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的山峰满山雾气茫茫,远处四周连绵不断的山峰笼罩在云雾下宛如天宫仙境般,村口大树上的树叶全枯了,一阵凛冽的寒风吹过,枯叶一片片从树上飞舞下来,如同被贬下凡的仙女一步步了无生意的飘落下来。
太阳光从灰蒙蒙的云缝中探出头来,发出耀眼的光芒,路边的杂草和田里的麦苗缀满晶莹的露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亮。
林老爹和池排长各自带着各自的连队里的战士训练枪法,连长却不像一边盯着战士训练的袁连长,他的目光一直锁定在袁连长腰间的手枪套,似乎是在想什么出神。
林家婶婶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大喊“林老爹,赶紧回去看看吧!你家闺女想不开跳湖了。”村子东面有一个湖是从山涧中流出的山泉水汇聚而成的,湖有多深谁也不知道,但是曾经在夏天也是淹死过人的。
林老爹正拿着枪教手枪排练枪,听了林家婶婶的话脑子“嗡”的一声,他扔掉了手里的枪朝着东边的湖跑去,连长和猴子他们也跟着跑了过去。等到他们过去时就看见浑身湿透的指导员宋雨村给躺在地上浑身湿漉漉的墩子进行胸部按压进行吐水急救,惠子恍惚间看见一个系着白狐披风的和服少女站在红梅树下紧闭双眼,双手合十虔诚地祈祷着,脚步声响起,少女回头看见穿着黑色诘襟服的少年懒散的双手抱臂靠着一棵红梅树,两人不由得相视一笑。
脑海中如同放电影般将往事一幕幕从脑海中浮现出来,心中好像有个人一直在呼唤着她,不断地询问着她“就这样离开了吗?忘了曾许诺以推翻资本主义和帝国主义统治,确立世界范围的无产阶级专政,彻底消灭阶级,实现社会主义为目标努力奋斗终生的诺言了吗?难道不想亲眼看看自己理想中的社会主义世界吗?”
小林良介交接好工作刚走出华中方面军驻屯司令部的门口就听见有人喊道“良介,听说你要回国了?”
小林良介看见来人笑着给那人胸前锤了一拳说“竹下君,好久不见,消息很灵敏呀!”
竹下宸摇摇头揽过小林良介的肩膀走到一旁小声说“好羡慕你,我也想回去。”
小林良介笑着说“哈哈!竹下君,你啊!学学你哥哥吧!”
竹下宸撇撇嘴说“切!我要是他就不会舍弃家中娇妻跑到这里来受苦。”
小林良介无奈且又难过地说“大师兄也是一心报国,惠子她理解的。”
竹下宸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进小林良介兜里说“回去以后帮我把这个给雪子,别把我们在这里的事情告诉她。”
小林良介点头保证般地说“放心吧!我一定帮你把这封信带给雪子,我们等你回去,记住活着回来。”
看着手里端着的没有动过的饭菜,林家婶婶无奈地看了看屋里端着饭菜连连叹气的走了出去,苏云问道“墩子还不愿意吃饭吗?”
林家婶婶点点头既无奈又心疼地说“一连几天都这样,只怕她是……”
苏云看着惠子的屋子方向眼中不由露出担心来,她摇了摇头走出院子来到村口走到宋雨村跟前说“宋指导员,墩子这几天一直水米不进的,时间长了身体也受不了,你去看看她吧!”
宋雨村皱眉沉思道“我去看过她,她一句话都不说,恐怕我也……”
袁连长此时却说“我看不用了,你们看那。”说完示意大家看着身后。
惠子脸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朝着他们走来,来到宋雨村跟前,宋雨村担忧地询问道“墩子,没事吧?我……”
“宋大哥,我要加入党和新四军,这个是我交的党费。”惠子仿佛下定了决心般坚定地说,说完她从兜里掏出来一块叠好的四方手帕,打开手帕里面是一对制作精美的金镶红宝石耳坠,一看便知道价格不菲。
对于惠子拿出来的首饰不仅新四军这边感到吃惊,就连国军中也都感到惊讶不已,一个国军士兵惊道“我以前在南京见过一些官太太,她们的首饰都没有这个这样一看就价值不菲的。”
猴子问道“这个能卖很多钱?”
另一个国军士兵肯定地说“嗯,我以前在当铺做过伙计,东西好不好,值多少钱,我一看就知道,这个看着就像以前皇家贵族的东西。”
连长满脸不信地说“不能够吧!别胡咧咧了。”
苏云拿一个耳坠放在太阳光下看了看说“这个确实很值钱。”说完将耳坠放回惠子手里。
指导员没有接惠子递来的东西说“我代表党组织同意你转入,而且你和林老爹早就是我们新四军的一员了,东西你拿回去吧!”
惠子坚决地把东西塞到指导员手里说“这个是我当初成亲的时候,我婆婆家的亲戚嫁给了末代清帝的弟弟,这个是清室赠送给她亲戚后又转赠到我手里的,成亲当天他就被军部的人命令去了前线,我们都知道这场战争不该打却不得不被卷入这场战争,他穿着军装拿着枪来到这里烧杀抢掠,如今落得这般下场是他罪有应得,可我毕竟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他做错的事情我必须去替他弥补,对不起,我现在想能够做的只能是用我自己最大的努力结束这场非正义的战争。”说完她用日本人经常行的道歉礼仪对着袁连长和那些国军士兵跪下行礼道歉。
袁连长抬头看了看天空,林老爹看着惠子的行为没有去拉她也没有说话,就那样和其他新四军战士站在那里看着惠子。
池排长吐了口口水说道“他姥姥的,老子和弟兄们也是一路从淞沪战场上撤下来的,小鬼子是什么德行我们都看在眼里,我们需要道歉,但需要的是那些小鬼子的道歉,不是你这样的,懂了吗?”
苏云将惠子拉起来说“你打鬼子不是为了别的,是因为你也是一个中国人,谁犯的错,谁来赎罪,你没有资格替他们道歉,我们也没有资格替那些枉死在日本人手中的国人选择原谅。”
竹下青禾听到这里,他心中的疑惑也逐渐解开了,怪不得每次到了祭拜神社和祭奠竹下家与小林家在战争中阵亡人的日子,和自己父亲同父异母的姑姑总是不被允许一同前往祭奠,他记得幼时,有一次姑姑要求祭奠自己祖父时,曾祖父说的那句话“你不能也不许参与这些,他们是不会允许你这么做的,你要尊重他们。”
是啊!恐怕曾祖父心里也清楚当年那场战争的对与错究竟是怎样的,无论当年的这些年竹下家族和祖父对姑姑如何偏爱也改变不了杀父之仇这一事实。不允许姑姑的祭拜是因为她身上流着一半华夏血脉,也因为那些死在那场战争中无辜的华夏亡灵他们不会允许犯了错的恶魔还能恬不知耻的接受香火供奉。
自那天惠子道歉以后,她终于恢复了正常,她努力认真的当起指导员的警卫员,除了日常跟着他寸步不离以外对他生活方面也照顾的非常周到,之前和林老爹在深山里本就只有他们父女俩,所以生活上她就承担起了一个女人的任务,而她对宋指导员的照顾对于惠子来说几乎是出于一种本能了。但她的这种行为却让指导员深深感觉非常的不适,便直接导致了他会特意找到惠子关于这个问题和她谈了好几次,惠子每次都保证说不会了,但下次依然改不了,依旧如此。于是无可奈何地指导员也只能由着她去了,而通过这段时间的相处让林老爹看到宋雨村的为人也十分中意,由刚开始的担心和焦虑慢慢变成了欣喜,而两个连队的战士和乡亲们在相处中深厚的感情也在日益增长。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两个连队来到村子里面有一个多月了,族长派人来找到两支连队的长官说是请众人去参加他举办的寿宴,其实族长和族中几个长老都有些其他的打算,准备趁着这次宴会把打算说出来。
族长在村子里和林家宗族中一向威望很高,因此他的这个寿宴也办的格外隆重,不少新四军的战士和国军战士会主动帮忙做些寿宴准备,两支队伍的部队指挥官们也各自想了办法弄到份还算体面的寿辰礼物。
“袁长官,苏长官,林长官到。”
“宋长官,曲长官到。”
随着底下人的吆喝声响起,族长带人赶紧迎了上去,将人请到了厅上坐下后又让人上茶和些吃食零嘴。
惠子将指导员和连长他们准备好的寿礼呈给礼官后准备离开,就听见背后有人喊住她。
“墩子姐,听说你参军了?”一个穿着西装的年轻男生说道。
“你是?”惠子不解地看着对方询问道。
“我是祥生呀!林祥生,以前咱俩小时候经常一起玩的。”男生解释道。
“哦!不好意思,以前小时候的事情我记不太清了。”惠子脸色有些不自然地说。
“开席了,大家都入座吧!”此时候管席的人说的话成功的为惠子解了围,让准备再开口说话的林祥生悻悻地闭嘴。
惠子和指导员他们坐在一桌子上,在他们旁边的桌子上坐着的是族长和宗亲长老以及几位国军长官还有那个叫林祥生的年轻人。
席间一位老者感慨道“以往村子里面有宴席时总会请戏班子来搭台子唱戏,唉!这是多年都没有变的规矩。”
林祥生夹了一筷子菜吃了以后说“爹,咋不请人来热闹了?”
族长有些不悦地瞪了他一眼没有说话,林祥生又吃了几口才似乎明白了原因,他端起酒杯走到一桌酒席旁跟一个年纪有些大的老太太说了几句话,老太太有些为难最后点了点头离开了。
袁连长和林长官他们端起酒杯轮流给族长敬酒说着祝寿词,指导员也拉着连长端着酒杯走到族长身边敬酒说祝寿词。
离开地老太太很快回来了,她怀里还抱着一把琵琶,林祥生从老太太手里接过琵琶自信满满地对着所有人说“今天是我爹的寿辰,我特意给大家伙助助兴,弹奏一曲。”
说完不顾众人神色各异的表情就要弹奏一曲,他刚拨动一根弦,老太太就心疼地赶紧要把琵琶拿过来,林祥生边解释边抱紧琵琶不肯丢手,其他人看见这一幕忍不住笑出声来。
惠子想了想走到争执着的两个人边上,从林祥生手里抢过琵琶说“让我试试。”林祥生还想开口,老太太赶紧抢先说“好!拿去吧!”说完把惠子推到一边,惠子低笑了一声,拿着琵琶坐到位置上她稍稍调整了下琴弦就熟练地开始弹奏了起来。
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低眉信手续续弹,轻拢慢捻抹复挑,琵琶声一会如同高山清明,一会如同溪水缓慢流淌,所有人都静静地听着惠子弹奏的琵琶声,一曲终了,众人缓缓回过神来,那位老太太激动地说“是《高山流水》,如此熟练,想必是学了好久,难得呀!”
惠子起身将怀里的琵琶还给老太太说道“弹的不好,献丑了。”
老太太接过琵琶问道“学过吗?”
惠子点点头老实地说“学过一点皮毛而已。”
林祥生八卦地问“你还学过这些?听说你上过学?不是说游击队都是些不识字的泥腿子吗?”
族长故作掩饰地握拳咳嗽了一声喊道“祥生,住口。”
林祥生不满地嘟囔着说“哦!知道了。”
惠子绕过林祥生回到座位上低着头拿着筷子吃东西,族长却笑着说“上马能战,下马能文,颇有我华夏女儿的气概,袁长官觉得呢?”
袁连长听到族长的话回道“族长所言极是。”
族长似乎很满意袁连长地回话,他与其他几位长老用眼神交流后缓缓开口说“还请袁长官恕老朽唐突,不知袁长官是否有家室?”
袁连长听到这话便也明白族长他们是要做什么便说“眼下国土沦丧,我等身为军人应当为国尽忠,不敢轻言儿女情长。”
族长笑着说“袁长官此言差矣,成家立业说的就是先成家后立业,袁长官若不嫌弃,老朽愿为做媒。”
连长夹了口菜说“指导员,我就说富人的党和咱穷人的党不一样吧!”
指导员语气无奈地责备道“老曲,注意点!现在是统一抗战时期。”
苏长官开口说“林老先生的好意,我们心领了,我们是军人不可能留下来的,而且战场之上枪弹无眼能不能活下来也未可知,怎么能够耽误别人家姑娘。”
袁连长倒了满满一杯酒站起身来对族长说“林老先生对不住了,苏长官所说正是我心中所想,眼下日寇为驱逐,我等实在不能安心成家。”说完后便将手中酒杯里的酒一饮而尽。
族长也站起身叹了口气后端起酒杯将手中酒杯的酒饮下说“既然如此,那老朽也不便强求了。”说完便坐下来。
指导员和连长拿着倒满酒的酒杯走到族长边上说“林老先生这杯酒我们敬您,这段时间多谢您和乡亲们的款待,在此恭祝您寿比南山,福如东海。”
族长听了宋指导的祝寿词也是高兴地合不拢嘴,正当大家酒喝的正高兴地时候,一个穿着西装年轻男子端着酒杯来到惠子和林老爹跟前用略大的声音好奇地问“林小姐,不知道为什么看见你第一眼我就觉得你很像一个人。”
惠子笑着说“你这搭讪的方式未免有些老套了吧?”
年轻男子略带嘲讽地说“我想你误会了,惠子小姐,只是没有想到像你这样出身的女子也会做这么不入流的事情。”他这话如同一道惊雷炸亮了夜幕,所有人震惊地看着惠子这边,林祥生走过来把手搭在年轻男子的肩膀上说“老李,你别胡说啊!我和她可是一起长大的。”
老李冷着脸肯定地说“你们难道没有发现吗?她和林老爹长得一点都不像,她的婆婆静子公主是天皇的妹妹,她是日本皇室成员。”
惠子端详着眼前的人,国字脸浓眉大眼,面容俊秀皮肤白嫩,典型的半岛人特征,可惜惠子并没有想起来在哪里有看见过这个人。
老李将自己的左腿裤腿往上拉,只见他的左腿是个用木头做的假肢,惠子惊讶地看着他的腿问“你的腿?”
老李冷哼一声说“昭和十年在满洲被武藤这个老东西命人给废掉的。”
惠子经他这么一说也想了起来,昭和十年冬两家人安排在竹下俊去德国留学前订婚,她当时是从苏中边境到满洲后随武藤一起回京都。
当时在中苏边境乌苏里江附近遇到了据说是土匪的一伙人与关东军交火,惠子与当天休假外出的小林活男救了其中的一个人,后来那群人里面有几个被抓住的,据说在牢里都受到了非人的折磨后被处死。其中有一个来自半岛的人被惠子他们救的那个人救了出来,但那个半岛人被救出来以后满身是血,出气都没有进气多少,惠子因为要回京都只能拜托小林活男将他送到日本医院治疗。
“你是当初从监狱里面救出来的那个人?”惠子问道。
老李愣了一下后问“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惠子浅浅一笑说“陈保国是我救的,不然你以为你怎么能从关东军看护森严的监狱里面逃出来的?”
老李摇头不信地反驳道“你会这么好心?我不信。”
惠子反问道“如果我说我当时是受人之托呢?”
老李疑惑地问“是谁?”
惠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列夫托尔金上尉和康生,如你所见我的真正身份是党员,至于你说的其他事情我不否认,我是做情报工作的,但我是为远东局做事并不是关东军情报机构,我做的事和日本皇室以及武藤家族没有任何关系。”
林祥生忍不住问“你认识康生?怎么你们俩认识呀?还有你真的是静子公主的媳妇?难道你也在日本上过学?”
惠子叹了口气缓缓开口说“我是京都帝大毕业的,毕业后去了苏联留学加入了共产国际分别就读于莫斯科医学院和苏联军事政治学院,毕业后被安排到延安工作,当初那个把我带走的人是日本剑道大师,他成了我的师父让我上学,学习剑道礼仪,还给我选了门婚事嫁入日本皇室,这么多年我曾不止一次想回来,可我记不清家在哪里,我也记不得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师父重新给我取了个名字。”惠子说完看了看低着头吸着旱烟的林老爹,惠子这话说的半真半假,却让其他人当了真。
一阵风吹过带起阵阵酒香,竹下俊坐在火堆旁看着手里的照片脸上忍不住浮起一丝笑容。
“竹下少佐这个女人是?”一个同军衔的少佐坐在竹下俊的身边瞄了一眼竹下手里面的照片有些惊讶地问道。
“她是我的妻子,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竹下俊抚摸着照片上的女子。
“竹下少佐的妻子是小林大佐的妹妹惠子小姐?”这个少佐像是在确认什么事情般问道。
“是的,藤原君认识小林君兄妹?”竹下俊有些惊讶,这个才调过来的藤原浩竟然认识良介和惠子。
藤原浩看着面前的火堆脑海中是那个穿着中国平民衣服的少年,那个在没有任何武器的情况下敢一个人站出来维护一个村子村民的日本少年。
“我以前和小林大佐是一个师团部的,听他提起过惠子小姐,那惠子小姐现在在日本吗?”藤原浩问道。
“是的,她在京都等我回去。”竹下俊回答道。
“原来如此。”藤原浩有些吃惊,小林惠子来到中国竟然没有和竹下俊说过,想来小林大佐应该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