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舒愣了一瞬,问:“你诈死是否和陆建章的失踪有关?”
陆晚晚眼眸轻抬,看向李云舒,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她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你说呢?”
李云舒是个聪明人,答案已经不言而喻。
他让陆晚晚进了屋,给她倒了一杯茶:“坐罢,你今日来找我有何贵干?”
陆晚晚端起茶盏,小啜了一口,又将杯子放下,她问:“你和倩云的婚事,打算什么时候办?”
甫被问及此事,李云舒神情有些不自在,他没有同人说这么私密事情的习惯,顿了顿,他说:“我问过倩云,她的意思是她还想多陪三姨娘两年。我随她。”
“不能等了。”陆晚晚斩钉截铁道:“再等下去,恐怕会夜长梦多,你们必须尽快成婚。五日之内,你们五日之内能成婚吗?”
北狄的使臣团,最迟还有六日便能抵达京城。陆锦云是个红了眼的疯子,她恐怕早就将倩云算成自己的人,陆家如今是李长姝当家做主,她镇不住陆锦云。三姨娘也护不住倩云。
“为何如此着急?”李云舒不解。
陆晚晚道:“你们成婚之后,不要犹豫,一定让三姨娘以侍奉老夫人的名义,让她赶紧离开京城,回允州也好,去哪里也罢,总之,不要让人轻易找到她。”
“到底出了什么事?”李云舒眉头皱在一起,对陆晚晚交代的事情万分不解。
她做事一向如此,风风火火,譬如去年,一声不吭地诈死,害得很多人白白为她担心。
“北狄使臣团就快入京了,你知道吗?”陆晚晚问李云舒。
“知道。”
陆晚晚的眸子微微眯了眯,说:“如果我告诉你,陆锦云如今成了北狄大相碌安的宠妻,你信吗?”
第116章 作妖
李云舒眉头微微一皱,“这消息有几分属实?”
“十分。”陆晚晚檀口微启, 注视着他。
李云舒自然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大成和北狄大战了几十年,边境一直不得安宁, 边关的百姓深受其扰。皇帝早已有心将北狄问题一举解决, 此次北狄主动提出和谈, 这对两国来说是莫大的好事。
皇帝对这件事很是看重, 此次迎接北狄使臣团也耗费了大力气。
如今北狄的大相碌安深得北狄王的恩宠, 碌安又几乎一手囊括北狄的军政大权。
陆锦云如果真的成了碌安的夫人, 她的权势将会意想不到的大。
陈柳霜之死和李云舒有关,他不由拧了拧眉头,道:“既然这样,我更不能娶倩云。”
“为什么?”陆晚晚没料到他会拒绝,瞳孔不由瞪大:“难道你不喜欢倩云了?”
“怎么可能?”李云舒急忙解释:“她是我最珍惜的人。”
顿了顿, 他微叹了口气,道:“陆锦云迟早会知道我和陈柳霜的死有关,倩云嫁给我,只会更危险。”
陆晚晚嘴角浮起盈盈的笑意,似春意潋滟, 她略松了口气:“那你意下如何?”
“我会想办法送三姨娘和倩云离开, 让她们远离京城,到陆锦云找不到的地方。”
“不后悔吗?”陆晚晚眼眸如同暗夜中的星星,明亮得有些过分,看着李云舒的时候, 她眸子里盛满了欣赏:“这一别,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李云舒微微摇了摇头,道:“不后悔,与其让她留在我的身边,身处危险之中,还不如让她走得远远的。”
说罢,他对陆晚晚说道:“那你,怎么办?”
“如果她真的是一条毒蛇,这一回我也要把她的毒牙□□。”她眼眸深邃,藏着恨意。
在陆晚晚的心里,她和陆锦云的恩怨已经了了,上一世她害死瑜儿,害得她油尽灯枯而亡,这一世她让她流离失所,遭受了常人所不能忍之羞辱。
她忧愤而死,陆锦云生不如死。
只要陆锦云安分守己,她也不愿手上再添一条人命。
她这辈子还要为谢怀琛积福修德。
但如果她胆敢兴风作浪,陆晚晚会让她尝尝被剥皮抽筋的滋味。
事不宜迟,当日下午李云舒便上陆家找陆倩云,这段时间他忙于公务,也许久没见她,她练武刻苦,瘦了一些,眉宇长开,褪去往常的稚气,眉宇间多了几分女子特有的温柔和妩媚。
李云舒瞧着她,心下的欢喜如满园姹紫嫣红的花,盛开得无比绚烂。
他伪造了一封从允州来的书信,道是老夫人身体抱恙,让三姨娘和倩云回允州为老夫人侍疾。
“祖母怎么样了?”老夫人对沈盼母女俩有庇护之情,在陆晚晚没有回来的时候,是老夫人暗示陆倩云装哑巴,这么多年来才逃过陈柳霜的戕害。因为这点庇护之情,母女俩对老夫人的情况都格外关心。
李云舒微微叹气,道:“自从去年陆叔父失踪,下落不明之后,老夫人的身体便一直不好。”
“祖母是要强之人,若非万不得已,她不会来信麻烦母亲。”陆倩云小脸微微一皱,有几分委屈。
李云舒附和着她的话,道:“是啊,老夫人对你有救命之恩,于我又有收养之情,如今我公务繁忙,难以脱身,你可愿帮我回去替老夫人侍疾?”
于情于理陆倩云都是要回去的,李云舒的话让她觉得他们两人是一体的,荣辱与共。这种感觉很好,她微垂了下头,颔首道:“我愿意。”
“那便好。”李云舒摸了摸她黑缎一般的长发,心底软成一片,他道:“我已为你备好船,明日你和三姨娘就启程。如何?”
“这么着急吗?”陆倩云不解,她有几分困惑。
李云舒粲然一笑,声音温和得不像话:“这段时间我忙北狄使臣团的事情,没空陪你。你早去早回,回来的时候我已经忙完,到时候带你和三姨娘去城郊的庄园避暑。如何?”
听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陆倩云的笑容更娇俏,她笑着点头,答应了下来。
次日一早,李云舒亲自将陆倩云母女送往渡口,看着她们登船后才黯然离开。
陆锦云回来,于他而言,是一场劫。
他愿以一己之力尽量让身边的人避开这场劫。
船行江上,如一叶穿梭在水波纹里。
不过两三日便顺风至徐州渡口。
船夫得到李云舒的令,让他赶路不必操之过急,可慢慢行船。故而,陆倩云提出要在徐州稍事休息的时候,船夫应了。
沈盼从小长于京畿,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郊区的招提寺,还只有每年春节那段时间可以前往招提寺拜佛。
这回出来,是她第一次出远门,看到什么都稀奇。
母女俩又是第一次到徐州,故而陆倩云特意让船夫靠岸停船,在徐州歇息一日再走。
船夫早领了工钱,乐得休息,便允了。
当日陆倩云母女俩到徐州城内逛了逛,沈盼为人正派传统,虽让女儿习了武,但骨子里觉得女子还是该贞静些,是以非让她带上幕离之后才准她上街行走。
母女俩皆戴了幕离,在徐州街上逛了几圈,又特意买了好几块徐州特有的马蹄糕,预备带回允州孝敬老夫人。
老夫人生性喜食甜食,又爱糕点。
买了糕点之后,两人到祥和楼用晚膳。
沈盼扭捏不肯去,她从小受的教育就是女子不能抛头露面。陆倩云则在李云舒的感化下,觉得女子与男子并没有什么不同,为何要低人一等。生拉活拽将她娘拖去酒楼。
到了酒馆,陆倩云点了几样沈盼爱吃的菜。
正等上菜的时候,忽听门外的街上传来一阵喧哗之声,既有人群的欢呼,又有钟鼓的响动。
“外面出什么事了?”陆倩云问酒倌道。
小酒倌人勤快,话也多,道:“客官您不知道啊?今天北狄使臣团从徐州路过,他们都说北狄大相碌安的夫人是大成人,这次北狄和大成和谈就是她促成的。人人都说这是个仙女一般的人物,人美心善,将她当活菩萨一样供奉着呢。这不,使臣团这会儿入城,大家都争相迎接去了。”
陆倩云一听,觉得稀奇,到底得美成什么样的人物才能在举手之间令长期争斗的两国化干戈为玉帛。
若北狄大相当真为一个女人停止多年纷争,这不是拿家国大事当儿戏么?
钟鼓之声渐进,陆倩云将窗户推开,打算好好瞧瞧这仙女一样的人物究竟长什么样子。
沈盼急得一把抓起幕离盖在她脸上,斥责道:“姑娘家频频抛头露面成何体统?快戴上。”
陆倩云不欲和她娘争,取过幕离盖在脸上,望向窗外。
北狄使臣团声势浩大地游在徐州大街缓行,大相夫人乘坐的轿辇以轻纱柔幔饰之,鸦青色的轻纱随风轻荡,一名女子端坐在车内,身形若隐若现。
周遭百姓感念她的恩德,夹道撒花相庆。陆锦云朝他们含笑招手,像极了接受人们顶礼膜拜的九天玄女。
“阵仗做得倒挺足的。”陆倩云如是点评。
恰好此时起了一阵微风,吹起了帘幔,轿内女子侧过身子,同这边的人点头示意。
就在那短短的一瞬间,陆倩云捕捉到了她的脸。
她脑海中懵了一瞬,就在那刹那,她只觉脑中一片空白,脸色也迅速地抽去血色,一点一点,变得煞白。
这个大相夫人和陆锦云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怎么了?倩儿。”沈盼见她游离失神,喊她的名字道。
陆倩云深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使自己镇定了下来。陆锦云失踪了,北狄大相多了位夫人,北狄使臣团入京,祖母抱恙,李云舒火急火燎地送她回允州。
她将这一连串的事情凑在一起想了想,很快便得出结论,北地大相的夫人就是失踪良久的陆锦云。
显然,李云舒也知道这件事,否则他不必如此慌张送自己离京。
她对陆锦云了如指掌,她这个人善妒、手段狠毒,在她眼里,自己和李云舒都对不起她。她会不顾一切地报复。
越想,她的脸色就越发苍白,几乎没了血色。
最终这顿饭她也没吃便又拉着沈盼离开,这次不用沈盼交代,她自己便将幕离戴好,将面容遮盖得严严实实的。
她找到船夫,当即启程回允州。她已打定主意,将沈盼安顿好之后再回京城,大姐姐没了,她不能留李云舒一人面对即将到来的狂风骤雨。
在她的催促下,船夫昼夜不停地赶路,终于在第三日一早抵达允州渡口。
船一靠岸,就有人凑上前接她们:“两位可是李少卿的家人?”
李云舒将允州的一干事宜也安排妥当,对此沈盼颇为满意:“不错,我们正是。”
那人将她们领去渡口另一条船旁,道:“李少卿吩咐,两位若是到了允州,便让小人送你们去樽州。”
“去樽州?”沈盼不解。
他笑了笑,道:“不仅是两位,陆老夫人和李夫人也在船上,两位若是不信小人,可叫她二位出来一问。”
他当真回到船舱内,将老夫人和李云舒的母亲都请了出来。
三人见面,都是面面相觑,谁也不知道究竟出了什么事。
唯有陆倩云心中犹如明镜般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