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那个意思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微臣有断袖之癖,龙阳之好。这如今也没办法洗清了,干脆就承认好了。不然表哥以为这些年我为什么不肯成亲?”
景明帝皱眉:“这可不是说着玩的……”
“沈迟是认真的。”
出了宫还未回到府中的沈迟,半路上便遭遇了一波刺客。武功不高,但是每个人下的都是死手,目标仅是他一个人。
而彼时归矣管书都不在身侧。
他出门因是入宫连佩剑都未戴,仅兵器上就吃了大亏。一人对战数人有些吃力,虽不至于两败俱伤,但终究还是负了伤。
归矣赶来时已经剩了尾巴,解决完以后扶着沈迟上马车,请示道:“可要属下去查……”
沈迟摇头:“不必,是皇帝的人。”
他自己是真的没想到,他前脚刚讲完宫内动手不合适,景明帝便直接顺了他的话,早在宫外布置了埋伏。
的确不曾要他性命,但是目的也很明显。
“……他不过是想让我多留在公主府一段时间罢了,这黑锅铁定是要让庆王来背,但也得看庆王认不认这个账。我不管他对阿璧究竟做了些什么,但阿璧这一回定然与皇帝脱不了干系,”他忍着伤口的隐痛,看了看正在撒药的归矣,“以后与阿璧联系不必再避着人了,信该怎么送怎么送。”
归矣愣了一下:“啊?世子这是要帮着庆王了?”
沈迟皱眉:“帮你个头!我说的是与阿璧又不是江家。景明帝是有底线,但我这还远远触碰不到他的底线。他都默认了我与阿璧的断袖之癖,我要是不做点什么还怕他不信,也好让他知道阿璧背后还有个我。江家权势是大,但目前来看也是最好控制的。阿璧又成天在御前,我得防着些。”
第297章
因沈迟刻意瞒着, 江怀璧并不知晓他遇刺这件事。但她自己能明显感觉到沈迟待许多事都与从前不同,她自己一直担心的是,是否会牵连到父亲。然而这些细思后觉得也没有那么严重,便也都随着他去了。
令众人吃惊的是, 长宁公主忽然上书, 言当年郑氏诞下景明帝时她知晓此事, 然而未曾告知先帝, 因此请罪。
已暗中再次入京的秦珩和张问得到此消息时, 正在烟景楼谋划大事。
两人都惊了惊, 顿时变了脸色。
“这原本周家牵扯进去以后再陷皇帝于不忠不孝之地很简单,如今长宁公主一插手, 居然将我们的布置全毁了。”张问蹙眉道。
秦珩眸色一凝, 细细思忖:“这事儿还不知道沈迟在其中是否插手了。如今于我们有利的,居然就只剩下长宁公主与永嘉侯和离……不对,探子今早来报, 说沈迟遇刺,背后是皇帝的人。”
张问眼睛微眯, 目光深邃:“这就对了。长宁公主此般举动无论与沈迟是否有关,景明帝便是知道情形于他有利, 也一定容不下沈迟了。这刺杀虽然未曾取其性命,或许意图本也不是想杀沈迟, 但已然表明了景明帝的态度。相比较江怀璧之前那些值得猜疑的重重疑点来说, 他更为忌惮此刻连深浅都未曾探知明白的沈迟。”
“但是按理说, 我们将傅徽推了出去,应当会有效果的……可似乎并未见有多大的动静。”
张问瞥了他一眼:“暗处的事儿我们哪有那么容易看到?朝中我们的人带来的消息是江怀璧情绪异常了好几天,对于她那样沉稳的人来说已经不容易了。”
秦珩似有所悟地轻一颔首。“那如今我们还需要进一步对江家下手么?”
张问摇头:“不。殿下的意思是,江氏一族, 宁肯架空,也不可斩草除根杀光殆尽。沅州的江老太爷虽然看上去平平无奇,但能够在景明帝登基前那般激烈反对如今还能安守一隅,其中还有太多要思量的地方。他在先帝朝那些作为,于殿下夺位很有助益。”
“那江耀庭和江怀璧呢?”
“只要能折弯了江老太爷的风骨,殿下顺利登位之后,自然也就无需再留了,”张问顿了顿,继续道,“当下我们需迅速改变策略,对于江家,只能对江怀璧动手,江耀庭哪里无需主动出手,自有他女儿去牵制他。否则一旦引起朝中那些重臣元老的警惕,于我们可就不利了。”
对江怀璧动手,两人都心知肚明从哪里入手。
“哦……对了,”秦珩忽然想起来一件事,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我们安插在太子跟前的人说,景明帝并无废太子之意。”
“这也在情理之中。二皇子没了,其余皇子都还是乳臭未干的毛孩子,若是此刻废太子,无论是前朝还是后宫必然又要翻起风浪。不废便不废罢,这样我们也好办事,届时一网打尽便是,否则还不知道要以什么名义去处理掉秦纾。”
张问自先叹一口气。秦纾那孩子年纪轻轻,原本是不足让他们额外出手。可偏偏当年教他的内侍太过用功,若是没有这么卓越也就无需那般费心了。现如今也就只能将他也卷进来,跛了一条腿,确实挺可惜的。
他冷笑一声:“景明帝其实从一早就意识到朝中我们的人已经不是那么容易暴露的了,他一直用各种事拖着,拖到如今也还是无可奈何。那些探子一天找不完,我们就还有机会。只年龄上他便与殿下相差几十岁,殿下在朝中开始谋划时他可还未出生呢,如今再赶也是赶不及的。”
两人面前放的茶从头至尾一口都没动过,房中气氛一直很轻松。即便是身在京城最繁华的酒楼内,周围危机四伏,两人也依旧镇定自若。
这京中的每一块地方,他们自己虽然没有特别熟悉,但他们的探子可以布置到任何一个人不起眼的角落。
张问眼睛抬了抬,看到合着的精致雕花轩窗,略显沧桑的眼眸中毫无波澜。
“赵瑕这些日子没主动联系过世子么?”
秦珩轻一摇头:“并未。纵使我多次让探子去联络他,也一直不见回信。”
“你多次以赵家威胁他,他自然心中恐惧。怕是不中用了,寻个时间了结了罢,免得生出后患,”张问凝眉,细一思忖加了一句,“赵家若是生了异心,还望世子能以大局为重。”
秦珩惊住:“先生……赵家可是……”
“世子可别忘了,当初王妃入庆王府时,英国公是如何羞辱于她的。即便这么些年过去了,王妃自己也不介怀,世子难道就忘了么?”
“可……”秦珩还是有些犹豫,“英国公的确是我亲舅舅,真是下了手以后怕是父王登基也要受人诟病。且母妃自己也已经不计较当年那些事了,真要是动了英国公府,怕母妃是要第一个出来阻止的。”
张问沉默片刻,在秦珩有些着急开口之前不动声色地出声:“……那再行商量也可,左右暂时也不急。”
“还有那秦妩……本也没什么用处,若是找到了也就无需再留了,他知道的东西虽于我们没有太大的影响,但若是被景明帝发现了破绽可就不行了。”
秦珩将思绪拉回来,心里到底还是有些寒,只得先应了声:“听先生的。”
张问忽然起了身,缓行至窗前,轻轻推开了窗户,外面有些萧瑟的风吹进来。抬眼望去,京城已经不复春夏那般生机勃勃了。
秦珩怕他暴露,失声喊了一句:“先生要当心。”
张问却如同未曾听到一般,只顾着喃喃自语。
“……春夏正茂的到底年轻,经不起风雨摧折。只有活到秋冬仍然不改颜色的,才是赢家。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四季轮回涅槃重生,掌握天下的,也就一人足矣……”
“世子,我们该进行下一步了。再过几月殿下就要行大事了,京中便是乱,也要在我们可控之内。”
景明帝念及长宁公主毕竟是大长公主,未曾重罚,这件事便这般轻轻揭过,果然没有人议论周太后以及长宁公主什么。
但是很快流言又起。
“外头说陛下憎恶先帝宠妃杨氏,污蔑原来的平郡王非先帝亲生,还将母子二人残忍杀害,至今连尸首都未见……”齐固说得战战兢兢,时不时去看看景明帝的脸色。
景明帝冷笑一声:“终于要来了。朕的身世原都没有那么重要,主要是要引出来秦琇。这么说来,他们要拿秦琇做文章,那杨氏以及当年那遗诏,便都确切是在庆王手中了。”
这话齐固自然是不敢接话,微一抬头,目光时不时往江怀璧那方向看。景明帝挥了挥手让他下去,才看向前方似乎是“许久未见”的江怀璧。
“遗诏之事朕与你讲过详情罢。”
“是。”
“这流言你怎么看?”
“便如陛下所言,目的就在秦琇身份。当日陛下昭告天下言秦琇非皇室血脉,却未曾明言其父究竟是谁,天下难免有不服之人。如今怕是要以此做文章,毕竟先帝已驾崩多年,的确不大好查。如需使人出面作证,只能是当年近杨氏身的那些宫人,而那些人都是极有可能被收买的。”
景明帝冷笑一声,眼底寒意涔涔:“朕也是至今才知晓,为何当年秦琇倒台会那么快,朕将一切证据都摆在天下人面前,但是真正追究的人却并不多。其实其中破绽也有,朕以为过去了便没有细查。原来是早就算计好的,那足以当成朕的一个错处,从中可指摘之事可大可小可多可少。如今能够证明秦琇非先帝之子的证据,大约都掌握在庆王手中了。”
江怀璧默了默,眼光瞥到景明帝龙袍上的龙纹,眸色不由得暗了暗,异样的感觉转瞬即逝。片刻后道:“庆王要利用那封遗诏,便必须要控制好秦琇,即便胜利的是他们,最先扶上皇位的只能是秦琇。而秦琇当年被杨氏教坏了,无论是性情还是才德都配不上帝位……”
“庆王不过是先要演一场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戏码,而后所有事不还是他说了算,秦琇登位几乎等于他庆王控制了帝位,无甚区别。但是如今正巧是秦琇身份这个名义难住了我们。”
这事儿的确是要比以前要难一些,当年朝中趋炎附势之人不少,景明帝的东宫之位几欲被废。
江怀璧换了个角度,开口:“如若一切法子都不行,便必须要动兵戈了。”想了想,又出声问了一句:“陛下可曾想过以何处为交战之地?”
景明帝蹙眉沉吟道:“如今庆王那边朕暗中虽派人调查过,但并没有详尽信息。藩王的军队不多,大多还是归朝廷管辖。先帝时期对于藩王军队数目以及相关情况记载都很明确,要查也不难,但是因这些年一直未曾警惕到背后居然是庆王,又夹杂了晋王之乱,对于庆王的监管便疏忽了,现如今几乎是一无所知。”
“但至于交战之地,以如今情况,自然是越往北越好,北方将士对于南方都不大熟悉,到底有些掣肘。”
话至此处,两人心底都有些沉重。
庆王到底是谋划了那么多年,忍耐力超乎常人想象,根基尤为深厚。看似这些年有些急躁,实则早有预谋。
现如今既然提到兵力,江怀璧便不得不都留了一个心眼,觉得有必要提醒,但是又有些犹豫。
北方兵力比南方要足,再者还有一个代地在北,虽力量不大,但是却能为景明帝找好退路,也不至于让大齐因内乱陷入困境而使北戎趁机侵袭。然而军队这事儿虽然都是武将相关,到底还是归文官管的。
“陛下可对朝中高官重臣进行过细查?”其中一旦混入探子,后果很难设想。
景明帝颔首:“查倒是查过,但数量远小于朕的预估。怕是还有一群漏网之鱼。”
“……那,兵部尚书呢?”她问出来,却觉得有些不大自然。
景明帝抬头看她:“你怕是从提起来动兵戈开始,便想问罢。怎么不直接问,还绕这么大一个圈子。方才那些道理你与朕心里本就清楚,又何须再浪费时间。”
她眼眸轻敛,轻声道:“因为微臣没有证据,仅仅是一念而起的猜想。”
“你猜想也向来是有根据的,又不是奸臣,空口白牙就诬陷他人,非要与人斗个你死我活不可,”他低头看着眼前的那些折子,都是些无用的琐事,有些头疼,皱了皱眉道,“朕知道你想提兵部,这也的确需要注意。但你一上来就提的是孙世兴,这可是有什么说法?”
“所以微臣有些犹豫……也仅仅是猜想,”她轻一咬牙,索性将有些模糊的缘由搬出来,却连自己也说服不了,“魏家之事发生后陛下曾与微臣说无需多想,孙尚书虽然是其中一人,却也并未有证据能够证明他与庆王暗通款曲。但如今朝中敌我难分……”
景明帝轻嗤一声:“还真有几分空口白牙的气势。”
气势二字里蕴了几分嘲讽之意,解释未听完已对她有些不耐烦。“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
江怀璧没说话,索性膝一屈先拜下去欲请罪。
“……如若冒犯到孙尚书大人,微臣……”
“现如今在朕面前说话倒是没那么小心翼翼了,”景明帝直接打断她,索性将笔搁下,“这事儿原也不大,你提醒朕一句,朕自然明白是什么意思。可你解释那么多废话做什么?该说的都说了,信不信是朕自己的事。一边拐弯抹角将孙世兴拉进来,一边又支吾其词开口就是兵部尚书。江怀璧,如今是连话都不会说了?”
她安静伏首。
心里知道景明帝生她气的根本就不是她无凭无据拉进来孙世兴,而是她自服用那药以后,于御前许多方面与以前不同的转变。
景明帝皱眉:“回话。”
江怀璧一动不动:“陛下知道微臣即便如今回话,也只能请罪。空口白牙微臣也认了。”
景明帝心底毫无波澜,眼底微寒:“朕知道你会请罪。你这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摆给谁看?”
她语气依旧如常,在景明帝的衬托下甚至还略显温和:“微臣一直很认真……”
景明帝已然离了座,三两步行至她面前,猝不及防地蹲下,能看到她的侧脸。“你现在激怒朕对你一点好处也没有。”
他说完这句话后起身,不再看他。
“朕记得今儿个二十八了。”
江怀璧心底微不可闻地一颤。
第298章
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