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方分权有地方分权的好。”
半晌之后,张良才再次开口说道:
“过度的集权,未必就是什么好事。就比如秦国,事无巨细都要由中央来管,其结果只能是国家僵化,行政效率底下……”
“行政效率底下,秦国又是如何成为天下霸主,并且展现出一统天下之势的呢?”
不等张良把话说完,李斯立马抢过话头道。
“秦国确实表面强大没错,但是表面强大是没有用的,真正决定一个国家未来的,永远不是表面意义上的强大。”
张良冷哼道:
“就比如现在,秦国看似强大,但是根子里却已经烂透了。基层的秦吏只要抓住机会,就会疯狂的欺负底层的平民。试问这样的国家,又怎么可能有未来呢?”
科举制时代,平民在通过科举成为官员之后,会因为自己十年寒窗的辛苦而疯狂压榨平民,牟取利益,以达成某种心里平衡。
而军功制时代,这种情况犹有过之。
其实想想也知道,科举虽然困难,但是人家至少不用抛头颅洒热血,绝大多数时间中都是在安全环境下学习的。可即便如此,科举制时代培养出来的人才依旧是那么极端、贪婪,恨不得将之前所有的亏空全部补回去。相较之下,军功制下诞生的官员各个都是从尸山血海中杀出来的,为了爵位和官职他们几度将生死置之度外,在这种情况下你指望他们当官后为国为民?闹呢?
而且更重要的是,科举制时代奉行的是儒家的忠君爱国学说,士子们推崇的是修齐平治。别管这东西有没有用,至少人家表面上宣传了,可即便如此,科举制的官员们依旧没几个好的。
反观法家军功制,人家那是真的把利益两个字赤裸裸地写在律法中,并且引导人们以利益为根本进行活动。在这种情况下,法家怎么可能诞生优秀的、愿意为民做主的官员?
而这,也是历史上秦朝之所以会崩盘得那
。么快的主要原因。基层官员基本都烂透了,可不是风一吹就倒吗?从这个角度看来的话,张良的话倒也确实是没什么问题。
“秦吏欺压平民,这本就是秦法所不能容忍的。而其解决办法也很简单,那就是依律行事,将他们全部替换拿下。”
李斯不甘示弱道:
“如此,则问题自解矣!”
“哼,全部替换拿下?说的倒是轻巧。”
张良冷哼道:
“你可知你们法家有多少官员吗?竟敢说出全部替换拿下的话来?”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想当官的人,只要想,随时都能找出一大堆人来替换那些秦吏。”
李斯摇着头道。
“所以,理由呢?那些人凭什么当官?如此大面积的换人,光靠军功制肯定是不现实的,难道全都靠君王个人任命吗?君王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又如何能确保换上来的人都是有才能的?还是说让他的大臣们帮他选举官员?这不就等于是承认了君王也需要分权吗?”
张良乘胜追击道:
“你们法家最大的问题就是过度集权,就比如说里长,这种东西有必要中央任命吗?每个村子都是一个小宗族,宗族中自然而然地会产生一些德高望重的老人,这些老人完全有能力治理好地方,并且让所有人都心悦诚服。你们放着那些老人不用,非要由中央任免,这不是脑子有病?”
“且不说那些任免的官员是否了解当地的情况,单单就他们的俸禄,加起来就不是一个小数目吧?反观那些老人,则是完全免费的。放着免费的东西不用却非要花大价钱去买贵的,这是什么样的人才会做出来的蠢事啊!?”
过度的集权是没有好处的,哪怕是拥有互联网以及各种通讯设备的后世,中央对基层的态度也是自我管理,而非自上到下一管到底。后世尚且如此,几千年前交通落后,且识字率极低的秦朝,又凭什么能够这么做?强行这么做的结果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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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是基层官员在当地宛如土皇帝一般,呼风唤雨,无所不能,最终害苦了百姓。
“哼,天下的权力就这么多,不在君则在臣。在君,则君王可以凭借这些权力开疆拓土,增强国力。反观在民,又有什么用呢?无非就是让黔首们吃的好一点,过的好一点罢了。一群黔首,只要会种地干活就行,要那么好的生活干什么呢?”
李斯也知道自己在民生大义上争辩不过张良,毕竟这本就是法家的短板,于是便另辟蹊径,选择开辟第二战场,转移话题,将话题转移到儒家和法家哪个对君王有利上来。
这也是法家的重要立身之本,他们压根就不在意其他阶层的人对自己的主张持什么看法,他们的理念只有一个,那就是牢牢抱住君王的大腿,让他们替自己撑腰。
然后,他们再折过头来对付那些反对自己的人。
这是纯纯的媚上之学,法家在君王和权力的面前是没有任何节操的,这也是历史上儒家如此咒骂法家的一个重要原因。什么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你让君王和黔首平等一个试试?所谓的平等,都是针对底层人的,高层依旧是想干嘛就干嘛。
不信看看爵位,白起那么牛逼的一个人,最终的爵位也只是秦国二十等爵中的第十六等,终生无法封侯。反观嫪毐这个“大阴人”,就因为会斥候人,就直接被封为了长信侯。
辛苦拼杀,立功无数,到头来却不及一个“大阴人”,这样的法家又谈何公正呢?而当一个法律不公正的时候,那么还不如没有法律,毕竟后者至少不会欺压到普通平民。ωωw.cascoo21格格党
“哼,法家确实是非常适合扩张没错,但是敢问李子,然后呢?等天下一统,没有仗可打之后,法家又当何去何从呢?是继续去寻找不存在的敌人作战,还是调转矛头,将目标转向本国的无辜黔首,疯狂地折腾、折磨他们呢?”
张良看着李斯的眼睛,冷冷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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