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既然是卧底,被抓到的下场,也的确只有这一个。
说来也巧,倘若她没有被玄狰抓走,此刻不站在此处,会不会也会因为自己藏有玉简并且是“奸细”而被杀掉?她误打误撞,好像又逃过一劫。
如此想着,白秋硬生生出了一身冷汗,心惊于这群魔草菅人命的作风,也心惊于她此刻的处境。
下面的玄狰说完,便微微低着头,等待衡暝君发话。
“……”
“……”
半晌之后,没人说话。
白秋:“???”
她忍不住偷瞄一眼魔头,然后就彻底无语了——衡暝君长睫微阖,一副听到了又好像没听到的样子,昏昏欲睡,像是靠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头儿。
再配个蒲扇,就更有那个味儿了。
……仿佛她昨晚是真的把他吵狠了。
您真的至于么?
不知过了多久,王座上这人才懒懒“嗯”了一声,抬起眼来,身子往后微微一靠,一只手按着眉心,像是才进入了状态。
玄狰:“……”
这两厢一对比,他方才哔哔了一大长串,都仿佛是在自说自话。
不过主人好歹还是理了他一下,玄狰跟在他身边多年,也早已习惯了主人敷衍的态度,平时他禀报也就是走个过场,一般来说,对于他絮絮叨叨的那些大小事宜,主人都是左耳进右耳出。
玄狰兀自抬手,身后的魔将立刻押来了三十多位女子,陆陆续续站成了六排。
偌大的宫殿,即使是站了这么多人,也显得极为空旷,她们站在长阶之下,表情是惊慌惧怕的,却还在强作镇定,完全不知道离死亡只有一线之隔。
玄狰低头道:“这就是剩下来的所有人,主人请看。”
话音一落,白秋又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
那些藤蔓又从地底钻了出来。
“闭上眼睛。”
青烨懒懒的声音骤然在耳边响起。
白秋愣了一下,环顾四周,看所有人都没有反应,才知道他是在对她说话。
她心情复杂地闭上眼睛。
闭上眼的刹那,便听到了无数的惨叫声,鲜血的喷溅声,以及人体落地的声音。
像是一场极为迅疾的屠杀。
白秋头皮发麻,还没松一口气,又听到人体的拖曳声,像是在处理尸体。
片刻之后,青烨的声音重新响起:“睁眼。”
白秋睁开眼来。
一切干干净净,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那三十条人命,似乎只是她之前的一场幻觉。
白秋莫名感到背脊发凉。
太残暴了。
问都不问,直接杀的吗?
果然魔就是魔,无论怎么样,他都是残暴的魔头,三十条人命于他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白秋从小就听人说魔修有多么可怕,第一次见他,她便差点被活活掐死,如今再见他,却也没想到又是这样的场面……
杀别人轻而易举,那杀她呢?他对她,到底有多深的感情?
他就不怕里面有他的“小白”吗?
是不在乎?还是她已经暴露了?
可暴露是这个反应吗?
总不会是因为磨牙吧?
白秋还没想通,青烨忽然说:“先出去。”
白秋又犹豫了一下,发现又是在说她,她便在所有魔修的注视之下,慢慢吞吞地走下台阶,然后越走越快,溜出去了。
随着她跨出殿门的刹那,面前厚重的大门轰然关上,隔绝了一切的光,只剩下门上的暗色图腾和冷玉镶嵌的华丽图案,泛着幽幽的光。
白秋靠着一根石柱子,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现在脑子还有点儿乱,她想想静静……
隔着一扇门,衡暝君的呼吸忽然乱了起来。
杀人于他不过是瞬息之事,只是方才他杀人的手法太过残暴,暴露了些许不耐,玄狰已猜到他旧疾发作,快步上前道:“主人,可需要属下为您护法?”
“不必。”青烨撑着头,因为头疼欲裂,漆黑的眸子泛着诡异的红,抓在扶手上的手泛着丝丝黑气。
即使是痛不堪言,他的神情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模样狰狞了许多,脚底的青藤蠢蠢欲动。
“为何私自藏人?”青烨寒声问。
玄狰闻言,立刻恐惧地匍匐在地,地上道:“属下觉得白秋……可能与之前驱走灵蛇之事有关,想将她单独审问之后,再交由主人处置。”
“借口。”
虽是年纪大的魔头,平时看似懒得连脑子都不愿动一下,实际上任何风吹草动,瞒住他的都少之又少。
玄狰越发心惊,只能老实交代:“属下……有些看上她了。”
“她是小白。”
青烨掀开眼帘,直接告诉他。
玄狰蓦地抬头,难以置信,沉默良久,才踌躇着问道:“主人昨夜是从她身上发现了玉简?”
“直觉。”
玄狰一时语塞,又说:“主人的直觉会不会……”
“我说是就是。”
语气十分倨傲,偏偏如此自负。
青烨从不追求证据,证据这种东西,和皮相一样,浮于表面,他的修为已达通天之境,有时候他的直觉,便能最简单的证据,他从她身上发现了别人身上都没有的感觉,所以笃定。
磨牙是个契机,让他有耐心仔细多瞧瞧,平时他眼神不好,接触什么都没耐心。
但那夜,他沉下心来好好看了看。
觉得她是,才会把她带回自己的老巢。
藤族领地意识极强,他不喜欢沾上任何陌生讨厌的气息,如果不得到认可,谁也别想靠近。
直觉是一回事,昨夜她睡着了流口水,他无聊地在她身上翻了翻,也的确找到了玉简。
躲躲藏藏,千方百计,谎话连篇,这么能装。
还是让他逮住了。
小姑娘逗起来也挺好玩,她不想相认,他有的是时间陪她磨。
青烨的手捂住额头,又闭上了眼睛,嗓音已疲惫至极,“自己犯的错,老规矩,去领罚。”
“是。”玄狰微微一凛,低头起身,不动声色地退了出去。
跨出大门的刹那,玄狰的余光瞥到了白秋的身影。
她就站在这儿,穿着样式简单的淡青色裙裾,偏生容貌生得出众,柔软的长发披在肩上,眉眼清澈,一脸懵懂无害。
玄狰忽然停下脚步,径自走了过去。
他语气不太友善,开门见山:“我不知你是不是小白,但最好不是。”
白秋瞪着他:“我不是的话,又被你关起来么?”
“天真。”玄狰古怪一笑,“与我一处,焉知不是保命的办法之一。”
“在这里,无论你是谁,对你都是最危险的,小心死无全尸。”玄狰像一条嘶嘶吐着红信子的毒蛇,在她耳边恐吓道:“我主人喜怒不定,从未有过谁,在他身边活过一个月。”
“这座深渊之下,埋了无数的尸骨,骨肉只做了花草的养料,永世不得超生。”
他一边说着,黑眸紧盯着她,想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仿佛只要证明她胆小怯懦,就抓到了她不是小白的证据,证明这个女人,也只是个冒牌货。
白秋扭头直视着他,没有回答他方才的话,却冷冷道:“你好像也没打算放过白禾。”
她不觉得玄狰就是什么善类。
蛇,也是冷血动物,不比青藤好上多少,通过无尽的厮杀坐上魔君的王座,号令着最不受世俗道德拘束的魔修们,生杀予夺,肆意妄为。
如果不是上头有着衡暝君压着,她不信他会站在这儿和她好好说话。
就像之前,他把她关进小黑屋里,丢得仿佛一个物件。
白秋有些讨厌这条蛇。
改天让鹅子给你下毒。白秋在心里恨恨地想。
正在说话间,白秋的余光又瞥见紧闭的殿门下,又有细细的藤蔓钻了出来。
那些藤蔓不是青色的,而是泛着枯黄的黑色,叶子一片片脱落,上面冒着丝丝黑气,像是中毒了一般,从里面爬出来的样子十分恐怖,一直朝白秋的脚尖蔓延过来。
白秋往后退了一步,垂头盯着那些藤蔓,没由来的,又感到一股毛骨悚然。
边上的玄狰发出两声古怪的嗤笑,悠然而去,留下她一个人站在这里。
“那你就好自为之……”
白秋懒得理他,心道干你屁事。
表面眼高于顶,在衡暝君面前又比谁都要狗。
她在宫殿外默默等候,抿紧唇,努力深吸一口气。
衡暝君的确可怕,但看他今日杀人的漫不经心,她便只想逃离这里。但既然暂时逃不走,她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能找到逃出去的机会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