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力顾不上和宋绘亲热,系好腰带,狞笑的看向耿平,“狗娘养的,敢杀我兄弟,活得不耐烦了你,妈/的,兄弟几个,抄家伙,一起上。”
第四十七章 雪地夜行。
在薛力的喝声下, 其余两人齐齐调转身形朝耿平几人冲过去,当先一人手持双锤,看上去格外凶狠。耿平身手矫捷地往旁一滚,避开这一正面交锋, 双/腿在墙上猛蹬从侧方奇攻。
对方本就在盛怒下, 警惕不足, 只来得及拉回双臂, 在耿平一击下被掀翻, 撞上院墙。
耿平稳住在反作用力下晃动的身形, 趁势再逼上, 一剑简单粗暴将人杀了。
几人只是普通山匪罢, 光有蛮力, 出手无章法, 内力更是一塌糊涂,看见老三身死, 薛力便知碰到硬茬,他本就是脑袋别在裤腰讨生活的, 在这时非但没什么怯意, 反倒被激起了几分凶性。
薛力阴沉着面色,朝地上吐了口唾沫,举起大刀,“啊呀呀呀——,接老子一刀!”
耿平跟着顾愈上过战场,倒不惧他这先声夺人,提上一口气,和薛力正面交锋起来。
院落中央,杀意凛冽。
在薛力的吼声中, 耿平剑走轻灵的和他对打,锵锵锵轰轰轰,泥尘四扬,血花飞溅,也不知两人过了多少招,耿平抓住薛力挥刀的空当,剑尖逼着他面上去,干脆利落了解他性命。
意外闯入宅里的人只剩两人,耿平等人更占数量优势,在几人围攻下,第三人很快就神色不甘的没了声息。
尖 嘴猴腮的男人一看形势不妙,做搏命状,而后狡猾的收刀翻上了墙,他看着倒在院里的几个兄弟,“我非找人来将你们都给砍了。”
院里护卫都杀出了几分凶性,闻言,“有本事就来,谁怕谁!”
猴腮男人打着嘴炮边从院墙顶上往下跳,“你们给我等着,别跑,谁跑谁是孙子!”
耿平叫住要追出去的属下,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走到窗边,道:“娘子,这城里莫约是不安全了,我等护送娘子离开。”
宋绘安静的看了他片刻,“稍等片刻,我换件衣裳。”
耿平想着,点头应下。宋绘关上窗,支着春瓷拿一套她的衣裳来,而后再叫着她去收拾些细软干粮。
或是因着生死威胁,大家手脚都麻利不少,半盏茶时间就各自准备好了。
宋绘换上了一身灰青色的袄子,头发编了两条松松垮垮的马尾垂在脸两旁,脸颊上抹着炭灰,灰不溜秋。
去打听情况的三人回来了,耿平将得来的消息简单给宋绘交代着,说是山匪不太恰当,这群人已投了庞统,更正确的讲法应是叛军。
这些年,大宁积弱并非只有外战频繁,它内政不力乃是主因。
各处都有起义,其中庞统在西南一带闹得一直非常厉害,宋绘是听过他不少为祸四方的传闻,但没想着这人胆大包天,竟敢和朝廷玩调虎离山,集结山匪攻打绍南城。
“现城北门已被破了,有钱有关系的人家在陆续从南门往外撤,如若我们要走的话最好跟上这群人。”耿平说到此处停了片刻,神色艰难起来,“但也有第二种选择。”
宋绘按捺下杂乱的情绪,轻声道:“讲。”
耿平深吸一口气,“娘子也可以待在宅里不走,县尉府还有些剩余兵力,只要他们能拖到外遣士兵回援,那绍南便会安全。”
绍南作为水路运的交通重地,商贸繁荣,向来有重兵把守,这回庞统钻了空子占了城,但应没法掌控太久局面,留下搏一个可能也是条出路。
宋绘对这种事没什么经验,“耿护卫觉着怎么比较好?”
耿平肃着表情摇头,“小的不敢妄言。”
宋绘瞧了一眼倒在地上、闭不上眼的薛力,无声移开脸,维着平静,“那你讲讲这两个各自不好的点,我来决定。”
“入了夜后很冷,娘子出城后莫约会受不住。”耿平顿了下,继续着:“留在城里的话,叛军做事没个约束,一旦城里士兵挡不住,之后的事也会...变得不好说,庞统这人对官绅富户从不手下留情。”
“是吗。”宋绘站在院里,安静看着天空升起数道烟柱,片刻后偏头看耿平,“走吧出城,再不走就晚了吧。 ”
她弯了弯眼,无声笑起来,“之后一路拜托耿护卫照看几分了。”
耿平只觉肩上一沉,表情郑重起来,拱手应声,“当做的。”
宋绘下了决定,众人从宅子偏门鱼贯而出。
街道场面混乱成一片,房屋店铺倒塌,繁华巷市成了废墟,拿着武器的人不忌着男女老少,随手屠戮,秩序尊卑之类的东西荡然无存。
也有自发组织起来的青壮年,他们虽在数量上占优,但是气势却被完全压住。
宋绘一行人在外撤途中遇到了一队,他们领头年轻人被一刀砍翻,没人敢上前施救,眼睁睁看着半身染血的年轻男人在地上拼命爬了一刻钟,被乱匪一脚踩住,接着一刀、再一刀,连续数回合,便失了气息。
乱匪将不能动弹的尸体踢到一边,将躲在房屋废墟里的妇人拖出来,“你这男人中看不中用啊,哥哥来让你快活快活。”
宋绘没有眨眼的看完,“顺手杀了吧。”
耿平应下,持剑上前。
这样的场景在绍南城各处发生着,宋绘不觉着能以一己之力挽什么狂澜,她看着脱困后软倒在尸体边哭喊的妇人,低声道:“继续走吧。”
武德巷在东南角,去往南门须得穿过裕翔街,他们刚走到街口便碰见一队由着武人镖师护着的富人家,几乎不须商议,耿平便领着队伍跟了上去。
正前方传来马蹄声,队伍停下来,同一时刻,宋绘听见一吊儿郎当的声音,“往哪儿跑啊李大富商,老弟我远道而来,怎么也没个欢迎程序。”
“庞统你有完没完。”圆脸富人根本不和他废话,大喝道:“兄弟们,闯过这关出了城,之前讲好的报酬翻倍给。”
两边人没发信号,十分有默契的同时吼着冲向对方,场面一下乱了起来。
耿平不想牵扯到这场争斗里,但这里是出城最快的路,耿平斟酌片刻后,朝着宋绘低声道:“娘子跟紧,我们冲出去。”
宋绘安静的点了下头。
想不被波及是不可能的,耿平踢飞冲上来的乱匪,而后在倒塌石柱上借力一蹬,由上至下竖劈,大力冲泻而下,杀出一条路来。
这边的空缺很快吸引住了庞统的注意,他握着大刀冲过来,和耿平战在一起。
庞统禀赋神力,有力拔垂杨柳的蛮力,耿平没个准备,被掀翻倒飞出去,撞上本就半折的房屋支撑木柱。
庞统嘿笑一声,正要上前,听见旁人紧张的唤了声娘子,偏头看过去。
宋绘跌坐在地上,被倒塌倾泻下来的瓦块砸了个正着,她额头出着血,新袄子脏兮兮,看上去十分狼狈。
尽管处境窘迫,她脸上却没什么惧色,杏仁状的眼眸盛着灵动的温顺,尖尖美人脸,惹人怜惜。
庞统一时间忘记迈步,目不转睛盯着她看,语气轻佻直白,“你 真好看,我...”他话还没讲完,一旁护卫便悍不畏死的持剑冲过去。
有人天生善战,庞统便属于此列,护卫拖不了他太久,耿平面色苍白回到宋绘边上,急急道:“娘子我们走。”宋绘按捺住恐惧感,安静起身。
“老大,那姓李的王八蛋跑了。”
庞统闻言,依依不舍的看了眼宋绘逃走的方向,从人群中杀出,大喝道:“这狗往哪边走了?”
“东面。”
庞统挥手,“兄弟们,都给我追!”
之后一路,宋绘走得很顺利。
待他们冲出南城门时,天光已几近消弥,陆陆续续还有人在往城外逃,宋绘一行人跟着抱着同样避难目的的人,离了官道往侧方行。
也不知走了多久,气温越来越冷,宋绘速度渐渐慢了下去。
“娘子,我去前面看看能不能要辆马车。”
宋绘虽疲惫,但还算清醒,她想了片刻,拒了耿平的好意。
“报大人名讳便是。”
宋绘又安静想了一阵,似有什么打算,轻声道:“算了,就走路吧。”
耿平怕她身体受不住,问了要不要歇会儿。
宋绘闻言反应了一小会儿,回头看沉在半灰暮色里的绍南城,本该灯火连绵的大城此刻只稀稀疏疏亮着几点星火,透出莫名惨烈。
他们已走远一大截,城里战斗的声浪早听不见了,然而血腥窒息感依旧压在心口,让人没法舒心。
“好像还得继续走才行。”宋绘笑笑,“耿护卫哪有什么吃的吗?”
耿平应着:“有馕。”
宋绘再笑了一下。
她摊手向耿平要了一个,咬上一口,“继续往前走吧。”
继续走再继续走...,天色不知不觉完全黑了下来。
火把照亮铺着厚雪的路,宋绘只能听见喘息声、数量不多的马车轱辘声和断断续续哭声,她迈着腿,仿佛要无止境这么走下去一般。
快天明的时候,有一小拨山匪追上他们,幸好逃亡队伍里有不少武者镖师,这一小仗,他们胜得还算漂亮。
莫约是受了这么一仗的鼓舞,清晨的光芒微微亮起来时,逃了一/夜的队伍在山腰处安营扎寨,暂缓歇息。
第四十八章 进城寻人。
宋绘坐在溪沟边的石块上, 双手环腿倚着膝盖补眠,钟娘似怕打扰她,尽量放轻声音喊了声“娘子”。
宋绘没睁眼,嗯了下表示听着了。
钟娘摸了摸她被雪水浸湿的棉衣, “耿护卫那边把帐篷搭好了, 娘子换身干衣裳进去躺会儿吧。”
宋绘坐直身子, 朝手心呼了口气, 撑着腿站起来。
她仰头瞧了眼还在落雪的天空, 应下, “我躺一刻钟, 再和你们换。”
钟娘摇头, “那哪行, 再怎么也主仆有别, 我们随便找地儿歇会儿就行。”
宋绘眨掉落在睫毛上的碎雪,“还不知要这么走多久, 能交替着休息会儿最好。”
前头传来说话声,宋绘偏头看了眼, 几个穿丝绸料子的公子哥手拿石头往冻住的溪沟张望, 东一句西一句讨论着凿冰捞鱼的可能。
宋绘不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和钟娘交代了声,便折身去找耿平。
耿平选的一处斜夹山岩壁搭的帐篷,树枝插进雪里,绑上藤绳将油布撑起来,隔绝出一块能喘口气的舒适地。
宋绘撑着最后些精神头向他道了谢,钻进篷里,我换上干净衣裳休息。
她睡得并不好,听见模糊不清的喧哗声便醒了, 她稍坐了片刻,伸出脑袋向外张望。
耿平上前,主动着解释道:“有两支逃命的队伍来了。”
叛军进城的头件事便是控制码头,免了人走水路逃走的可能,现当下,在梁普一片不安全的情形下,可供选择逃跑的路径并不多,会遇上几支队伍也很正常。
宋绘点了下头,没多问,喊着一直忙前忙后没合上眼的梅花和钟娘进帐篷歇,“耿护卫,待她们睡上一刻钟,再换你们。”
耿平想尽量表现得可靠些,应道:“不关事的,以前打仗也在雪地里睡过。”
宋绘用余力笑了笑,在一旁木桩坐下,没什么想法的四处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