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烧红了半边天,远处山峦披上晚霞的彩衣,那天边如同牛乳般的云朵此刻也变得如火般鲜红。惠子迎着夕阳在浓密的老林子穿梭,隐隐约约间她好像听见似乎有人在低低哭诉着什么,还有嬉笑怒骂的日语声,惠子皱眉本想尽量避免声音来源,但她想到了之前那名叫河内的少佐说自己的哥哥就在这附近,她就忍不住朝着声音来源处走去,许久没有见到自己的哥哥,她很想再去看一眼自己的哥哥,惠子在心里告诉自己不管是不是就远远看一眼。
惠子小心翼翼地朝着声音来源处旁边的林子走去,以前在苏联军校里面学过这些基本的隐藏技能,再加上深山老林子里面的树木疏密且又粗大,她闪身躲在一棵粗壮的老树后,使得她并没有被他们发现。
她看见几个士兵围着一个穿着支那国军军装的士兵,那个士兵跪在地上苦苦哀求着他们放过自己,然而他的哀求并没有让自己的敌人心软反而换来了更加厉害的打骂和恐吓,他们将他的一只手砍了下来,又命令他用仅剩的一只胳膊在旁边挖坑,他们还不停地拿他取乐。
惠子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她扔下手里的东西,从树后面跳了出来拿着锄头朝着那几个士兵抡了过去,因为她是藏在他们后面的树林里面,他们没有发现也根本想不到会有人像惠子这样这么虎抡着锄头跳出来,他们本来是想利用这个战俘引诱他们要找的支那部队出来的。
好在她跳出来的时候趁着他们不备打倒了一个士兵,但其他士兵本能的朝着惠子开枪,她躲避不及时被子弹打中胳膊,锄头从手里掉了下来,她捂着胳膊看着那几个士兵举着枪满脸阴狠地朝着她走来。
带人躲在一边准备守株待兔的小林良介看着突然跳出来并受伤了的惠子,气恼的站起来领着人从另一边的林子里面走出来,他喝止住了那几个士兵,小坂正雄不明所以地看着良介朝着惠子走过去,不等惠子开口,良介便扬起手一巴掌朝着惠子打了过去。
惠子还未反应过来就这样直愣愣地挨了良介一巴掌,瞬间白嫩的脸上便出现了一个清晰地红印子,惠子看着良介红着眼睛含着泪光喊了声“哥哥。”
良介怒斥道“你以为这是哪里?可以这么胡闹。”小坂正雄听到惠子喊小林良介哥哥很是惊讶,他想上去劝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就这么无奈地站在原地不动。
惠子倔强地说“哥哥,根据国际公约你不应该由着你的手下虐待俘虏,他们这是不人道的做法。”
良介无奈看着自己这个善良且倔强的妹妹,他何尝不知道这样做是违背人道主义的做法,但他此时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他没有回话反而挥手说“卫生兵。”
卫生兵快步跑过来对着良介立正敬了个军礼,良介回礼后吩咐道“给他们包扎伤口。”
“是。”卫生兵站直点头应道,他先给惠子处理包扎好伤口后,又蹲下身给瘫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的战俘简单止血后包扎伤口。
良介看了看四周对身后的小坂正雄说“看来他们并不在这里,我们撤,这个支那战俘对我们没有用了,留在这里让他自生自灭去吧!”
小坂正雄不甘地说“就这样放过他?”
良介看了他一眼说“根据国际公约我们不能杀战俘,而且支那政府军队大部分普通士兵都是被他们抓来充数的。”
“小林君,可……”小林良介挥手打断了他的话说道“撤,眼下追击支那人要紧。”
临走前,良介让卫生员和后勤兵给惠子留下些药品和罐头食物后,他把惠子拉到一边指着那个战俘对惠子说道“你让他给你带路,赶紧去南京和你嫂子会合,然后一起回美国,别待在中国了。”
惠子委屈地看着他说“哥哥,你还记得你以前说过的话吗?我们回日本好不好?”
良介叹了口气拿出一把勃朗宁和几颗子弹放在惠子的手里后,心疼地摸了摸惠子红肿的脸颊说“拿着防身,惠子这是战争是残酷的,我现在是一名军人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照顾好自己,等着大师兄和我们回去。”说完便转身离开,惠子终于忍不住哭着朝着良介喊道“哥哥,嫂嫂还在南京,她在等战争结束,她在等着和你一起回家。”
良介离开的背影顿住后转身对惠子笑着说“我曾说过要除恶扬善,维护世界公平正义,惠子你要相信哥哥说的话,战争很快就会结束的。”惠子点点头,看着良介离开的背影逐渐远去,直到再也看不见良介他们的军队,惠子蹲下身捂着嘴低声哭泣着。
惠子用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她吸了吸鼻子走过去扶起瘫坐在一边的俘虏低声说道“你在这里等下,我去拿上东西,咱们就走。”
俘虏脸色苍白有气无力地说“谢谢,兄弟。”惠子点点头,转身去拿之前落在树后的竹篮子,当她在转身回来时就看见了一群穿着军装的人。
惠子记得林老爹说过当兵的都坏。她也见过一帮穿军装的东洋人来作恶,搜山,断了老百姓的活路,禽兽不如;还有战败撤退途中路过村庄抢劫的。当兵的,她惹不起,就跑。她知道这些当兵的应该就是和那个俘虏一起的,她不想和他们有什么交集,惹不起还躲不起了,她想要离开,但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前前后后将她围了个紧。
“哼!欺负人”惠子在心里面想着。
惠子急了,就跑。这时一只有力的手臂揽着她,将她牢牢地揽住。她不由得恼怒,低下头对着那只手臂狠狠咬了一口。
惠子心里面想着:哼!敢拦我?看我给你点颜色瞧瞧!!
惠子仰起头,一双眼,古灵精怪,逼视着面前这位穿军装的男子,撅起小嘴,好不得意。
可是他却笑了。
惠子觉得这个人同别的人不一样。他笑起来的时候很亲切很温暖,一双傲立的浓眉轻轻舒展开,却丝毫不失军人的威严,叫人看着很舒服,他甩着胳膊“哎呦哎呦”的时候似乎都饱含温情,风度翩翩。就像逗一个孩子一样,他慈爱地笑着逗她:“喂,小子!你怎么还咬人啊?你属狗的么?”
他俯下身子,一板一眼跟惠子较起真儿来:“小子,你告诉我,诶,你是干什么的?嗯?”
惠子听了他的话忍不住一努嘴儿,笑了。
她不再想要逃跑了,因为他让她觉得安全。他的微笑有一种神奇而致命的威力,像日光,暖融融的,旋即化解了所有的猜忌,让她卸下防备。她想他应该不是坏蛋吧,再看看他身后的他们,一张张黝黑的脸,他们笨笨地盯着她,竟有些可爱。瞧啊,那中间还有个女军官呢!那么,他们····该也不是坏蛋吧。
他知道了眼前的少年叫墩子是偶然路过这里,不顾安危救了他们的人。
她知道了,原来,这是支打鬼子的队伍,他叫做宋雨村,是他们的指导员。
于是,惠子走在前头,领着身后浩浩荡荡一群当兵的,回家去找爹了。
太阳慢慢坠下去了,暮色有些迷蒙,他们走在低垂的暮色里,听着鸟叫,踏着虫鸣,沾着点闲适的意趣,谁都不急,只是都懒懒的,有点倦了。拖沓错杂的脚步声混合着点点温馨······
弯弯曲曲的山道上,她的影子很小,他的影子很大。
惠子知道,林老爹不喜欢当兵的,那套军装在木讷的林老爹心里已然成为邪恶的信号,他以为这次也不例外,果然林老爹不高兴了,夺过惠子手里的东西,一手拎起烟袋磕惠子脑门儿,就是教训的意思。惠子有点委屈,讨饶似的,吐吐舌头,一溜烟,钻进屋中去了。
他的心很暖,忽然一动,忍俊不禁:这小子,挺灵,挺可爱的。
老班长告诉连长自己第一眼看到说他们爷儿俩不一般,是神枪手,连长便认定了要拉他们加入新四军,宋雨村只得硬着头皮进去跟老猎户搭讪,企图说服他们参军,谁知他一个人是滔滔不绝了,对面的林老爹却油盐不进。指导员处处碰壁,无法,只得退阵,回过身要走,一抬头,瞧见了她,惠子正趴在门边偷听,见他一脸无辜,就同情似的,朝他挤挤眼睛转身跑进了屋子。
指导员刚走到大门口,连长和老班长就围了上来问他结果如何,指导员无奈地说道“前些年山里的土匪头子我都能说动就这爷俩油盐不进,我是没有办法了。”说完就要走。
“我不管,指导员我一定要得到这俩人你要想办法说服他们,再说了我要是长的像你这么好看我肯定就去说了,我不是个粗人怕他们被吓到。”连长耍赖道。
“你……”指导员被气到拿手指了指他生气的走了。
“人家爷俩在山里好好的当猎户,安安稳稳的过日子我们还是不要强求了。”老班长劝道。
“不行,这样的好枪手多难得,要是让袁连那边得到,还不助长他们实力。”连长拍了拍老班长的肩膀说完了就走了。
惠子进屋后坐在林老爹身边跟林老爹说道“爹,您看他们那么多的伤员,您能不能帮忙在村子里面给他们安排住的地方,他们都是民族英雄,是在淞沪战场上受伤的。”
林老爹吸着旱烟不说话,惠子叹了口气说“爹,我之前在上海看到那些国军在战场上为了国家民族抛头颅洒热血,国军有时做的确实过分,但跟那些在中国土地上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军国主义侵略者比起来,阶级矛盾永远比不过民族仇恨的,这是要亡国灭种的。”
惠子看着没有说话的林老爹继续说道“爹,我知道您离开村子在这山上生活就是图安稳,可眼下山河破碎,您真的觉得可以一直这么安稳的生活下去吗?有国才有家,国都要没了哪里还会有家呢?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林老爹吐出烟雾后将烟枪在鞋边磕了磕站起身出去,惠子跟在林老爹身后,她和林老爹走到门口不远处宋雨村他们休息的地方。
宋雨村他们看着林老爹和惠子过来了,赶紧迎了上去,不等他们开口说话林老爹便率先开口道“我在山下村子里面有几间房子,你们不嫌弃的话跟我们一块去村里住,村里有个大夫可以给你们受伤的人看病。”
宋雨村和其他几个长官相互看了一眼后说“谢谢,那麻烦你们了。”
林老爹说道“那走吧!”
惠子看着宋雨村笑了笑,便回屋收拾了东西和他们一起跟着林老爹下山去村子里面。
村口井边打水的几个女人看见一直在山上住着的林老爹和惠子领着一群当兵的朝着村里走来,其中一个中年妇人放下手里的水桶拦住他们,她白了林老爹一眼不满地说“老大,你这是什么意思?”
惠子抢先说道“二婶你别误会,他们不是来征收壮丁的,也不是来抢劫村子的,他们只是借住来着。”
二婶也不听惠子的话,只管恼怒地嚷嚷开来“哎呦,大家伙都来看看,我家老大爷俩这是故意勾结外人不给我们活路了呀!”
二婶的大嗓门很快惹来了村子里面的人,大家伙都赶到村口,村里的族长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来,他拿着拐杖指着林老爹说“林家老大,你们这是要干什么?”
宋雨村赶紧解释道“老乡们,你们不要误会我们是自己人的队伍,我们是在山里打鬼子的队伍……”
宋雨村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族长打断道“长官,我们就是老实本分的乡下人,这样我可以给你们提供些粮食,不让你们大老远的空手而归,你们拿了东西还是赶紧离开吧!”
袁连长和宋指导还想再开口请求,然而村里人却不愿意听他们说,只是一味地指责林老爹和要求他们离开。
惠子站出来对村民们说道“寸寸山河寸寸金,侉离分裂力谁任。眼下山河破碎,国土沦丧,国将不国,何以为家。”
族长不满地对惠子说道“不要以为读了几本书就自以为是,老夫我活了这么多年难道不比你清楚吗?”
惠子继续劝说道“我之前在战场上亲眼看到川军将士穿着草鞋不远万里奔赴前线,我也曾亲眼看到那些国军将士和游击队他们为了国家和民族冰释前嫌,携手抗日,我更是见过沦为军国主义侵略者殖民地的高丽半岛人民在侵略者铁蹄下被随意践踏的民族尊严和卑躬屈膝任人宰割,我们的战士是为了国家和华夏民族受的伤,身为华夏子民我怎么能够袖手旁观,但凡有骨气的人都不能甘做亡国奴,任人宰割和践踏民族尊严,那些不远千里,漂洋过海的侵略者他们都可以全国上下一心,举国之力来侵略我们的国家,我们为什么不能全国上下同心协力来捍卫家园,不管以前他们做的有多过分,但此时我们大家都应该摒弃前嫌,军民一心打击军国主义侵略者,这是为了民族大义。”
听了惠子这番话,所有村民都沉默了,宋雨村和袁连长他们更是神色复杂地看向惠子,他们感到不可思议一个在山里长大的孩子能说出这番话。
良久,族长开口道“老夫愚昧,还请几位长官莫怪,这样我做主了,我们大家伙都出出力给你们让出几间屋子,我们不能让我们保家卫国的民族英雄感到寒心。”
“对,族长说的对,我家有一间屋。”
“我家出两间。”
“我家也是。”
……
村民们都纷纷说道,他们热情的请两个连队的人到自己家里面住,他们拿出家里的最好的食物招待他们,两个连长和宋指导他们也纷纷下令部队要注意纪律性。
惠子让那个受伤的女长官住在自己家里的一间空屋子里,她和村子里面的土大夫一起给伤员治疗,奈何两个连队的伤员太多了,有很多重伤员,光靠村子里土大夫的中药根本就不行,而当初哥哥良介留给自己的西药根本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