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行被她一声低唤拉回了思绪,眼底浮现出不加掩饰的厌恶:“你又想干什么?”
盛思甜见他的表情,想起篱落跟她提起的那个传言,心里更是笃信了□□分。
她咬咬下唇:“我理解你……但是天气实在太冷了,这屋里又没有多的被子,我没有地方可睡。”
沈青行没顾得上问她到底理解他什么了,打量了她两眼:“所以呢?”
盛思甜:“所以要不咱俩一起吧。”
沈青行嗓子一噎,眉心紧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你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是吗?”
盛思甜曲解了他话里的意思,坐在床沿上对他道:“我知道将军喜欢的人不是我,我又何尝不是呢?不过正如你说的,这是在京城,外头又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既然咱们今晚必须要待在一个屋里,那就只能先凑合一夜了。”
沈青行觉得她的话锋转得有些诡异,正凝眉回味,又听盛思甜说:“将军是正人君子,我相信你。”
沈青行紧皱的眉头倏而一展,定定地看着她。
盛思甜从来不会这样和他说话,她以前眼里只有裴尧风一个人,不主动招惹他,但也从不屑对他奉承。
可眼前的盛思甜,眼神认真,语气诚恳,他直直看着她的眼睛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一点怀疑她在说谎。
而盛思甜努力用自己善解人意的眼神告诉他:
我知道,我理解,我支持。
两个人在不同频道的同一时间点对视了片刻,沈青行终于做了让步。
他将大床三七分,以手划线,以枕为界,七分的这边归他,剩下的那点儿空间归了盛思甜。
可即使盛思甜对他放一百个心,他也辗转难眠,朝外侧躺着冥思苦想。
她凭什么这么相信他?就因为知道他不喜欢她?
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一个女人躺在自己身边,他怎么可能睡得着?这种事她会想不到?
不可能,她不可能想不到。以前她想得到裴尧风的时候,什么手段没用过,有些话他都说不出口,她却张口就来。要不是宫廷礼严,她甚至可能会养一群面首也不为过,怎么会不了解男人。
那么如今,她竟然对他这么放心……
沈青行突然想到什么,猛地睁眼,怒然转身:
“你难道以为我不行?”
可身后的女子早已经酣然入睡,轻浅的呼吸十分均匀,显然对他没有半点防备。
沈青行满肚子的火突然毫无预兆地灭了。
他不确定盛思甜是不是在装睡,毕竟这女人的心思他从来都猜不准。
他俯下身,听了听她的呼吸声,随后抬眼,见她微张的朱唇抿了抿,发出很轻很轻的咂嘴声,好像梦到了什么好吃的似的。
好家伙,他还在这边疑心重重,辗转难眠,她居然就这样睡着了?
怎么搞得好像他才是担心失身的那个人?
沈青行气得一咬牙,腮帮子微鼓,正想伸手把盛思甜摇醒问个清楚,可手抬到一半,又顿了顿。
这样把她吵醒,会不会显得他太小气了?
沈青行犹豫半晌,挠了挠头发,一丝烦躁跃上眉间,正这时,盛思甜因为一个姿势躺得太久,嘤咛了一声,侧身抬腿,整条腿压在了沈青行的腰上。
沈青行:“……”
看来今晚这屋里是不能待了。
半夜,沈青行抱着褪下的喜服,从新房里离开。
许久,屋里的烛火明亮如昼,盛思甜悄然睁眼,从床上坐起来,手心已经被薄汗打湿。
她再心大,也不敢当着一个大男人的面毫无防备地睡过去。
从刚刚沈青行的反应来看,他要么是非常讨厌她,要么就如篱落所言,他不喜欢女人。
但不论是哪一种可能,对盛思甜来说都是好事。
沈府没有长辈,而盛思甜又是奉旨被许配给沈青行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至少在京城,盛思甜倒是免了敬茶这一过场。
次日面见圣上,盛仁安大抵还没有从蒋贵妃的死中缓过神来,知命之年,却好像又苍老了十岁。
盛思甜的长相与蒋贵妃颇有几分神似,盛仁安实在不想多看,与她叮嘱几句,便派人带她去偏殿歇息,只留下了沈青行。
盛仁安的身体也每况愈下,略显浑浊的眼神在宫殿地面的金砖上停留了许久,低声道:“沈将军驻衡阳几个年头了?”
沈青行颔首:“回陛下,自父亲退隐之日算起,已有九年。”
盛仁安憔悴地应了一声,又道:“年方几何?”
沈青行:“二十四。”
盛仁安抬起眼,像是刚发现面前立了这么一个人,这才细细地认真端详他。
良久,点头叹道:“少年儿郎,十五岁就带兵打仗,不亏是沈爱卿的后人啊。”
他说罢,低声咳了咳,沈青行欲要传医,却被他抬手制止。
盛仁安呼出一口浊气,端起热茶抿了一口,缓缓地说:“朕这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早该定下储君之位,朕这些日子看了不少奏章,几个皇子之中,就数老二和老三的呼声最高,依你看呢?”
他瘦劲的指节敲了敲桌面,对沈青行道:“但说无妨。”
这是要他直言快语,不必来那套虚词。
沈青行抱拳施礼,微微垂目:“臣以为,三皇子克己奉公、不同流俗,是不二之选。”
盛仁安冥思片刻,点头道:“泽宁襟怀坦白,礼贤下士,朕确实很喜欢他,就是身上缺了一股子狠劲儿。”
他意有所指地说:“若想安定天下,一味地讲仁德,怕是难以长久啊。”
沈青行道:“恩威并济确是最佳手段,但其前提也要是一个正人君子,若是连脚跟都站歪了,又何来后续的太平。”
盛仁安眉心微皱,继而看了他片刻,笑了几声:“你跟你父亲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快人快语,一身侠骨。”
他摆摆手,道:“此事先不提罢。你刚刚大婚完毕,不过朕觉得,你应该还想不明白明姝为何非要将长福许配与你吧?”
明姝便是指蒋贵妃。
一提及儿女情长婚姻大事,沈青行挺直的腰板好像压了块大石头,微微地失了些精神,眼底闪过一丝浮躁。
盛仁安笑着指了指他:“就是看中了你这一身正气。”
那裴尧风裴家也是世代忠臣,也够正了吧,怎么不选他?
沈青行腹诽片刻,盛仁安见他有话不答,微微蹙眉:“爱卿对这桩婚事不满意?”
沈青行略带敷衍地抱了抱拳,道:“不敢,只是怕二公主的心并不在臣身上。而若是随臣南下,回了衡阳,更不比在这宫中的生活,怕二公主受了委屈。”
盛仁安也不管也是不是他的托辞,摆了摆手:“长福虽娇纵,但本性不坏,只是被明姝宠过头了。少年多情,这也难免,不过朕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便会沉下心来,好好同你过日子的。”
沈青行低声应是,埋下头后却咬了咬腮,像是一肚子的好兴致都被破坏了。
他回偏殿去找盛思甜的时候,大公主盛云雎却也在,她的贴身丫鬟默珠命人拎了几箱东西,全搬到了殿内。
盛云雎拉着盛思甜的手,说:“长福妹妹,我也不便出宫去看你,这些东西都是我精挑细选的,你和沈将军先过过目。”
盛思甜拘谨地被她拉着,摇摇头:“姐姐送的东西自然不用过目,不过大婚前姐姐就已经送了好多嫁妆了,长福不能再收了。”
盛云雎笑着摇了摇头,还是命默珠把箱子打开,有一些益气补血的丹药,一些贵重首饰和上好的面脂唇脂等等。
“那是嫁妆,这次不一样,过几日你便要随将军南下了,我听说南方湿气重,便给你备了些药材,可以常泡一泡药浴,对身体好。其他的也没什么贵重的,只是姐姐的一点心意。”
盛思甜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的夫君沈青行,但看到他冷着脸移开了视线,她才突然想起自己其实是孤立无援的那一个。
她有些勉强地笑了笑,收下了盛云雎的礼物。
盛云雎走后,苏峻派人来把东西都搬上了马车,载着盛思甜和沈青行二人出宫回府。
马车摇摇晃晃,盛思甜的身体也跟着微微摇晃。
也不知道盛仁安又和沈青行说了什么,这位将军的脸色比早上的时候还要臭一万倍。
马车内的空气太静了,几近诡异。
良久,盛思甜鼓起勇气问:“将军,我们什么去衡阳?”
沈青行随口道:“明天。”
盛思甜明亮的眼睛一瞪:“明……”
刚刚盛云雎不是还说“过几日”吗?怎么突然就变成了明天?
盛思甜皱着眉毛:“这么快啊。”
当然不会这么快,原本定的是三天后出发,但沈青行一跟她讲话就嘴快,本来于他而言,什么时候走都无所谓,但她娇生惯养,准备不充分,肯定吃不了这苦。
沈青行瞥了她一眼,随即漫不经心地说:“你要是嫌早,可以提出先留在京城,往后随你什么时候来。”
盛思甜听明白了,他这是想让她守活寡啊。
其实这主意是不错的,但在这个时代,出嫁从夫,别说皇帝不会同意,她在京城这座空宅院里,吃什么喝什么?
她低声嘟哝:“不要,众口铄金,人言可畏,我留下来岂不是让人看笑话的。”
沈青行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傻子都听出来,他刚刚那随口一句就是为了气她而已,没想到她居然还真的在考虑留下来的利弊。
这二公主别是个傻子吧。
第5章 出行
原本在三天后的行程突然调成了明天,沈青行倒是过足了嘴瘾,可怜苏峻回府后饭都顾不上吃,便让下人准备明日出发的事宜。
饭后,盛思甜回了屋子也让篱落开始收拾东西。这时,沈府的下人来报,说是三皇子盛泽宁正在前庭与沈青行谈话,让二公主去一趟。
盛思甜便独自去了前庭,进屋时,她分明看见沈青行神色自若,与盛泽宁相谈甚欢,可目光一瞥见她时,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盛思甜心里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到底是裴尧风,还是盛泽宁?
哦,当然也可能只是针对她。
盛思甜埋下头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却听到盛泽宁开口叫她。
“思甜妹妹?”
这亲昵的称呼,让沈青行都不由得皱紧了眉头,他垂眼看了看手里的茶,犹豫了一下,又放回了原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