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胤瑾眉梢微动,摆手:“不急。”
说罢,他径自行到一开始的假山石旁,整理了下下摆,对着湖边的湿润轻风怔怔地发起呆来。
松海以为自家郡王正在想事情,自然不敢打扰。
而事实上,闻胤瑾则是因为……
且硬且疼,也不知在湿风的吹拂下,他也不知还需多长时间,身体才能完全平复,恢复正常。
第62章
沈钟海今日的寿宴, 总体而言是成功的。
张元良与怀倩柔的事,因为沈家从发现到处理都非常及时,并未有太多风声传出。
只是稍微精明一些的人家, 在发现寿宴次日,沈家便派媒人去张家拿回了庚帖与信物,正式解除了沈云婉与张元良的亲事,心中都各有猜测。
只是这些猜测大都在私下流传, 没有传扬到大面上罢了。
怀倩柔当日被领回怀家后, 就被怀允培直接扇了一个巴掌,他气得面色通红:“你个孽女!让你去寻沈三姑娘道歉,你倒好,直接与人亲上了!”
“不知廉耻, 也不知你母亲是怎样教导的你!你且看看, 这之后张家会不会娶你。”
“指不定他们连顶粉红小轿都不愿给你, 你就等着去乡下养老、嫁给一个泥腿子吧你!”
怀母一听这话就急了, 忙出声规劝:“老爷,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 柔儿她也是不想的,再说, 就张家小子现在那般的名声,他不娶咱们女儿还想娶哪一个。”
“是你,你想娶?!”怀允培长袖一甩, 将她挥开。
怀母摔了一个趔趄, 却又在下一刻马上将人抱住:“他们不娶也没有办法, 他们必须娶!张家小子今年还要科举, 他们若不娶, 咱们就弄臭他的名声, 看他以后还能不能娶到媳妇?!”
怀允培脚步顿住,回头看她。
怀母松下一口气,忙继续说:“老爷,柔儿这次确实是做错了事,但与其将她送到乡下,随意找了个人嫁了,还不如搏上一搏,万一柔儿就能嫁入张家呢!”
怀允培认真地盯着身侧抱住他手臂的发妻,目光复杂:“但若她嫁不入,不仅她的前途毁了,府上其他几个女儿的婚事也要都毁了。”
怀母不以为意:“老爷您想想,是让柔儿嫁入张家重要,还是府上几个庶女的婚事重要。”
几个庶女而已,再如何高嫁,也不会有张家的门户更高。
而且,她的心自始至终都是偏的,她这一辈子,也得了倩柔一个女儿!
怀允培深深地看了她两眼,半晌,他大力地将怀母的双手撸下,叹息转身:“造孽,都是造孽啊!”
怀母看着怀允培离开的背影,不明所以。
旁边,怀倩柔一等怀允培离开,才捂着肿起来的小脸,扑到怀母的怀里放声大哭:“娘,父亲他打我。”
怀母的心立马就疼了起来:“好了好了,你父亲现在那是在气头上。等你成功嫁入张家,他那死脑袋瓜子也就转过来了。”
“那现在……”
“你放心,娘现在就找上门去闹,只要张家那儿子的前途不是不想要了,这次你啊,就等着顺顺利利嫁过去吧。”
另一边,张明山原本在昨晚就发了一回火,等到次日,沈家派人过来将庚帖与信物交换回去后,又发了一回火。
“你个混账!”
张明山看着跪在书房中的嫡子,怒斥,“你这般做,就是在给自己的名声添加上污点。”
“少年风流纵是坏不了名声,但你此番不仅得罪了沈家,为你以后的仕途平白多添上几位拦路虎。就连以后别人与你打交道时,也会多加思虑,考虑你是否诚信、是否会两面三刀。你以为这还是什么好印象不成?”
张元良跪在地上,眉宇低垂。
“儿早已与母亲说过想要退婚,并与怀家姑娘定亲的想法,只是母亲没有同意。”
“莫非这件事,还是你母亲的错了不成?!”张明山简直要被气笑了。
“儿子不敢。”
“不敢!你敢做的事情多了去了!”张明山感觉这个儿子现在已经魔障,钻进了牛角尖。
他瞪着眼前梗着脖儿、还想为求娶怀家姑娘努力的儿子,深呼出一口气,疲惫地闭上眼睛:“现在滚去祠堂反省!没有想清楚,就不用出来了!”
“是,父亲。”张元良姿势僵硬地起身,却又在向门口走了几步后,鼓起勇气回头,“那儿子与怀家姑娘的亲事。”
张明山反手一把折扇扔了过去。
张元良抿了抿唇,固执地站在原地。
张母站在一旁,见此也不由叹出一口气:“你快去吧,等我再与父亲商议商议。”
至此,张元良的面上终于露出了今日归家后的第一个笑意:“多谢父亲,母亲。”
在他前往书房的路上,张家其他几房的子女和下人,远远瞧着张元良从始至终都挺得笔直的腰杆,不禁撇了撇嘴。
对于了解退婚内情的同族而言,张元良此举,还不知给他们张家蒙上多少污点,真不知他这样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假清高,没长脑子吧。”
“瞎说什么呢,人家那是长房嫡子。”这人说着的虽是劝阻的话,语气却更加嘲讽。
在一片语气怪异的讥笑中,张元良的脚步顿了顿,便又向着祠堂方向走去。
宁与慧者打架,不与蠢人说话。
他的一生一世一双人梦想,这些蠢人,永远也无法理解。
书房中,等张元良离开后,张母瞧着张明山还有些气不过的模样,忙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安抚,等他情绪好些,才开口道:“事已至此,咱们除了能将良哥儿的名声往年轻人情深不改的方向说,也没有其他的法子。至于那位怀家姑娘,咱们就先晾上一晾,等以后他过去了这股劲儿,应也就好了。”
张明山还是感觉气得慌,现在还太阳穴突突得疼。
原先沈钟海在边关没有回来也就罢了,现在沈钟海刚刚回来,眼看着沈家迅速稳定下来,正处于蒸蒸日上阶段,他们连便宜没沾上不说,还得罪了人,退婚了!
他这心里差点一口血没呕出来!
“慈母多败儿!你看看你教的好儿子!”
张母忙小声地陪着不是,直到看张明山心情稍微平稳一些,才舒出一口气。还想张口与张明山好好说说张元良的惩罚时限问题,就听书房外传来咚咚咚额敲门声。
张母眉梢一拧,抬头:“何事?”
“回夫人,怀家夫人亲自递来拜帖想要拜访,现在人就在门房那里等着呢。”
自昨日归府后,闻胤瑾的心情便一直很好。
今日他心情惬意地呆在主院后的小花园中,或修剪青石池子旁的花朵,或整治竹林茂柳下的秋千架,唇角一直都是勾起的,气质柔和。
直至中午时分,听到了书桐传回来的好消息。
“……原先张家夫人还不愿松口,不想答应与怀家定亲。但那怀家夫人也是狠的,直接用张元良的仕途名声做威胁,光脚不怕穿鞋的。”
“再加上张元良听闻消息后,在主院外长跪不起,张明山夫妻都有些松动。”
主要是投鼠忌器。既想拍死那老鼠,又心疼那玉瓶儿,现在那玉瓶儿还在那里威胁,但凡张大人夫妻对他能有一丝怜惜,最后那老鼠都能全身而退。
闻胤瑾弯了弯唇角,他仔细地修剪着花丛中的枯枝败叶,将枯叶摘出,扔到脚下的青石板上,似随意开口:“既然已然退婚,那霉也该倒了。”
黛娇许过的愿望,他一个都不曾忘过。
“你说,是让怀家在定亲后倒霉好,还是定亲前倒霉好。”
书桐以己度人,以自己纵横女装界这十多年的经验开口:“当然是在她们眼见着要就要达成目标前功亏一篑,全归徒劳要好。”
闻胤瑾勾起唇角,赞赏地看了他一眼:“说得没错。”
书桐紧张地攥紧拳头,真诚拍马:“都是郡王教导得好。”
闻胤瑾轻哼了一声,他低头看着面前娇艳的红色蔷薇,轻轻摩挲了一会儿,才开口道:“去找房管家,让他将之前从你那里没收的女装都还给你吧。”
书桐惊喜地咧开嘴角,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谢郡王。”
闻胤瑾懒得管他,径自取过一旁的笤帚,小心地清扫着地面上的花枝。
其认真的程度,堪比在一幅珍贵的画卷上作画。
书桐不敢多看,他低垂着头,无声退出,等到出去见到在外值守的松海后,他激动地一把将人抱住。
“怎么样,怎么样?!”松海被勒得龇牙咧嘴。
“你说得没错,郡王今日心情真的好!非常好!”书桐感觉自己都要激动到语无伦次,“郡王松口了!我现在就去寻房管家要我衣服去!”
“一堆破衣服,也值得你每日以泪洗面,还不赶紧快去?!再晚,我就亲自帮你一把火烧了。”
“嘿,你可别别别!”
当日下午,皇宫御书房中。
刚刚结束了与几位朝臣议事的乾泰帝正在翻看大皇子晋绍杭派人递上来的陈情折子,期间差点没被气乐。
自从昨日京兆府的折子上来后,乾泰帝就再次给晋绍杭发了禁足令。
于是,刚刚解禁没多久的晋绍杭再次被关回了大皇子府,并且这次的禁闭日期,直接从原先的一个月,延长到三个月。
对此,晋绍杭还感觉自己冤枉,三番两次递上来陈情折子说他是无辜的,都怪大理寺之前给他梳理细作时,没给他梳理干净,这是政治报复,还请父皇明察之类云云。
乾泰帝叹息:“他还是不懂,朕到底是为何关他禁闭。”
皇帝的这番感慨,周围的宫女太监们自然没有一个敢应声附和。
索性乾泰帝也习惯了这般的自言自语,他又将手中的折子读了一遍,大笔一挥,在下面批复:
“既吾儿太闲,便用此三月将府上从头至尾梳理一遍。待三月后,朕着大理寺与京兆府一起上门核验,检查汝此三月内的细作梳理结果。
多发现一个细作,罚汝多关一个月。”
落下最后一个字,乾泰帝取出私章扣在上面,丢给身后的小太监:“去大皇子府,给他从头到尾念上一遍。”
“诺!”
等小太监捧着他的御批离开,乾泰帝又呼出一口气。
他原先就发觉这个儿子会偶尔犯蠢,只不过早前都蠢得不甚明显,最近却有了越发越清晰的迹象。
乾泰帝想了想,又取出京兆府递上来的案情始末翻阅,心中还是不如意。
哪怕心知自己儿子蠢,他也不能接受他竟然会这样蠢。
这得亏他当时没将他立为太子,否则这大晋的江山,还不得被那些敌国细作给钻得到处都是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