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他的妻,她的心都给了别人。
他还记得洞房花烛夜,他在外应酬,喝了不少酒,满怀喜悦回到洞房,看到她独坐灯下时的场景。
红烛高烧,一室旖旎。
他欢喜地去揭新娘的盖头,时隔多年,他仍记得自己那时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跳。他太紧张,手都在抖,碰触到盖头柔软轻盈的布料时他的心便飞出了胸口。
他仰望的神女成了他的妻。
但下一瞬,他揭开盖头看清新娘子的脸时,整个人都懵了,如同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就连血液都凝固了。
她不愿嫁给自己,就连婚礼都找了人代替。
此时想起这桩往事,他尤觉得羞辱,拼命朝门口爬去。
他浑身肮脏不堪,瘦得不成人形,手上又是秽物又是凝固的污血。他去够陆晚晚的裙角,但他连衣衫都未碰到便被侍卫一脚踢开。
侍卫蹲下身,将塞在他口中的破布解开,他的口水淌了出来,含糊不清地喊道:“思莞,你来救我了!”
陆晚晚扯出冷冷的笑意,时至今日,他还做着春秋大梦。
“陆建章,你看清楚了,我不是母亲。”她的话中不带丝毫感情。
侍卫又给捉住他给灌了些浓稠的米汤,他的意识慢慢回来,他认出眼前人是陆晚晚,不是岑思莞。
当年他卑微如尘土匍匐在岑思莞的脚下,如今依旧卑微如尘匍匐在她女儿脚下。
他想支撑自己站起来,但他没有气力,这么多天残酷的折磨让他生不如死,他的身体和意志力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摧残。
“陆晚晚,你害死我又怎么样?就算我死了,依旧是你老子,你还得给老子披麻戴孝,送老子归山。你这辈子都是老子的女儿,是我陆家的子子孙孙,害得我身败名裂,对你有什么好处!”陆建章用尽力气,嘶吼道。
陆晚晚眼睛微微眯起,笑容淡淡的:“心里舒坦啊。见你过得这么惨,我心里就舒坦了。”
顿了顿,她又说:“哦,对了,皇上还说我助他破除覃尹辉和六皇子的阴谋有功,要重重赏我,我求他给我换个身份。从此以后便不姓陆了。”
“那你姓什么?你不是老子的女儿你是谁的女儿?”陆建章双眸通红。
陆晚晚轻笑:“那便不关你的事了。”
说完,她便退出囚室。陆建章扑过去,撞在护栏上,侍卫将门合上,他死命拍打护栏,大喊大叫:“陆晚晚,你回来,你给我回来。”
陆晚晚仿若不闻,来到廊下。有侍卫忙忙碌碌抱着坛子进进出出,她似乎闻到了火油的味道。
“姜公公。”她朝姜河走去。
正好有人送来一个黑布蒙着的箱笼,姜河接过。听闻她出来,姜河拱了拱手:“陆小姐。”
“这是什么?”她问道。
姜河下意识将箱笼往身后藏了下,道:“是些小玩意儿。”
陆晚晚“哦”了声,又道:“他们是在搬运火油?”
姜河点了下头,笑道:“陛下说此处年久失修,不若烧了它,一了百了。”
陆晚晚何等乖觉,顿时明白过来皇上的意思,他这是要直接将陆建章烧死在囚室之中。
对于陆建章,她半分怜悯也无,点了点头,道:“公公若是方便,请为我留他一柸骨灰。”
前几日老夫人差人来告诉陆晚晚,她想回允州乡下。
陆晚晚心中酸涩,她与老夫人虽不是亲祖母,但幸亏她当年将自己送回允州,这才捡回一条命,否则此时她早已不知成了何处山鬼。老夫人后半天,一直活在悔恨和愧疚之中,近二十年没睡个好觉。每当夜深人静合上眼,她便看到死去的岑家人在她面前喊冤。
她想救,却无力救他们。自岑思莞死后,她便学了佛,日日为他们诵经祷告,愿他们早登极乐。
时至今日,陆晚晚已长大成人,陆建章也遭到应有的报应。她不想再留在京城,想回允州乡下度此残生。
陆晚晚派人将她送回允州,让她颐养天年。为着从前的恩情,她会善待她。
老夫人临走之前,只有一个心愿,她知陆建章犯了王法,只求留她一抷陆建章的骨灰,让她可以将她安葬入土,以全了他们此生的母子情分。
陆晚晚答应了她。
姜河点了点头,道:“是。”
说完后,他又道:“陆小姐,此处肮脏,不宜久留,以免污了您的贵体,剩下的便交给奴才吧。”
陆晚晚瞥了眼囚室的大门,点了点头。她走到檐阶上,撑起放在角落里还在滴水的伞,缓缓上了软轿。
姜河目送她离去,轿影消失于拐角处,这才提着方才接过的箱笼走进囚室之中。
扑面而来的臭气令他下意识皱了下眉。
陆建章已经被侍卫绑在行刑凳上,侍卫扒光了他的上衣,露出肋骨毕现的上半身。他将蒙在箱笼上的黑布揭开,里头竟是十几只老鼠。姜河道:“小东西,你们大展身手的时候到了。”
陆建章吓得大叫:“姜公公,我要见皇上,我是冤枉的,都是陆晚晚在陷害我。”
姜河笑眯眯的,犹如笑面阎罗,他不理会他的话,缓缓走向他,他将箱笼倒扣在陆建章腹部,捆在他身上,然后拉开箱笼的门。
“把火炉子移过来。”姜河吩咐道。
侍卫抬着火炉,放到陆建章旁边。
他挥了挥手,带着所有的侍卫走了出去。
外头雨势转大,大雨将远远近近的亭台楼阁尖锐的轮廓都变得模糊起来。雨珠滴落在大地,发出怒吼。
巨大的雨声和雷鸣将陆建章的惨叫掩饰过去。
那些老鼠饿了很多天,将它们放在陆建章的身上,箱笼是依据陆建章的身形特制的,老鼠被火烤得无处可逃,便会刨开陆建章的血肉之躯。它们会拼命在陆建章身上打洞,钻进去,寻求庇护。
无人能承受这种痛苦,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降临。
他犯下不可饶恕的罪孽,手中沾满无辜者的鲜血,皇上恨不得想尽世上最残忍的刑罚来折磨他。
陆建章被老鼠掏得肠穿肚烂。许久许久之后,囚室中再无声息传来。
姜河吩咐:“放火。”
几十桶火油从门口的缝隙倒进囚室中,淌满屋内,流到炉边,飞溅出来的火星子落在火油上,火势熊熊,转瞬舔到陆建章破烂不堪的身躯上。
一场大火,将一切烧得干干净净。
作者有话要说:就问你们够不够惨!!够不够惨!!!
看在老陆渣渣死得这么凄惨的份上,我可不可以求一个作者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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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天恩
八月京城烧了两把大火, 一把烧在皇宫,这把火发现得早, 没造成什么损失。
另一把火则烧在镇国公府的后院,那位皇上亲口称赞“仁义无双”的谢少夫人在火中被烧成一把焦炭。人人都道她委实可惜,为镇国公世子冲喜,反倒将自己赔了进去。
八月天气仍旧暑气逼人, 谢怀琛让人取来放置了几个水缸在院子里, 水缸中养着睡莲,开得繁盛。
花儿亭亭玉立, 浮在水面,映衬着偌大的莲叶, 妩媚动人。
谢怀琛大步走进去,“死于”火中的陆晚晚则坐在窗前,铺纸舔墨,正伏案奋笔疾书。窗外槐树的影子投进来, 稀稀拉拉落在她身上, 影影绰绰,碎金浮动间, 显得她姿态袅娜。
他轻手轻脚, 从身后环住陆晚晚。
她方搁下笔,吓了一跳, 转眸看向他,嗔道:“你怎么进来一点声响也没有,吓坏我了。”
“是我的错。”谢怀琛俯身, 唇凑在她耳畔,压低了声音说:“吓着我胆小的谢夫人了。”
陆晚晚直笑,她揭下书桌上的那张纸,递给他看:“我给舅母写信,让她进京,我已夺回岑家家产,可以买宅子置业,让她过舒心的日子。她这辈子过太苦,我要好好孝顺她。”
谢怀琛捉住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啄了一口:“我也要好好孝顺她,若不是她,我就没有如此美丽的夫人。”
他逮到机会就剖白心迹,陆晚晚虽早就习惯了,还是忍不住微微红了红脸。
谢怀琛看着她绯红的耳尖,心都化成了水,他说:“再过几日,父亲和母亲从幽州回来,我们搬去庄子上住一段时间。”
“好啊。”陆晚晚眉宇间带着笑意,自陆建章死后,她的笑多了起来:“等婚宴过后就搬过去。”
顿了顿,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忽的有些惆怅:“不知皇上会给我个什么新身份?”
谢怀琛紧搂着她,贪婪地汲取她身上的香气:“谢家少夫人。”
她笑着叹了口气:“最好不要太低,否则往后我只怕要被你欺负死。”
“是吗?”谢怀琛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嘴唇在她耳廓边游移,她浑身一软,倒在他的手臂间:“夫人说我欺负你,那我便不能白白担了这罪名。”
他的唇在她肌肤上游走,点起了寸寸烈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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骆永仪的猫儿养了两三年,养得十分骄矜,夏日暑气逼人,她也不舍地抱在怀里。
阿奴同她很亲。
这日她正在午睡,将阿奴交给宫女看管。
她刚刚躺下,还未睡着,宫女便匆匆进来,将她叫醒:“骆小姐,骆小姐,不好了。”
骆永仪惊醒,十分不悦:“何事?”
宫女道:“是姜公公,他刚才叫人来将阿奴带走了。”
“他带走阿奴做什么?”骆永仪一下子从床上翻身起来,她杏目圆瞪,十分疑惑和不解。
宫女低声答:“奴婢不知。”
骆永仪忙换了衣裳,匆匆去寻阿奴。她去到晨阳宫,姜河正好从里头出来。
他是皇帝的贴身内侍,就连祖父见到都要高看几眼,漫说她了,她客客气气地问道:“姜公公,听说你方才要走了阿奴,请问有何贵干?”
姜河笑了笑,道:“正巧,老奴要去找骆小姐,将阿奴还你。”
骆永仪略放了放心,却更疑惑了,她道:“多谢公公。”
姜河仍是笑,一挥手,背后的小太监将手中端着的一个托盘递给骆永仪。
托盘上蒙了块红布,阿奴雪白的尾巴露在红布外面,红的晃眼,白的刺目,她尖叫了声,失手将托盘打翻在地。她唇齿哆嗦,指着阿奴逐渐僵硬的尸体,半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这……这是怎么回事?”
姜河道:“皇上说畜生是用来取乐的,若是管教不好,非但没取到乐子,倒伤了人,留着也无用。”
说完,姜河转身回殿内复命。
骆永仪看着地上七窍流血的阿奴,泪水落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