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柳有些茫然:“所以呢?”
林柳微微不好意思:“我与季崧是好友,自然想知道他父母是否平安。但我手上又没有足够的人手,便只能寄希望于父亲您能尽快走马上任,到时候才有足够的人手去徐州调查。”
林如海无奈,但也体谅林柳对好友的一片真心,点头应了下来。
于是次日,林家上下便收拾好行囊,坐上船逆流而上,没几日就到了淮扬,再走两日,便到了金陵。
多亏了林柳反应及时,否则哪怕延迟一日,蟠香寺那位擅长扶乩的妙玉的师父就要找上门来了。
但正因为林柳反应及时,等蟠香寺那位师父找上门来的时候,林家人早已离开了姑苏,他也完全追不上了。
看着空荡荡的码头,这位师父沉默半晌,长长地叹了口气。
回到蟠香寺时,仍是一脸郁郁,似乎受到了什么打击。
妙玉笑着走到她面前:“师父今早不是说出门访友了?怎么回来后一脸的不高兴?难不成与好友吵架了?”
师父哀伤地看了妙玉一眼,摇头走到一旁坐下:“昨日我在禅房打坐的时候,突然觉得心悸,恰好这时后你小师姐进门,说有人在打听‘妙玉’,我立刻便知道,这位就是我算出来的那位,可以让你摆脱原本命运的贵人。”
妙玉尚且懵懂:“师父今日就是去找那位贵人?”
师父一脸悔恨:“你小师姐不懂,昨日被那人一诈,为了隐瞒你的存在,竟然轻易就放任对方离开了蟠香寺。那人又警觉,等我算出对方近日可能离开姑苏,便立刻去码头等着,谁知还是晚了一步,对方早已乘船离开了姑苏。”
妙玉有些心慌:“那师父不能扶乩测算对方身份吗?”
“若这么容易就能算出对方身份,师父又何必今日天未亮就去码头上等着?”师父叹气,“扶乩也不是万能的。”
不然,前世妙玉早就改命,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凄惨下场。
“我只从你小师姐口中知道,你的有缘人是一个孩子,可我却连他的男女都算不出。”
妙玉坐到师父身边,叹了口气:“许是我与贵人无缘吧。”
对方有能力帮助她,又不一定愿意帮助她。
……
林柳已经赶到金陵,因为贾敏忙着府上各处的打扫安置,她便被留下来照顾几个弟弟妹妹。
黛玉不过几个月大,便已小露锋芒——
黛玉的记忆比起和她一般大的其他孩子好太多了,每日发生的事儿,见过的人,只要相隔的时间不太远,下次再发生,或再次见到同一个人的时候,她便能给出让人惊喜的反应。
林柳对此并不意外,林如海与贾敏夫妻却相当惊喜。
说来林家的几个孩子,包括林柳在内,几乎全都在某方面有着相当惊人的天赋。
林柳洞察人心,龟龄过目不忘,鹤年能言善道,鹿岁心算极佳。如今就连最小的女儿黛玉,也展露出了过人的天赋,怎能不让林如海夫妻感到欣喜?
别说是林如海夫妻了,就是先一步来到金陵的贾珠知道此事后,也是一脸的羡慕:“是不是名字里带了‘玉’,人就会聪明许多?黛玉表妹是这样,宝玉也是这样。”
林如海愣了下,才反应过来贾珠说的是那个衔玉而生的孩子。
他笑了笑:“应当不是这个原因。我按照顺序,我原本是要给黛玉取名叫猫寿的,只是听着实在不像个女孩儿的名字。后来又想着,石头也代表长寿,而玉正好是石头的一种,便取了个黛玉的名字,不但寓意好,也不会有人误会这是男孩儿的名字。”
至于与贾宝玉撞了名字?他还真没考虑这么多。
两人正说着话,下人突然来报,说是林柳有事想要找林如海商议。
贾珠虽然意外于林柳找自己的父亲,竟然用了“商议”这个非常严肃的称呼,但也没有追究,识趣地告辞离开了林家。
两人在门口相遇,互相见礼后,林柳便进了屋。
她此次来找林如海有两件事,一则是拐卖季崧的那个拐子已经找到了,二来则是,她派出去的人还没到徐州,便在码头处得到了季崧父母的消息——
季家一家几十口人,在回到老宅的第二天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干净净。
第43章
啪嚓——
林如海起身时一个没注意, 直接将桌上的砚台扫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但他此时已经顾不上这一方砚台了。
林如海震惊地看向林柳:“你说的可是真的?平南伯一家,全都死在了一场大火里?”
林柳咽了咽口水:“父亲不如被派去徐州的那人叫来, 您亲自询问?我对官场上的事不够了解,许多细节即使听到耳中, 也理不清楚头绪。他就候在门外,父亲若是想见,直接唤人进来就是。”
林柳派去徐州的人本就是林如海的心腹, 他听完林柳的话立刻将人喊了进来。
那人刚见到林如海, 便跪在地上,一一将自己在淮扬码头哪儿听到的消息说了出来:“小的快马加鞭,与两日前到了淮阳地界,也没多逗留,便找了个当天要去京城的船家,想着半道儿在徐州下船也不耽误什么。谁知钱还没花出去, 就听船家感叹一句, 平南伯一家人死得好惨。”
“小的一听不对,立刻拉着船家打听详细消息。”
“许是这消息已经不算隐秘,那船家竟然一点儿隐瞒也无, 便将自己知道的消息全告诉了小的。说完后,码头附近常年走南闯北的商人、伙计们也都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些边角消息。”
林如海有些不耐:“说重点!”
那人不敢拖拉, 赶紧切入正题:“船家告诉小的, 平南伯一家虽然贪污了上万两白银,但因为求情之人众多, 且平南伯府很快就以十倍的数目还上了贪污的银子, 所以皇上并未为难太多, 只是夺了平南伯的爵位与官职。”
“平南伯也识趣, 平安回家后立刻就带着妻儿老小准备回徐州定居,不准备留在京城。”
“谁知平南伯运气不好,回到徐州后采买回来的一个丫鬟竟然是老平南伯流落在外的私生女,因为母亲病重离世,走投无路才自卖自身。谁能想到,就这么巧,那私生女竟然辗转几次,竟然被季家买下了?”
“那女子许是在外受了太多的苦楚,如今乍然从自己与平南伯过于相似的面容发现了真相,顿时大受打击,激愤之下便犯下了错事。”
林柳神情凝重:“这个私生女真的存在?”
那人看了眼林柳,沉默半晌后摇头:“小的不知,据旁人所说,那个私生女是在季家的水井下了药,然后直接一把火烧死了所有人,包括她自己。”
林柳莫名觉得这个桥段有些耳熟,总觉得什么时候也听过同类似剧情。
但她没有多想,只当是原著中某个自己没有注意到的细节。
只是……
光是这人说的这段话,就已经出现了不小的错漏。
等那人说完自己知道的所有事后,林柳看向林如海,毫不犹豫地指出了这个说法最大的错误之处:“若这私生女也同样死在了季家的这一场大火之中,季家遭遇的这一切是因为这位突然出现的私生女的消息,到底又是谁放出来的?”
“季家刚到徐州第二天,全家就被一把大火烧死了。这个本来是被当做丫鬟被卖进季家的私生女,进入季家的时间怎么也不可能超过一天吧?”
“外面流传的消息,说是私生女因为自己与平南伯过于相似的容貌,才发现了自己的真实身世。可这世上相似的人何其多?除了这位手上可能还有其他线索的私生女外,其他人哪怕见到两个相似的人,在两人身份天壤之别的情况下,也只会认为是巧合吧?”
“而一天不到的时间,能同时见到这个私生女与平南伯的人,应当只有季家的人吧?可这些人不是全都已经被私生女一把火给烧死了吗?”
“这个消息到底是谁传出来?用什么方法传出来?”
“总不可能是,这个私生女决定烧死季家所有人后,还特意提前与季家之外的人闲聊,说出自己的身份与灭门恶行吧?”
林如海本就怀疑平南伯一家被害真相,听了林柳的话后,愈发觉得这件事背后的水过于深了。
很显然,季家应该是牵扯到了某些不可说的隐秘之中,要嘛就是抄家灭族的大事,要嘛就是皇家私密——
平南伯在朝中的声望还是很高的,不管是牵扯到了什么事中,只要平南伯没有明着造反谋逆,无论是皇上还是太上皇,都不可能直接让人抄家灭族。
除非,太上皇与皇上都不想要名声了。
但只要是与这二位接触过的官员权贵都知道,这两位都是喜好名声之人。
当今还好些,虽然喜欢名声,但真到了不得不的境地,他也不介意将自己的名声踩在脚底。
就如之前那一波抄家,当今的名声便已经跌入了谷底。
但他们这位太上皇,对好名声的痴迷,对千古一帝的追求便到了让人发笑的地步。
所以平南伯若真的牵扯进了这些不可说的大事当中,会落得如今下场,也实属正常。毕竟不管是哪种情况,平南伯肯定至少得罪了上面那两位中的一位。
林如海更偏向于,平南伯是得罪了太上皇。
而且是牵涉进了皇家隐秘,而非谋逆大事——
毕竟从季崧这小子的性格就能看出来,平南伯定然也是个豁达明理,忠君爱国之人。
可惜他们知道的线索实在太少,如今的猜测也没什么根据,可能等到真相大白那天,却发现真正的凶手并非上面那二位中的一个,也不是不可能。
毕竟得罪了谁,又不代表凶手就是谁。
不过……
“小麒麟啊,我们什么把季崧给送走吧。”林如海眼神渺远,语气怅惘,“季崧如今就是个靶子,一旦被人知道他还活着,只怕我们林家上下,也讨不了好。”
他好不容易才从断子绝孙的阴霾中走出来,生活好不容易走上正轨,开始慢慢变好……
为了保护一家老小,他甚至不惜站队皇上,成为皇上手里的一把刀,这才得以离开京城,避开了京城日益焦灼的权利之争。
林如海一点儿也不希望,只是因为一个根本不算熟悉的小辈,就把林家上下百多口人全部搭上。
林如海能想到的,林柳自然也都想到了。
她很理解林如海的选择,毕竟除了圣人,谁也不会愿意因为一个不熟悉之人家的孩子,就赔上自己全家老小的性命。
但想到季崧,林柳又不禁沉默下来。
林如海怔住,怜惜地拍了拍林柳的肩:“我真不知道这么小就让你知道这种事,到底是不是做错了。但小麒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便没得选择了。除非你要为季崧,置林家上下于绝境。”
这话说得严重,却是无可辩驳的真实。
林柳低着头,不发一言。
若是可能,她希望可以两全。
林柳至今还记得,初见季崧的时候,他那灼目的笑脸。
她想要保护这张笑脸。
林如海很理解女儿的两难境地,也心疼她小小年纪就要看着自己的朋友去死。于是迟疑之下,到底没有再说什么,而只是拍了拍她的头:“你好好想想,明日再……”
“父亲,”林柳猛地抬头,“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林如海愣住:“什么?”
林柳深吸一口气:“平南伯的儿子是一定要送回京城的,毕竟当日我将人买下的时候,看到他的人实在太多了,难保不会有人泄密。”
林如海点头,正是因为见到季崧的人太多了,所以他才不得不将人送走。
否则只是一个孩子,他又何至于藏不住?
“但是,”林柳的眼睛仿佛在发光,“季崧却不一定要回到京城。”
林如海有些糊涂:“女儿你到底是什么意思,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