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悟缓缓收起手, 神色凝重。
第二天,衡玉再次上青云寺, 找了悟询问起昨晚的事情。
“果然是邪魔之气。”衡玉拧起眉来, 想了想,她说,“了悟师兄若方便, 可以把探查邪魔的手段教给我吗?”
探查邪魔的手段任何人都可以学。
净化邪魔的手段就只有佛修才能够学了。
了悟没想到她会突然提出这个请求。不过这种手段,多些人学自然是好事。
“好,贫僧先把口诀传给洛主。”
他拿出一块空白玉简,用自己的神识在上面铭刻下口诀。铭刻完后,了悟把玉简递给衡玉,让她先把口诀记下。
然后了悟直接轻声诵出口诀,同时辅以相应的手诀。
和她在厨艺上的手忙脚乱比起来,在学习这些十分必要且她感兴趣的事情上,衡玉一直拥有着极高的敏锐度。
练习了一个上午,她勉强记下口诀和手诀。
不过想要真正施展出来,还需要漫长时间进行练习,现在也只是先学个大概。
了悟坐在她旁边看她练习,闲着无事,从储物戒指里取出茶具沏茶。
茶刚沏好,了悟就收到一张传音符。
他把神识放进传音符里,听完里面的话后,了悟神色逐渐凝重起来。
“怎么了?”
“淮城那边的寺庙出事了,我们肯能要提前上路离开此处。”
乘坐宗门特制的飞船从无定宗赶到剑宗,只需要半个月时间,所以之前了悟一直不急着启程回无定宗。
但现在还有要事要办,他们势必会在路上多耽搁些时日,如此一来就不能够再滞留在华城了。
“行,那我现在回去收拾行李。”衡玉干脆道。
她知道了悟不是个信口开河之人。
她直接回去收拾东西,了悟走去找青云寺主持,向青云寺主持道别。
主持正在下棋。
得知了悟的来意,他轻叹道:“如此,就预祝佛子此行顺利。”
“多谢主持。”了悟双手合十行礼。
“情劫难渡,它需要你先动情最后再超脱勘破红尘。如今邪魔之气突然出现异象,谁也不知道未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多加小心。”主持告诫道。
在对付邪魔的事情上,只有佛门一直在努力,在煎熬。
他们在对抗邪魔之气的时候,只要心境有一丝一毫的破绽,都极容易身死其中。
但——佛修也只是这世间平平无奇的求道者,也像其他修士一样在这世间争渡,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没有达到心境圆满的境界,所以每次邪魔之气出现异动,都要牺牲掉相当之多修为高的佛修。
他们已经等待天生佛骨,等待得太久了。
告别主持时,了悟走回厢房。
他的布鞋踩过石子路,突然,了悟发现在这条石子交错嶙峋的小路中间缝隙里,生长出一根稚嫩的草苗来。
了悟目光落在那根草苗上,忍不住长叹一声。
“在叹什么气?”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了悟没转头,而是蹲下身子,用指尖拨弄那根刚冒头不久的草苗:“只是在感慨些事情。”
衡玉走到他身边,微微俯下身子。
从她这个角度看,了悟像是缩成了一团,一只手臂抱着膝盖,一只手在拨弄草苗,带着些许孩子气。
注意到这点,衡玉语气温柔下来不少。
“现在感慨够了吗?我们该离开了。”
说着,她朝了悟伸出手,还在了悟眼前晃了晃。
“嗯?”
“拉你起来,要不要?”
了悟失笑。
他越来越爱笑了。
最开始遇到衡玉时,他笑也只是唇角轻抿一下,笑意极淡,像是蜻蜓飞掠过湖面时掀起的一点点涟漪,笑得清冷。
如今笑起来,倒像是一块打磨通透的暖玉。
可以握在手中取暖。
“好啊。”了悟伸出手。
衡玉用些力气,了悟顺着她的力度起身。
站稳后,他垂眼看着两人交握的手,下意识松开。
——原来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两人间的触碰。
淮城距离华城足足有一千多里。
这个城镇不属于龙渊国的势力范围,而是属于另外一个名叫‘炎国’的国家。
这个国家就像它的名字一样,气候十分干燥炎热,极度缺水。
“缺水?”衡玉听完了悟的介绍,直接下了结论:“看来这个国家大部分地方都很难发展种植业。”
“洛主说得对。炎国百姓生活困苦,而且这里地理位置险要,边境城镇时常会爆发战争。”了悟苦笑,“起初,炎国的百姓相当信奉佛教,炎国每家每户几乎都是佛门的信徒。”
“起初?”
“对……就这么过了几百年,因为炎国在位的那位皇帝多次对外征战,民间民不聊生,无论百姓们怎么求神拜佛……在外征战的男儿多数都阵亡,能平安回家的人身上也有些许妨碍之处。而国家连年征战,苛捐杂税加重后,百姓家中开始出现饿死的情况……”
“逐渐地,炎国百姓里出现了很多反佛道者。”
无定宗会帮助势力范围内的国家发展,并且会派出门中弟子努力安抚国境内的百姓。
但战争这种事,是由种种因素在里面交织而导致的,无定宗身为世外佛门圣地,也没办法完全插手世俗国家的争端。
听到这里,衡玉心头一跳。
但细想下去,她又觉得合理。
短时间内,佛道确实是安抚百姓的好方法。
但几百年过去,炎国情况越来越恶化,百姓处境越来越惨的时候——
迁怒佛道!
是的,信奉的极端,就是质疑,就是迁怒。
程度再严重些,就有人就开始反佛道。
“那你这次赶来淮城,难道是淮城出现什么争端了?”
“前几日反佛道者将淮城的寺庙围堵起来,打伤了不少小沙弥。贫僧有个师弟正好在寺庙里面修行,他将此事传讯于贫僧,想询问贫僧要如何处理这件争端,贫僧就打算亲自过来看看。”
衡玉拧起眉来。
这件事其实不太好解决。
“是了鹤师兄吗?”
一直安静听着的了念突然出声。
他挠了挠头:“以了鹤师兄的性子,的确不太会处理这些争端。”
赶了四天路,三人终于抵达淮城。
在淮城,进城的队伍是修士和凡人混站,修士并没有得到特例。
衡玉收起飞毯,和了悟他们一块儿走到城门口排队进城。
站在衡玉前面的是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和老人,看他们那亲密的样子应该是爷孙。
小男孩察觉到自己后面有人排队,扭头瞧了一眼。
瞧见衡玉,小男孩那沾染有泥尘的脸上立马浮现出甜甜的笑容。
衡玉注意到他的打量,也跟着抿唇笑了下。
下一刻,小男孩瞧见她身后的了悟,天真的神情顿时凝滞,他仿佛瞧见了吃人的妖怪一般,脸上露出恐慌讨厌之色,连连退到他爷爷脚边。
“怎么了?”老人背上背着个箩筐,里面装着些杂物,他刚刚一直在认真排队,没注意到孙子的异样。
“爷爷……”小男孩抬手指着了悟和了念,“两个和尚。”
老人猛地扭头。
看清楚了悟和了念的模样后,老人脸上的厌恶清晰可见。
他浑身透着不喜,直接抱着孙子往前多走两步,拉开了和衡玉他们的距离。
这番变故让衡玉和了悟都有些诧异。
虽然他们在来淮城的路上就已经做了心理准备,但只有直面百姓不喜和厌恶的情绪时,才能清晰感受到这个地方的反佛道情绪之浓。
衡玉传音调侃:“有没有突然怀疑起自己变丑了?”
了悟还在思考淮城的现状,听到她的传音微愣一下:“为什么要怎么怀疑?”
衡玉笑:“你不青面獠牙,怎么把人吓得那么厉害?”
了悟哑然失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