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不料,有朝一日,她心甘情愿前来。
别人不信崂山懒女有大才,她信。她曾经深刻的体会到,此女人扮猪吃老虎的能力。
即使她曾经做过那么多针对她们的事情,她原应是再没有脸面惹上她。
可是倘若她真有办法,治理好旱灾、蝗灾。
倘若她与她的夫郎,并两个儿子不用饿死。
倘若自家的田地能再长出幼苗。
倘若……
她愿意负荆请罪,求她不计前嫌,救救这满目疮痍……
祝百盛在谢琼暖家待了半个时辰,走出去那一刻,眼神都变了。
她掀起长衫,跪在地上,冲着即将关门的谢琼暖三叩首。
“谢女君往后有任何事儿,只管吩咐,这落水村村长之位,理应交给您来当。”
谢琼暖关门的手一顿,她唇边挂着一抹慵懒的笑,红唇张合,声音不急不缓:“村正之职就算了,您留着自个儿当着吧。我可以帮落水村村民找到水源,去崂山找寻可耐旱的作物。解除干旱蝗灾带来的灭顶之灾,但是我有要求。”
谢琼暖靠在半关的木门之上,神色坦然。
祝百盛应声抬头,她脸上滑过一抹恍惚,又极快的收敛。
她能理解,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眼前之人,不管想要什么样的报酬,都是应当的。
倘若饥荒的危机能解除,不管什么样的要求,只要不为非作歹,她与落水村所有留下来的村中都会答应。
“您说,不管什么样的要求……”
谢琼暖打断了祝百盛的话,她似笑非笑的看着她,慵懒的说道:“不用这么快回答我……下山问问其他人愿不愿意。我的要求是:落水村所有人,除了老人、孩子、孕夫,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粮食蔬菜没有成熟之前,都必须得干活。灾难面前,人人平等。咱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百盛姨,你比我懂,村里的孤寡老人需要大家一起赡养,共同携手度过灾难。我不希望自己出手,帮你们之后,还有人因饥饿至死。”
谢琼暖说完,定定的看了一眼祝百盛,她琉璃色的瞳眸,深邃如天上的繁星。
明明唇边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祝百盛却从她那双眼睛中看出了几分认真。
她心底忽然升出一丝羞愧,没想到眼前之人的要求如此简单。
祝百盛脸上俱是动容,她再次俯身对着谢琼暖重重叩首。
“我祝百盛,代替落水村几百人谢过谢女君。”
祝百盛再抬起头的时候,前方之人早已经关上了木门。
她在谢家的门外待了很久,她想,谢女君也许真是蓬莱暖生阁的仙人也说不定。
世人都说,蓬莱暖生阁出救世之才。如谢女君这般救济苍生之人,应是从那里出来,拯救落水村村民于水火之中,不求回报。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不好意思,罪过,明天加更
第63章 (二更合一)
祝百盛从崂山回来的第一件事儿:把落水村留下来的所有村民召集到祠堂, 商议要事。
不久前, 祝铁柱一家直言谢琼暖能让村内的庄稼起死回生, 大伙都不信。
可是这话由村长祝百盛,说出来的时候。
祠堂外原本闹哄哄的场面, 安静了一瞬。
“百盛姐,您说崂山懒……咳!崂山那位,她分明是那等性子的人……她说的话如何能信?”
祠堂内几乎所有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投向祝百盛, 这些人的眼睛特别大, 许是两三个月没有吃过一顿饱饭,他们脸颊两侧的肉所剩无几, 眼睛便显得尤为突出。
落水村的村民们期待奇迹出现, 却更怕希望落空。
不是不愿意相信,只是怕轻易相信之后,最后结果依然是绝望……
祝百盛也不多做解释,她把从谢琼暖那儿要来的几颗土豆拿了出来。
“此乃谢女君在崂山上找回来的吃食儿,她称之为“土豆”, 昨日我与家里夫郎, 放入灶膛内烤了几个来吃, 两个土豆便能填饱一人的肚子。虽然我也与大家一样, 并不清楚谢女君的来历,但是能在崂山之上,发现这么多年来我们没发现的食物,这便是有大本事之人。”
祝百盛的眸子精光四射,她的目光在在场的所有人脸上一一扫过, 见众人垂下头,这才继续道:“希望诸位,往后不要在谢侄女儿面前再说些闲言碎语。崂山上的那人,绝非大家所想的那般无能。倘若诸位依然不信她有法子令咱村里的良田起死回生,不妨去她家院儿前的三分菜地里看看。昨日我亲自登门,她院子内的庄稼,生长旺盛,生机盎然。”
这日,春日的阳光格外的灼人,前来祠堂商议要事的村民,脸上少了丝灰败,多了分憧憬。
村长领着他们所有人,跑去崂山脚下,透过门缝看了眼谢女君家门前,那生长旺盛的田地。
两个月了,心底压着的悲伤,就像泄洪的河流,在眼眶内打转,砸入土地里。
他们翘起唇角,看向蔚蓝色的天空,原来祈求上天没有用,他们真正能活下来的希望,是崂山山脚住着的女人。
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软饭女,却原来,是他们活下来的希望。
落水村统共二百八十人,甭管是身强力壮的青壮年,还是行动力迟缓的老人孩子,都聚集到崂山。
他们沉默的跪在谢家的院儿门外,重重的三叩首。
蝗灾过后,人情冷暖,众叛亲离,他们早已感受到这个世间人情的凉薄,至亲之人尚且能狠心拿走家里唯一的银钱,逃离村落。他们能指望谁,帮助他们走出灾难?
他们从不敢奢望,也害怕奢望。
原本以为这座生他们,养他们的村落,便是他们最后的墓地。
却不料,竟然还有奇迹。
他们曾经嗤之以鼻的崂山懒女,做了这唯一站出来的人。她告诉他们,他们尚可以很好的活着,未来……他们还有未来。
落水村所有的人,心内都是震荡的。
即使那行动不便的老人,蹒跚着步子,也要爬上来,感恩这位能站出来,给她们希望的女君。
这天的太阳格外的暖和,每个人脸上都折射着希冀的光晕。
谢琼暖依靠在木门之上,她依旧慵懒的笑着,即使跪倒在她身前的人群颇为壮观,两百多人一齐对她叩首,她琉璃色的瞳眸却依旧无波无澜。
她的声音清脆悦耳,明明离得很远,在场的每一个人却觉得她的话仿若回荡在耳边。
“不用跪我,要跪得跪你们自己,因为往后的日子里,所有人……必须下地干活,挖沟渠、开水井,我眼里没有女子、男子之分,倘若大家不一起并肩努力,三个月后,即使我能给诸位提供足够多的土豆种,干涸的土地问题不能解决,诸位的田地依旧种不出来任何庄稼?”
谢琼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她看似漫不经心的说着话,实则声音被无限放大:“想必村长与诸位说过我的要求,老弱夫孺,不许弃之不顾,村子里所有人共生存,同奋斗。倘若诸位能做到,往后的这些时日里,请多多指教。”
“能!”
“能!”
“能!”
春日的暖阳照在落水村村人的脸上,几乎所有人都热泪盈眶,三声应答,一声越过一声,语气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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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落水村几乎所有的村民,聚集在田地里。
当谢琼暖慢悠悠走来时,所有人都扛着锄头,一副等待指示的表情。
谢琼暖不由失笑,看着整个落水村良田内满地的狼藉,嘱咐道:“一部分人把地里的蝗虫尸体,全部用火烧掉。另一部分人跟着我走,开井挖渠。”
……
烧虫,开荒,挖沟、通渠、开开源节流。落水村所有的村民一并忙碌着。
三个月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对于整个落水村的村民们来说,如白驹过隙。
他们每日在地里耕作,开挖沟渠,没有了伤春悲秋的闲暇,多了忙碌之后的满足,时间就如指间细沙匆匆流过。
三个月过去了,整个村落,人口依旧那么多,一个也不少。
没有饿死的老人、小孩儿,没有被抛弃的夫郎、小哥儿。
所有人,即使那等只会拿着绣花针,引针穿线,足不出户的哥儿,也光着膀子,成日在地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没有人再说他们闲话,没有人骂他们不知廉耻,在女人面前抛头露面。
只因谢女君曾经说过。
“灾难面前,无男女。倘若饭都吃不饱,要那些礼义廉耻有何用?”
“哥儿怎么呢?哥儿除了在床上弱势一些,却俱是有手有脚,人高马大,有的甚至比女人更加有力气。灾难面前,倘若哥儿自己都觉得自己不行,那还有谁救得了你们?”
“想想抛弃你们的女人们?倘若你们自己有能力,往后可还惧怕,被人抛弃?”
“……”
谢女君说了很多,整个落水村的男子听完后,似乎重新有了目标。
在落后的落水村,几乎所有的人都告诉他们,你们身为男子,守节便是本分。
却忽然有人站出来,告诉他们,身而为男,不可耻,他们可以做更多的事情,而不是守着自家女君过一辈子。
身而为人,倘若自己都瞧不上自己,觉得没了女人活不下去,那么还不如死去。
谢琼暖告诉他们,虽然他们生下来不能选择性别,但是他们可以选择活下去的方式。
一个能干的哥儿,即使他的妻主三夫四侍,他也能看着自己的勤劳与能力,在妻主家活得体体面面。
谢琼暖生下来便是个懒人,她用自己看待现代男人的思想,敲打落水村的哥儿。
原本也只是想激励他们干活,却不料,为这群郎君们,进行了一场潜移默化的思想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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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村人,共同努力之下,三个月后,落水村的土地上重新长出了绿油油一片庄稼。
三个月前种下的土豆种,谢琼暖偷偷使用了末世之后的化肥,减缓了土豆生长期,是以,三个月的时间,落水村里的土豆成熟了。
此时家家户户的米缸已经见了底,丰收的土豆,成了每家每户饭桌前的主食。
落水村的村民们捧着盛着土豆的破碗,看向远方崂山山脚,满含感激。
倘若不是那人倾囊相助,落水村所有村民,只能等待最后的饥荒。
祝百盛坐在家里,她的脸被太阳照射的愈发黝黑了些,虽然每日很是辛苦,可是她的唇角却止不住的露出笑容。
她看着自家病弱的夫郎,他小口的吃着碗里的土豆,一脸飨足,眸中的神色软了软,心中只觉得万丈柔情。
感谢崂山那位女君,她的夫郎活了下去,感恩,除了感恩,她生不出任何对谢琼暖驳斥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