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起云忽然没来由地挫败,他此前所有的期待,全都化作泡沫一般,碎在这满地的夜色里。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昏暗的吊灯,是容起云想着,这样氛围好留下的。
曾忱起身,把最亮的那一盏灯打开,“没什么事的话,我去画室里了。”
容起云嗯了声,听不出什么情绪。
曾忱头也没回,进了画室的门。
门被砰地一声关上,容起云紧绷着的身体松散下来。他木然地盯着自己面前还冒着袅袅热气的碗,心想:原来心意被人忽视是这种感觉。
这对容起云来说,是一个绝对新奇的体验。
他只有忽视别人的份儿,从来没有人忽视过他的心意。
当然了,他也从来没有过用心的心意。路边看见一束花,已经是莫大的心意。
从来别人都是高高兴兴收下,即便为了面子,也不会如此。
可这一刻,他像挨了一巴掌,脸上心上都火辣辣地疼着。
容起云又蓦地抬头,盯着那扇画室的门。
任凭他怎么看着,即便把门看出一个窟窿,曾忱也没打开那扇门。
容起云眉头微皱,又想:真奇怪,即便这样了,他还是想着,也许她会再看一眼。
容起云拿起勺子,勺子碰在陶瓷碗上,丁零当啷地响。响声在这房间里,显得格外地寂寥。
容起云尝了一口汤,口味适中,不算难吃,也说不上特别好吃。
他做饭应当还是有些天赋。
容起云又尝了一块排骨,和一块土豆,最后放下勺子,起身去了次卧。
睡觉需要你情我愿,容起云也没禽兽到这一份上。
他留下了那碗土豆炖排骨,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留了一张便利贴:“是我亲自做的,也许你可以尝尝味道,阿忱。”
他想,他亮出了自己的肋骨。或许,她也应该看一点。
这房子一间主卧,一间次卧。容起云进门,门被关上的时候带起一阵油烟味道熏入他的鼻腔。
容起云忽然觉得厌恶,他迫不及待地拿了件衣服进了卫生间,打开热水,冲刷掉那些耻辱的味道。
热水水汽充盈着整个浴室,容起云忽然又后悔,他应该留着,这是证据。
无论如何,也应该让曾忱看一眼。
也许她会露出一丝惊讶和惊喜的表情。
也许。
容起云手撑在墙上,仰着头。不得不承认他在自欺欺人,没有这种也许。
曾忱就是无视了。
她就是不关心了,对这一切都是。包括他。
他忽然又对自己的自信产生一种自我怀疑,曾忱说的逢场作戏,是真的吗?
容起云觉得自己现在像一个娘们唧唧的人,多愁善感。
他洗了澡,换了衣服,拿出电脑,逼迫自己开始工作。
工作的数据却如同枯燥的电影一般,在他脑子里走了个过场,什么也没留下。
他又想起那扇紧闭的门。
不,他相信不是。
容起云盯着房间里的时钟,给自己答案。
曾忱下午和晚上都睡了很久,因而夜里就精神抖擞。她窝在画室里,想起聂凭珏来。她在想,要怎么给聂凭珏拍呢?
这一想,就是一夜。
再出来的时候,太阳初升。曾忱伸了个懒腰,从画室里走出来。
容起云似乎也刚起来,和她撞上。曾忱点头:“我去外面买个早餐,容先生需要吗?”
容起云目光转到桌上的那陶瓷碗上,里面的食物在空调房里过了一夜,已经浮出一层凝固的油。但是根据他颇为骄傲的记忆力,曾忱一点没动。
容起云脸色并不好看,抬起头来,和她视线相撞:“别叫我容先生,我没有名字吗?阿忱。”
曾忱好整以暇,不想和他冲突:“好,容起云,你要吃吗?”
容起云摇头:“我不吃,我去公司了。有事打电话。”
曾忱点头,拿了钥匙和他一起出门。在等电梯的间隙,曾忱低着头,踢了踢鞋尖。这是她下意识会做的动作。
容起云心头一动,忽然又觉得自己有毛病。
是他硬要勉强这桩事,路还长就长吧。
容起云轻笑一声,曾忱抬头看他,迷惑问:“怎么了?”
容起云说:“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可爱,阿忱。”
——叮。
电梯抵达。
二人同时进入电梯,曾忱没再和他搭话,只是感知道他情绪的变化,心里不解。
想来是年纪大了,指不定男人也有更年期吧。
电梯抵达一楼,容起云去车库,曾忱去外面的早餐店。
她只买了一个包子,再加一杯豆浆。回身的时候,恰好容起云的车也出来。
擦肩的时候,容起云停了车,还是告诉她:“阿忱,家里桌上那碗土豆炖排骨,是我昨晚做的,你可以尝一尝,然后告诉我味道吗?”
他嘴角带着笑意,有种成熟的魅力。
曾忱后知后觉哦了声,“好。”
待容起云走远,曾忱咬着豆浆的吸管,才再次后知后觉。
——家里。
——他做的。
她皱眉,似乎怀疑自己这一天的打开方式不对。
甚至迷惑地想,容起云是不是被什么不科学的东西缠上了?
她回到房子里,第一眼看见那碗平平无奇的土豆炖排骨。它已经冷了,需要热一下。
曾忱把碗放进微波炉,目光落在脚下这一地狼藉。
她又皱眉,不可思议笑了声。
奇了怪了。
她尝了一口汤,坦白说,味道很一般。
曾忱如实告诉容起云:“尝了,味道一般。”
她放下碗筷,起身收拾出门去见楚西泠。
曾忱不知道那一碗东西容起云还要不要,毕竟是人的第一次,她想了想,还是收进了冰箱里,免得被保洁处理掉。
曾忱和楚西泠约的地点离这里不算远,她搭地铁抵达目的地。
楚西泠抱着她儿子,惊喜地和曾忱打招呼,“曾忱,这里。”
曾忱坐下,“学姐。”
又看楚望,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玩具,“送给你。”
楚望点头,“谢谢。”
楚西泠自己先被萌到,和曾忱说:“哎呀,我儿子真好可爱,是不是?有没有骗你生孩子的想法?”
曾忱摇头:“老实说,我没有这个想法。孩子需要爱才能健康成长,学姐做得很好。”
但是她不可能做得好。
楚西泠没有纠结这个话题,与她闲话家常:“听说你回江城,我还以为你这辈子不回北城了。”
曾忱不想把这件事大张旗鼓说出来,含糊其辞:“世上哪有绝对的事。”
楚西泠也叹气,“是啊,没有绝对的事。”
她声音里带了些感慨和悲伤。
曾忱友好地提问:“发生什么事了?”
楚西泠把楚望放下座位,咬唇几番,才开口:“我爸妈,最近联系我了。”
她面上纠结,不知道是悲还是喜。
“他们以前说,如果我要生下他,就和我断绝关系一辈子。可是前段时间,又忽然联系了我,说是要给我相亲。还说孩子需要一个父亲。我今天找你来,也是因为这件事。我心烦得很,不知道怎么办。”
曾忱敏锐地抓住关键点,“你……是还爱着孩子的爸爸吗?但人死不能复生,他既然去了,想必也希望你们幸福。”
曾忱僵硬地劝着她。
楚西泠被她逗笑,“你还是别劝我了,我也不是要你劝我,我就是想找个人说说话。”
曾忱及时收声,“我相信你有自己的打算。”
楚西泠摸了摸楚望的头,“嗯,我有的。”
二人闲聊到下午。
曾忱问:“对了,你是怎么猜到我回了北城的?”
楚西泠咳嗽一声,“咳,从钟茗那儿听到的。”
曾忱点头:“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料事如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