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长途奔波,要带上这样一件灵植,可要比寻常礼物多费上几倍的心思。
缘杏自幼体弱多病,比一般人更为珍惜生命,也喜欢这种生机,的确于她而言,无论什么珍贵的礼物,都比不上小小的活物。
而且,也不知是不是缘杏的错觉,她总觉得这一棵小榕树,长得特别像万年树。
当然,万年树是何等神树?千年才开一次花,更从未听说过开枝分苗,这绝对不可能,可即便如此,也足以令缘杏欣喜。
公子羽问:“师妹可是喜欢?”
缘杏欢喜地连连点头:“嗯!很喜欢,谢谢师兄!”
她的眼神与公子羽一触,又觉得惊慌,羞臊地躲开目光。
公子羽见师妹收下礼物,嘴角浅弯,不经意露出的一丝笑意,仿佛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
然后,他将视线投向室中最后一人,也就是始终安静地站着、沉默不言的水师弟。
面对水师弟,公子羽有些歉意:“小师弟,对不起。我初回仙宫,事先不知道你已经拜入师门,未提前备下你的礼物。”
水师弟摇了摇头。
这个师弟倒是意外地乖巧老实,他善解人意地道:“不怪师兄,我与大师兄本就是初见,我不会介意的。”
说着,水师弟甜甜一笑,看上去很好说话。
见师弟这般反应,公子羽欣慰地安了心,说:“谢谢师弟体恤,改日,我再给师弟补上。”
水师弟笑言:“师兄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我在仙宫中,已经没什么可缺的了。”
说完,他似是下意识地往缘杏身边缩了缩,看起来与缘杏分外亲近。
公子羽一顿,也望向缘杏,对她含笑致意。
这一回拜见师父,算是皆大欢喜。
等与师父告辞,公子羽便回到了玉树楼顶层,他自己居住的地方。
公子羽长途奔波,其实多少有些疲惫。
他借要整理行李为由,婉拒了说久别要和他比试,独自回来,没有再与和水两人闲聊。
等屋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公子羽放下琴匣,去取琢音琴,想让它透透气。
但他刚打开琴匣盖子,指尖便碰到一物,不由停顿。公子羽转而伸手,将那件东西拿了起来。
那是个络子。
这络子其实打得不算精细、制作者手艺不够精湛,两年多过去,表面也已经有些陈旧,看却看得出,持有的人保存得颇为小心。
这正是两年多前,公子羽离开北天宫时,杏师妹特意为他做的临别之礼。
公子羽头一次收到师弟师妹赠的礼物,更何况,杏师妹于他而言如同妹妹,他对此很是珍爱。
起初,公子羽始终不离身地将络子挂在腰间。
但杏师妹的手工不算出众,挂了没几个月,公子羽就发觉,这个络子结构有些松散,若是一直挂在外面随意走动,只怕保存不了多久就会散架。
于是,他便将络子摘了下来,转而放进琴匣里,也算随身携带,但能保护得更加严实。
公子羽将络子拿在指尖,动作轻得像触碰什么易碎之物,怕捏得一重,就散了。
琴匣打开后,露了面的宝琴轻快地道:“这络子,我今日也帮你好好保存了整整一天,现在完璧归赵了!放心吧,我一直仔细盯着,结实着呢。”
“嗯。”
公子羽眉眼浅浅一弯,笑了起来。
他生得好看,轻笑时,眉眼微翘,谦然尔雅,仿若轻雪映明光。
琢音说:“其实这个络子并不贵重,放的时间又久了,即使有破损,你同你师妹解释一下,她应该也能理解的。”
公子羽道:“贵重之处,并不在络子本身。”
琢音纳闷道:“说起来,你待杏杏,可真是有够特别的。只不过是一个络子,也这样千般小心,往日在中央天庭,那么多人赠你金箔玉锦,你也只是收到库里,从不见多么上心。”
公子羽说:“他们赠我,是因为我是天庭太子。唯有师妹赠我,只因我是我,是她的师兄。”
公子羽说这些话时,眼神甚是柔和。
他拿出一个锦盒,打开,尤嫌不够柔软,又取了柔布垫进去,这才将络子收藏在锦盒中。
琢音在一旁又道:“出门在外那么累,你还特意绕道去了一趟万年树,帮她带了小树苗回来。”
公子羽说:“师妹病弱,当初万年树花是她最后一味药,想来万年树的灵气,对她的身体有滋养之效……我本来,也只是想帮她带几片叶子而已。”
琢音担忧:“万年树以前可是从来没有生过崽的,那么贵重的树苗,不知道杏杏能不能养得好啊。”
“杏师妹细腻温柔,一定会用心的。”
公子羽温和说。
“更何况,那棵小树,似是上次万年树开花种的因,本身就是与师妹有缘。”
“啊,说到这个!”琢音道,“当初是你为了杏杏,弹琴让万年树开花的,那棵小树如今与你们都有缘,怎么感觉,像是你们两个生的孩子一样。”
公子羽一愣。
他完全没有想到还有这种比喻。
继而,公子羽耳侧一热,红了脸。
第二十九章
他略显尴尬地嗔怒道:“不要开这样的玩笑。杏师妹如今年纪大了, 不能说这种话。”
“我们只是私下里聊聊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琢音调皮地抖了抖自己的琴弦,拨出一串叮咚声。
它看着公子羽的反应,道:“你难不成是在害羞?”
公子羽掩饰地轻咳了一声, 微微恼怒, 但难以否认:“这是理所当然的。你像这样说, 任谁都会觉得――”
任谁都会觉得不好意思。
公子羽说:“我将杏师妹当作妹妹, 小树因我们而生不假,但你的说法,若是让其他人听到,对杏师妹不好……杏师妹她,多半也会为难的。”
琢音只是把琴, 小孩子心性, 丝毫没有觉得自己哪里不对, 听到公子羽的劝告,反而胡乱地抖起琴弦来,噼里啪啦乱弹了一通, 像是闹脾气。
公子羽奈它无法。
琢音看着公子羽,欢快道:“不过, 你回了北天宫, 倒是似乎轻松自在好多,比之前, 看起来像个人多了!”
公子羽动作一顿, 略显错愕。
琢音说:“之前在中央天庭,你不是每日都好疲倦的嘛, 看你都不怎么爱说话了,像个大木雕。”
听琢音提及这两年作为太子弦羽在外游历之事, 公子羽轻抚琴匣,一时未言,然后闭眼片刻,长长叹了口气。
他说:“我是天庭太子,命赋重任,本就该比旁人付出更多,父君待我严厉,也是情理之中。”
琢音忧心道:“不要逞强了!那么多繁重的课业,那么沉重的压力,什么都要会,我一把琴看着都烦!正想北天君说的,你也才不过十几岁……就算是你,也是会累的啊!”
公子羽沉默不言。
他一手握着装有缘杏络子的锦盒,另一手轻触着琴匣表面。
“至少现在,我是在北天宫,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弟子,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太特别的。”
他缓缓说。
“这里有师父,有琴有书,有两个师弟,还有杏师妹,最好不过。而且,大家都将我当作普通人相处,不会有压力。”
琢音赞同道:“我也觉得北天宫舒服。”
但接着,琢音又问道:“可是天帝留给你的谜题怎么办?你拿到好几个月了,都还没有解开吧。”
听到琢音提起此事,弦羽也深深蹙起眉头,可见在意。
他作为太子,天帝没有少布置功课给他,弦羽一向完成得尽善尽美,像这样被一个疑谜困住好几个月的情况,还从未有过。
天帝给他的,是一把鲁班锁,由仙中神工巧匠打造,没有钉子和绳子,只由木头机关固定,却坚不可摧。
父君说在里面给他留了一课,只要他能打开,就定能明白,锁里那一课内容的意思。
弦羽心思灵巧,若只是普通的鲁班锁,轻易就能打开,唯有这一个,费尽了心机,也看不出机关端倪。
尽管天帝从未催他,可弦羽自己肩负重任,这么长时间没能完成父君布置的任务,自己心里也觉得内疚,只觉得辜负了父君的期望。
愈想,愈是心烦。
公子羽闭目凝神,决心道:“我会继续解。既然是父君留的谜题,那我总得解出来,看看里面是什么。”
这个时候,缘杏正趴在桌子前,欢喜地望着那一盆开花的小盆栽。
缘杏满心喜悦,对这一盆小树爱不释手,简直喜欢得不知如何是好。
一来,这是师兄专门送给她的礼物,意义格外不凡。
二来,这一盆小盆栽当真可爱,小树干小叶子的,还开了一树小花,怎么看怎么喜人。
缘杏用手轻轻碰了碰小盆栽的叶子,说:“我以前没有机会养植物,但我保证,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明日,我就到书库去,查查怎么养育灵植……所以,以后请多多关照。”
小盆栽一动不动,只是叶子被缘杏碰得晃了晃。
缘杏觉得这样看起来就像是小盆栽在打招呼,愈发高兴,简直想要摇尾巴。
她又对小盆栽道:“羽师兄说,你将来或许能开灵智,既然如此,那好像应该早早给你起个名字,你觉得好不好啊?”
小盆栽毕竟还没有灵智,暂时还是一动不动。
“你想要什么样的名字呢?”
缘杏则认真思索起来。
“小木?小花?小绿?茵茵?”
但较真考虑起来,缘杏就发觉问题其实还不少:“说起来,你算是男树还是女树啊?虽说现在可能还不要紧,可将来万一能到化形的地步,应该还是会有性别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