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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芳 第97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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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向北同被踩了脚一般,当即就要跳得起来,反驳道:“我嫉妒他??我嫉妒他??他生得那样一张脸,同个娘娘腔似的!他……”

“你一个大男人,眼睛只会去看人相貌?”郭东娘冷嗤道。

郭向北气得鼻子一歪,怒道:“姐,他人也是一滩烂泥,半点上不得台面,也不知道爹是怎么想的,给那裴继安在此处胡乱分派,库房重地,哪好给那等野猫野狗都往此处跑,畜生有畜生的道,做什么要来抢人路?”

冷嘲热讽的。

背后听得旁人议论,还是在这样的场景下,实在尴尬得很,沈念禾本想等人走了再出去,只是还未来得及后退,那郭向北就转回了头,见得沈念禾站在对面不远处,也不知道站了多久,又听了多少,登时面色大变,愕然道:“怎么是你?你跑来此处做什么?”

沈念禾实在不想同此人行礼,只冲着郭东娘点了点头,打一声招呼道:“郭姑娘怎么也来了?”

她觉得尴尬,郭东娘又何尝不尴尬,此时简直恨不得把那弟弟一巴掌拍回娘胎里,一时只好讪笑道:“我这弟弟说话行事都不甚靠谱,时常做错事、说错话,偏偏年纪又小,脾气倔得很,不过其实是个刀子嘴豆腐心,时常说了不好的话,心里后悔极了,偏要嘴硬,我怕他惹事,就跟着来看看。”

暗暗代郭向北道了一回歉。

沈念禾倒不觉得郭向北会后悔,只是郭东娘既然愿意罩一层遮羞布,她也愿意领了这个情,便笑道:“是来探看库房的吗?我在后头还有事,就不多留了,两位慢来。”

一面说,一面就要往外头走。

正走到一半,忽然听得“阿嚏”一声,震耳欲聋,房梁上的灰尘都被抖了不少下来。

沈念禾回头一看,却是那郭向北把手要去擦鼻子,被郭东娘忙递了帕子过去,怒声拦道:“拿帕子擦!”

郭向北就接过帕子擤起了鼻涕。

此处库房乃是仓促而建,一切为着方便建造堤坝同修造圩田,是以略有些阴冷,郭东娘站在原地,边等弟弟边把脚在地上跺来跺去,显然是也是觉得冷。

沈念禾只觉得有些看不过眼,想了想,就把身上的褙子脱了下来,上前几步,送得过去,笑道:“郭姑娘若是不介意,不妨披一披这衣服——我今日才上身,只穿过这一回的。”

又道:“库房寒得很,当日我头一回来,回去险些伤了风,还是小心为上。”

郭东娘连忙推拒道:“这怎么行,这里这么冷,我体格康健不打紧,你一看就是体弱的,比不得我,还是你穿罢……”

沈念禾便道:“我这就出去了,公厅里还有呢,你若是不喜欢,等出来再还给我就是。”

口中说着,笑一笑,提着灯笼就走了。

郭东娘把那褙子接过,连声道谢,见得沈念禾对自己笑,一时也忍不住跟着笑起来。那笑同往日爽朗的笑容不太相同,连牙齿也不露,含蓄腼腆得很。

等到沈念禾走得远了,郭向北就忍不住提点自家姐姐道:“姐,你能不能不要学别人这样笑,笑得我看着瘆得慌!”

郭东娘啐他一口,道:“我呸,谁笑起来瘆得慌!我看你是欠揍得慌!”

手中却是抱着那褙子不放。

郭向北走了几步,身上越发觉得冷,转头见得二姐拿着褙子不穿不上身,看了好一会,不由得问道:“姐,你不冷啊?”

郭东娘道:“我自小就不怕冷,只怕热,况且今日里头是里衫,外头又套了骑装,一路跑马,已是跑出一身的汗水——你忘了小时候娘还说我是小火炉了?”

郭向北正等着她这个答案,闻言大喜,看着姐姐手里拿着的沈念禾给的褙子,伸手想要去拿,只是从小被打怕了,那手想伸又不敢伸,口中则是道:“姐,你既然不穿,不如给我穿吧?我当真有点扛不住,这库房怎的这么冷的!当真见了鬼!”

郭东娘瞪他一眼,道:“姑娘家穿的衣衫,你也有脸要?也有脸穿?!”

话虽是这般说,再怎么不愿意,毕竟是自己弟弟,她还是把那褙子递了过去,又将他手中灯笼接了过来。

郭向北乐呵呵把那浅青色的褙子罩在身上,虽是小了点,然则两层布一盖,果然暖和多了,一时脸上也笑了起来,进得门,有一下没一下地查库。

***

且不说库房之内,姐弟二人在里头晃来晃去,晃了半天也没晃出什么接过来,隔壁的公厅里头,郭保吉却也寻了过来。

他轻车从简,不过带了两个幕僚,又不曾着人打招呼,更兼平日里头出来见下头人的机会并不多,这小公厅多是从各地县镇、县学、乡学抽调上来的,以人都走到公厅里头了,才堪堪被一个清池县的小吏认得出来,正要叫唤一声“郭监司”,被郭保吉做个手势拦下,示意他过来。

那小吏且惊且喜,连忙上得前来,小声叫一声“郭官人”,又急急道:“监司是不是来寻……”

他话没说完,就听得郭保吉道:“裴继安在何处?”

小吏急急道:“裴官人在里头——小人带监司过去!”

一面书,一面已是在前头带路。

裴继安半点没有准备,可见得郭保吉过来,却也不慌不忙站得起来行礼。

两人寒暄了几句,裴继安又说了几句进度,见那郭保吉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略一思忖,便想到了两分,笑道:“郭向北昨日才来,正在熟悉此处环境,此时应当在库房里头……”

郭保吉一下子就来了兴致,应道:“听闻库房是谢处耘在管?”

裴继安点头道:“处耘管得不错,下头管库一个两个都服气得很,少有怨言……”

一面说,一面已经在牵头带起路来。

他见郭保吉只带着两个人,又穿着常服,便也不多叫人作陪,只自己在前头带起路来。

几人跟着裴继安去得库房,召来门口的人一问,对方却道:“外头来了一批砖,谢小哥同人去点砖了。”

郭保吉叹道:“这个蠢的,下头许多人,怎的就学不会用……”

不过脸上却不乏笑意,又道:“这个性子,亏得没去军营,不然要同我从前一样抢着打冲阵了。”

第207章 凑巧

谢处耘不在,只能由裴继安一面领路,一面向郭保吉解说此处存砖多少、木料多少、结绳多少云云,又说库房是怎么布置,为什么要如此布置,最后笑道:“乃是处耘一力操持——他从前在宣县时同个孩子似的,后头去得州城,有监司提携,又得去州学读书,实在进益不少。”

郭保吉走了这一路,又被裴继安轻轻一捧,纵然知道其中多有不尽不实,可还是止不住有些舒坦起来。

他自认对谢处耘这个继子已经尽量一视同仁了,只是从前孩子小,又多有顽劣,是以没能在州学读下去,却也不是自己的问题。

为了谢处耘从州城转回宣县,跟着裴继安进衙门做个斗升小吏的事,郭保吉没少被廖容娘埋怨,也知道多半此举会被外头人指指点点说偏心自己人,可他扪心自问,觉得全是为了这个继子着想,并非不想管他。

眼下得了裴继安这一番话,倒叫他知道原本的心力没有白费,那明月沟渠之感总算淡了些,便笑了笑,道:“小谢尚未成才,多半还是你带契他的,我也不夺你的功……”

裴继安也笑道:“这一回我当真没怎么管,倒不如舍妹管得多——她才是费心费力。”

郭保吉过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个“舍妹”指的是沈念禾,一时忍不住笑道:“世家之女,又是能臣之后,虽是碍于身份,却也不是寻常人了能及得上的。”

又叹道:“也亏她一个女儿家……”

说到此处,他见左右人离得不算近,就略提一句,问道:“你们两人那一桩事,此时如何了。”

裴继安发了一下怔,复才回过神来,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忐忑。

最近他同郭保吉来往频密,说话已经不像从前那般谨慎,方才也不知是因为觉得沈念禾明明出了许多力,却不能得什么好处,还是出于一股子莫名其妙的炫耀之心,张口就提了她起来。

提的时候,裴继安早忘了自己从前说过两家结亲的事。

——是当日他为了推脱郭保吉给自己荐官,特地找了沈念禾做筏子。

犹记得当时说的是如果沈轻云事有不谐,他便立誓履行先人承诺,娶念禾为妻,如果那沈轻云能平安归来,就当做那一桩婚事作罢,从未发生过。

眼下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形势同原来全不相同,沈轻云死无全尸,而裴继安同郭保吉之间的关系,也从本来的一人算计、一人提防,变为此刻的互相利用。

不得不承认,如果想要把事情解释清楚,现下就是最好的时机。

以裴继安的好口才,只要开了口,多半不会叫那郭保吉心生芥蒂,以为当初他是有意欺瞒,可不知为何,他张了张嘴,明明转瞬之间,已是有了十分妥帖的腹稿,可说出口的却是另一番话。

“沈叔叔的事情我还没同妹妹说,她年纪尚小,禁不住这般打击——况且人有偏好,还不知她喜欢什么样的,等再过两年,看我这一处能不能有点出息……”

他这几句话脱口而出,连脑子都不曾过,直到说完了,自己才慢慢醒得过来,面上极难得地露出一丝尴尬来。

郭保吉脸上笑意更甚。

他愿意提拔裴继安,自然是看重他的才干,可总觉得此人太过无欲无求,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

从来听得有人说,无癖好者不可深交,这话虽然有失偏颇,却也不无道理。

此时见得那裴继安同个毛头小子似的,对着沈家女儿小心翼翼的,话都不敢多说一句,乃至父辈订下的婚事连提都不敢提不算,还担心“还不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平日里走一步看三步,此时这幅畏畏缩缩的模样,倒叫郭保吉把心放下了一半,再一次觉得这少年郎到底还是个年轻人,经事少,平日里再如何老重持成,一旦遇得事情,免不得惴惴不安,还是好拿捏的。

他呵呵笑道:“我虽是个粗人,却也听得旁人说过一个道理,叫做‘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那沈家姑娘年纪虽然不大,却也不小了,若能早一日定下,还是莫要耽搁太久,否则当中有个什么东西打岔,还是你自己吃亏。”

又夸他道:“凭你这才貌人品,哪有姑娘家会不喜欢的?当断则断,不要怯怯懦懦的,枉为男子!”

语毕,也不待裴继安回话,倒是反客为主,当先走到牵头,哈哈大笑,道:“待我来好好瞧一瞧,这谢处耘究竟整出些什么名堂!”

他大步流星朝前走去,一路并不停留,还同边上跟着想做导引的吏员摇头道:“带我去看看绳、胶这些个东西存放在哪个库?”

郭保吉虽然没怎么修过堤坝,到底官场浮沉多年,见过不少东西,一进库房,听说里头都藏放了些什么,心中就有了数。

他知道砖块、木料之物体重而大,并不方便查验,而绳、胶之属却不同,一来轻便,二来也十分方便抽看数目同质地有无作假。

他平常做事雷厉风行的,此时不过看个库房,也是脚踏硬靴,走得极快,一路并不多做停留,问得东西放在那一处,径直就朝里头。

一行人急急跟着,又不好跑得难看,都有些健步如飞起来。

眼见过不得多远,前边已经就是那放结绳的库房,郭保吉才要放慢脚步,却是忽然听得不远处一间库房里隐隐有人声。

那声音不同寻常,普通人听了多半不觉得有什么,可郭保吉行伍出身,立时就辨认出来,当中好似是有人拳肉相交,还有惨叫声、闷哼声、求饶声次第传来。

郭保吉一下子就立定了,脸上的表情也由原本的微笑转为了不悦,转身问一边的裴继安道:“库房重地,谁人在此处喧哗?”

裴继安道:“继安也不知晓。”

一面说,一面当先快步往里头走去。

库房的大门并未掩上,一踏得进去,就见里头昏暗一片,数十来丈外,远远有一片光亮,抬头看去,却是远处一人提着灯笼,站在边上,一副犹犹豫豫,想要上前又不知碍于什么原因,不敢上前的样子。

而另一人却是嘴里啊啊尖叫,双脚拼命朝地上踢踩甩抖——其人腿、脚上不知为何,攀着一人,那人双手抱搂着前头人的腰,缠得死死的,仿佛吸血的水蛭一般,一双手还不住其人身上乱摸。

被抱着的人尖叫之外,手都被锢着,本来还站着,忽然就被另一人压在了地上,凑上前去一通乱亲。

裴继安才扫了一眼,正要确认一下地上打架的是不是自己安排的人,然则那眼睛还没撇过去,瞳孔已是蓦地一缩。

隔得太远,库房又太过昏暗,着实看不清被抱着的人的身形、样貌,可被那灯笼照着,在那人倒下的那一瞬,正正映出了她身上穿的衣衫——是自己早间给沈念禾亲手披上的褙子!

裴继安瞳孔一缩,决眦欲裂,脚下如同踩着火一般,几乎冲得向前去。

***

库房里确实有点冷。

沈念禾脱了褙子给郭东娘,才走了没多少步,就觉得身上凉飕飕的,连忙快步超外头走。

她最近一日要跑两三趟库房,对此处熟悉得很,七拐八绕的,也懒得往正门回去,索性朝后门走。

还未到得门口,就见到那一处围了几个人,正一车一车把砖块往地上倒。

她记得还在荆山脚下的时候,谢处耘管库的条例同准则是自己给拟的草稿,后头搬来此处,也不曾改过——正常来说,大门边上是不能放砖块的,这些人怎么会在这里乱来。

那砖堆边上有个管库的站着,见得沈念禾过来,便同见了主心骨似的,连忙上前问好道:“沈姑娘来了!”

沈念禾就指了指地上那一堆砖,问道:“怎么回事,不是不能乱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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