能要求她也做到同样的事情。
他因此事而仓惶,因此事而纠结,事到临头才惊觉自己犯了贪戒。
了悟缓缓睁开眼睛,看向床边的柜子——那上面摆着一只纸猫和草蜻蜓。
他的唇角下意识抿起,溢出一丝丝笑意的弧度。
但很快,了悟又收敛了自己的笑意。
他悟性极佳,心性透彻,看得清利弊。
就比如,此时的他应始终知晓,他与洛主之间,最好的结果就是她永不对他动情,在完成内门任务后,她就回去逍遥自在求取逍遥大道,如若可以,最好能再觅得一位如意郎君与她相配。
他应始终知晓。
“徒弟啊,我们是邪宗,不是名门正派!让正道弟子道心有损才是正理,你说对不对。”游云抓着衡玉的肩膀,看上去十分苦口婆心。
衡玉玉被他摁住肩膀,尝试动了动身体。
结果游云直接用灵力禁锢住她,不给她乱动,硬要她乖乖听完他的抱怨。
衡玉无可奈何,只好随口应付道:“对对对。”
游云眉开眼笑:“既然你觉得对,那忘忧草种我就不给你了。”
“师父——”衡玉拖长尾调,“其实我刚刚说的是,对对对个鬼!答应给我的忘忧草种,你敢不给试试!”
游云暗暗磨牙。
肯定是他对徒弟太好了,这个徒弟居然没学会尊师重道这一点,还敢威胁他!
“你想想,那个佛子佛道有成后,肯定会非常厉害。到时候正道实力大增,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衡玉:“……”
她师父是受了什么刺激,忘了先天佛骨承载着的使命了吗。
“师父,虽然你是元婴后期,但我想说的是,你我师徒真敢毁了悟的佛道,无定宗的化神期修士绝对会冒出来削你。”
游云身体往后一仰,两条腿搭在桌子上,吊儿郎当道:“别胡说,为师可没想毁他的佛道,只是不想你种忘忧草而已。”
忘忧草这种灵植很少见。
它本身不算珍贵,经由它培养出来的忘忧果才是真正贵重的东西。因为忘忧果能够助人快速忘情。
但想要培养出忘忧草,必须以鲜血为引。
坦白来说,想让了悟淡忘对谁的感情,就必须要以那人的鲜血为引。
“你这是在无理取闹。”
“为师从不无理取闹。我好歹也是元婴后期,言出即法的好吧。”
衡玉:“……”
这还不叫无理取闹。
顺毛足足顺了一个时辰,如果不是揍不过,衡玉觉得游云已经被她暴揍一顿了。
等衡玉终于脱离游云的魔音贯耳,天色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望了望天色,估计了悟已经睡下了,再加上明天还有一场硬仗要打,衡玉直接回去简单沐浴一番,就爬上床熟睡过去。
再次睁开眼睛时,已经不早了。衡玉推门走出去,正巧碰到舞媚。
舞媚仰头望了望天色:“擂台赛快要开始了吧,一同过去?”
能撑到最后一轮的选手,都是同辈佼佼者中的佼佼者。她打算去瞧个热闹,顺便摸摸底。
衡玉:“好啊。”
抵达试剑台时,那里已经是人山人海。
了悟依旧像昨天那样,站在不远处等她。一瞧见她,他就从容迎上前与她汇合。
衡玉探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了悟微微侧了头,脸上带着淡淡的问询意味,似乎是想问她在看些什么。
这样的他,和往常并无区别。
衡玉几乎要以为昨天是自己的错觉了。
她收回目光,指着擂台那边:“我们过去吧,似乎是要开始了。”
云端之上,依旧坐着各门各派的元婴期修士。
不过有云雾的隔绝,这些元婴期修士可以清晰看到下方擂台的场景,擂台附近的人却不能看到他们。
游云瞧见不孝徒弟和她身边的和尚,轻哼了哼。
没有吊人胃口,巳时一到,出身于剑宗的裁判便让十二个选手上擂台。
衡玉上了擂台,牢牢占据东北一角,隔空与西侧的了缘对视一眼。
了缘察觉到她的视线,轻笑了下,目光侧移,落在剑宗的两个弟子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