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间,老板已经包好饼,殷勤地递过来。云缃缃两眼放光,接过来就转身走了,开始大口大口吃起来。
鱼肉入口,香酥嫩滑,麻鲜脆爽,她惊得瞪大了双眼,欢喜地蹦跶了两下,真的好好吃,关键完全没有鱼刺,不用担心被卡。
而身后帮他付账的坑神,看着她那蹦了两下的背影,笑着摇摇头。
“那位姑娘好福气呀,公子真是体贴入微。”那老板收了钱,便顺口捡了句好听的说。
坑神笑道:“是吗?我也觉得她福气好,我却也算体贴了。”
他追上她的步伐,见她吃得那样欢喜,便道:“喂,要不你别跟你公子混了,你跟我混,我不会让你饿肚子。”
云缃缃一边往嘴里塞饼子,一边看着他,两只眼睛映着街上的灯火,像是繁星落入了她的双眸。
“跟你混?不,我得跟正派人混,你吧,一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或者秘密,我不会跟你扯太大关系的,除非你告诉我,你跟着我和公子的目的,我还可以考虑考虑。”
“目的啊,我可以告诉你啊,是你救了我,所以我要报恩呀,我的目的就是想让你心愿得尝,让你和你家公子早日开花结果。”他道。
“呵,你开什么玩笑,你不想说就算了。”最后一口鱼肉饼被塞进口中。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走完了那段繁华的街市,四下景象渐渐变得荒芜,街旁一棵榕树参天的大,上面挂着几盏灯笼,照亮这人烟寥落的街尾,他们立在榕树的阴影里,云缃缃向他道:“今日多谢你的饼子,我该回去了。”
他拦住她:“不急,我想送你个东西。”
“你又请我吃,还送我东西,我真是受宠若惊啊,不过,我想问一下,我们两个真的是熟到这种地步了?”
他没回答她,而是伸出一只手,掌心处化了一枚云纹红玉出来:“这玉中,我施了一层幻境,就像上次那个合欢梦一样,如果你日后觉得有必要时,你就打碎它,它可以把你和你家公子一同带入其中,这次这个幻境可比上一回的高级,幻境中给了碎玉者绝对的掌控权,进去后你想对你家公子怎样就怎样。”
她接过云纹红玉,对着光照了照,倒还十分通透:“我怎么觉得这像陷阱?万一我陷进去出不来怎么办?”
坑神摇摇手指:“不会的,碎玉者可以决定幻境的走向,也可以决定坍塌或者出来。”
“这么好?”她将玉收进怀中,“那我不客气了。”
收好玉后她又准备走,却再次被坑神给拦了下来。蓦然地,他上前两步向她靠近,他们之间的距离变得微妙起来,仿佛他一弯腰低首,就可以吻到她的额头。
太暧昧,她预退后,却不曾想,坑神竟伸手握住了她的腰,然后往自己身前一扯,两个人的身子便贴到了一起。
“为了表示你对我这玉的感谢,我得索一个吻!”说完,还没等云缃缃反应过来,他便低头亲向了她的脸颊。
云缃缃恼怒地捶打他的胸膛,可双手却被她禁锢住,更是被他引到他的脖子上,从远处看去,就好像是她主动抱着他的脖子在亲。
是啊,从远处看——此时此刻,就当真有一个人在远处看着这一幕。
姬存章脸上戴着面具,纵使遮去了半张脸颊,但仍旧能看出,他此刻的双眼,充满了愤怒。
他的眼睛里向来很少会出现这样的情绪。而此刻,他觉得他的什么东西正在被人抢走。而他更气恼的,是她的背叛,和不忠。
手中御水为剑,走过去,然后,把剑举到了男子的肩背上。
坑神露出一个几不可察的笑,而云缃缃见眼前白影闪过一丝熟悉的味道,便知道,遭了。
她挣脱坑神,这一回,那坑神也不再花力气禁锢她了。
她望着公子,一时不知说什么。
“你究竟是何人?竟敢轻薄我的侍女?”姬存章冷声道。
坑神冲云缃缃做了一个鬼脸,然后从容地转过身去,看向姬存章。
“我是缃缃姑娘的爱慕者。”
“小云,你过来。”姬存道,语气似寒冰碎裂。
云缃缃冲坑神挤了挤眼,表情有些狰狞,但好像在说:你把我害惨了!
而坑神却回敬了他一个“宠溺”的笑,害得她倒抽一口凉气,赶紧躲到了公子身侧。
然而公子却斜着眼瞪了她一下,潜台词很明显:不叫你你还不过来了?
“那什么,您这剑看着怪锋利,能放下吗?”坑神不疾不徐道,他那语气,像是在说今夜星空不错。
姬存章显然没有收剑的趋势,非但没有,反而变本加厉地刺进了几寸,幸亏坑神身子一闪躲开了去,才不至当场血花崩裂。
两人就这样平地打了起来,云缃缃无奈地看着双方厮打在一处,想劝架吧却发现他俩没谁听她的,非但不听,越劝还打得越厉害。
她就那样看着一白一黑两道身影,一扇一剑在自己眼前时不时崩出个激烈的火花,发出乒乒乓乓的声响。
打着打着还会打到半空去,飞起打半天再落地,两人一时间焦灼在一处,似乎没谁讨到便宜。
可云缃缃却有些担心公子,毕竟公子只是个凡人,而那个人,他说他自己是神仙来着,这会子或许只是戏耍她家公子玩乐,才不至于用法术直接把公子打败了去。
可难保他一直不用法术啊,虽说她觉得她家公子也算得上厉害,但同神仙打架,尤其是属性为反派的神仙,哪里容得了他一个凡人占便宜的。
并且,这架打得,跟为了她这俩男人在决斗似的,她云缃缃有这么大魅力?公子之所以出手大约只是以为他的忠心耿耿的侍女就要被人拐跑了吧,看清楚咯,这句话的重点在于“忠心耿耿的侍女”。
她要如何劝架呢,又是一顿飞来飞去,乒里乓啷。
“你们就打吧,我回船上了。”说完,就干净利落地转身走去。劝不了?干脆她这个矛盾中心转移了。
果不其然,一扇一剑相互制约着停了下来,纷纷看向灯火阑珊处,那个渐行渐远的身影。
“缃缃姑娘!”坑神忙推开姬存章,追了上去。
姬存章见他如此,干脆一个飞身,再半空御水为绳,将云缃缃绑住,提着她飞到半空,一路向江上驰去,徒留下坑神一个。
不过,他并没打算追,而是笑着打开折扇,津津有味地欣赏着那一副垂钓美人图。他忽然觉得自己像个月老,意识到这一点,好笑地摇摇头,缓步亦向江边走去。
此时,月已中天,时值半夜。
船上的大部分人都已睡下,是以等姬存章拧着云缃缃回到房间,一路并没有谁看见。
二甲字房门内,云缃缃坐在地上,身上绑着水绳,姬存章则坐在床榻边,一副十分严肃的表情。
云缃缃见他脸色难看,便把脸撇向一边,冷声道:“我请求不做你的通房,只做一个竹园普通侍女。”
半晌后,才有回答的声音:“怎么,你是为了那个男子?”
“不是,是我不想再背那么一个名,因为说不准哪天我真会想嫁人。”她说,“我是一个正常的女子,长时间爱而不得,还要饱受折磨,是会疯的。”
“我哪里折磨你了,我是对你不好么?”他感觉被折磨的好像是他吧。
“不,你对我很好。”
“那你是干什么?使小性?”
她瞪他一眼:“没有。”
“那你就好好地呆在我身边,我说过,你的卖身契是死契。”
“卖身契卖身契,了不得你是奴隶主,凭什么我就生而为奴?”
他沉默,躺了下去,似乎不想再与她交谈。
云缃缃站起来,走到床榻边:“公子,好歹解开绳子。”
姬存章闭着眼挥了挥手,她身上的绳子陡然消失,全然不留痕迹。待绳子解开后,她也没再说话,兀自去自己的地铺上躺起。
她躺下后,双眼一张正好能望见那窗外的一井夜空,月亮好巧不巧地镶嵌在窗棂里,月上的一些云影似乎为那月亮勾勒出了个什么表情,像是一个笑脸。
她想,公子多么像那清冷高浩的月亮啊,即使他照耀着你,你却似乎永远攀不进它的心里。
她摸着怀中那块云纹红玉,渐渐入眠。
第二天,主仆二人相当有默契地同时起了床,但各自都臭着脸,相互没说话。云缃缃出了房门去,到一楼弄了吃的端上来后便又离开了。
她来到船头,凭栏眺望,清晨的第一缕曙光已突破云层,撒在江面上,莹莹亮亮。
船不知是何时开始行驶的,她此刻再看岸上,已不再是繁华渡口小镇了,取而代之的是荒芜的平原,远处甚至是崇山峻岭,在江上晨雾的加持下,那远远近近的“野旷天低树”,倒生出一派水墨画的意境来。
要说生气吧,她实在也不见得太生气,不过她得装一装,她发现一味地对他说爱,说喜欢,他似乎也听习惯了,偶尔来点波澜也挺好,倒更像是一对情侣的相处方式了。
虽然她晓得,离他对自己动心怕是还有极为漫长的路要走。
咳,没准还是死路。
她立在夹板的风口正看得专注,忽而,听得船上突然有人高声喊道:“快,大家赶紧回房间去,不要在夹板上逗留,我们遇见了诡雾婳境,它飘过来了,大家务必要注意安全!”
船上的乘客们一阵慌乱,尖叫的尖叫,逃跑的逃跑,跌跌撞撞,很快,夹板上除了几个船员,便只剩了云缃缃,她还正处迷茫状态,没来得及跑。诡雾婳境是什么?
四周的船员们东奔西走,忙碌地收拾夹板上的东西,把值钱的通通搬进了船舱去。有几个人跑去掌幡,神色一度十分紧张。
“你怎么还在这儿,还不快点回房去!”一个船员同她擦身而过,又返回来提醒她。
她不解地问:“这大清早是出什么事了?”
那船员着急得很:“没听见么,我们遇见了江上诡雾婳境了!还不快走,当心被江魅给吃了!”
啊~那看来应该挺危险,她得尽快跑到自己的护身符公子身边去。她正准备跑,却听得那船员突然道:“遭了,它来了!”声音打着颤,他望着船头的方向,定定站着,眼神里满是恐惧。
她顺着船员的眼光望去,只见前方,一大片黑云似的东西压了过来,那期间还充斥着七彩而凌厉的闪电,那些闪电似乎在重重的雾霭里渐渐向他们的船靠近。
空中原本有一群飞鸟,可被那黑云一卷,通通消失不见,再也没一只飞出来过。
一时间狂风乍起。甲板上的人被吹得从船头直接撞到了船尾,云缃缃也不例外,她浑身毫无防备地撞到栏杆上,感觉腰都快被撞断。
她死死地拽住栏杆,已经有船员被吹进了水里,扑通扑通,跟下饺子似的,那声音听得她一阵心惊。与此同时,那黑雾中传来一阵一阵哀嚎声,诡异骇人。
不一会儿,整搜船都被黑雾包裹,清晨透蓝明亮的天空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眼的黑暗。而那七彩闪电不断扯着,四周也跟着时亮时隐。
不断有人或物被吹得卷上天空。一道道七彩闪电伴着一声声巨大的轰响击打着船身,夹板,楼房,没一会儿便被打得稀烂。
原本平静的江水早已变得颠簸,就好似他们的船是行驶在海上龙卷风的中心。
可是,这比龙卷风更可怕,因为,周围始终响着那种令人胆战心惊的声音,似千千万万只厉鬼在哭嚎,也像是在笑。
公子不知道怎么样了,她试图想顺着栏杆走到上二楼的梯口,可还没移动两步,一道七彩闪电便擦着她的面门打在了她身前的夹板上,瞬间,那被击中的夹板烂了一个大窟窿。
“遭了,船舱漏水了漏水,船要沉了要沉了!”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船舱内的所有人都跑了上来,那些住在船楼上的人们在惊恐的驱使下也纷纷跑到了走廊上,一时间惊恐的声音响彻云霄。
七彩闪电明明灭灭,照亮这混乱的境域。
不断有人被怪异的风卷上天空,然后消失不见。也有不少被吹进了江里,被暗夜的江水吞噬。
怎么办?身后的栏杆“咯吱”一声,似乎断裂开来,她忙移了两步,再回头看时,方才她所依靠的栏杆瞬间折了一段。
惊慌中,已经破败的船楼上,突然飞起两个白色身影,她定睛一看,赫然正是姬存章与婉歌。
“公子!”她大喊了一声。
可半空中的人似乎并没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