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桌上,单手撑着下颌,眉目低敛,还是那副冷淡眉眼,穗穗却觉得郎君或许心情好了些,看起来好接近多了。
她停下步子,眼睛像月牙一样弯了弯,“郎君能吃得下就最好啦,银子就不用给了。”
穗穗合上门,步子轻快地下了楼。
李兆躺到了床上,他闭着眼,墨发铺展,皮肤白极了,但唇难得有了些血色,稠丽的眉目间只剩点冷淡,暴戾和烦躁都藏在眼眸里,瞧不着了。
“何解?”玄色的衣裳全是浸透了的血,剑上煞气浓重。
穿着袈裟的师父双手合十,发须皆白,眉眼慈悲,“命。”
他道,“喻韫,莫执着。”
李兆猛地睁开眼,他盯着空无一物的桌子,勾了勾唇,眼里却暗色沉极了。
眼皮子下垂,李兆按住额角,他不是李喻韫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
至于执着?
无可执着。
李兆重新闭上了眼。
穗穗自然是记得打听怎么回家的,消息最灵通的莫过于南北行商,但是等她走到街上,看着两边的行贩也不知道怎么问,于是她退而求其次,去了茶楼。
茶楼门口停着两匹骆驼以及数匹马,只吃个午饭而不留宿的话,茶楼往往是行商的第一选择。
她带着帏帽,点了最便宜的茶,在大厅里找了个边角位置坐下,留出心神听着四周的人说话。
“京城那位还没回去?”
“没呢,要我说这就一个月了,还没回去怕就是死在外头了。”就在穗穗身后,一个精干瘦弱的男子低声道,“我刚从那边回来,听说宰相大人和礼部已经在准备办丧事了。”
男子对面的行商忙道,“哎哟,那可是国丧啊,这一趟跑完回去我得赶紧娶亲了。”
男子挤挤眼,“我比你还赶呢,下午就走,你第几春呐?”
行商蒲扇般的大手一挥,喝了口酒,比了个五。
两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穗穗这便知道京城那位指的是当今陛下了,可是说陛下就说陛下,怎么还这么像提起什么禁忌不可明说的存在?
关于当今陛下,穗穗知道得不多,大抵只晓得他刚登上皇位不足两年,还是新皇。
说书先生正巧讲得也是同一个人的事情,当今陛下。
“陛下受头疾困 扰已久,于是和群臣约定说出去寻药一年,一年为期。现如今,朝中无人知道陛下去哪儿了,不过有密闻说,前不久南边有一个锦衣富贵的公子,不少人当时都遇到了来着。”
说书先生摸摸山羊须,喝了口水继续道,“容貌俊美,举手投足霸气侧漏,呵斥人时令人胆寒,还到了县令府上,斩了死刑犯,或许各位看官中间或许就有人曾经得见天颜只是不知道呢。”
穗穗理解一大段话反应慢极了,但是别人可不慢。
“我当时见着了,一定是那位,我还听说斩死刑犯时那位头疾发作了呢。”
“老兄你运气不错,项上头颅还在,容貌俊美,令人胆寒,应该就是那位了,幸好前段时间没去南边。”
众人七嘴八舌。
穗穗被绕的有点晕,新皇患有头疾...容貌俊美...哦,大家都怕他...
还有,新皇到底死了没有?
但这些并不是关键,听个趣儿就完了。茶水上来,穗穗犹豫了犹豫,搬着椅子微微侧过身,找到了身后那精瘦的男子。
“郎君好。郎君听过甜水村吗?”穗穗鼓起胆子打招呼问。
那精瘦男子瞧到小姑娘过来搭讪还觉得奇怪,“哪个字?没听过。”
他对面的行商喝了酒醉醺醺的,“哟,小娘子啊。”他伸手就去扯穗穗衣袖。
穗穗被吓得一惊,小退了好几步,精瘦男子赶紧拦住行商,“这是良家女子。”
行商醉眼迷蒙,大舌头,“良家?嘿嘿,良家好啊。”
精瘦男子见状赶紧呵斥穗穗,“还不快点走?一个小娘子,身边也不带人,来这儿干什么?”
茶馆是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大行商一般会开个包间,图省事儿安静,至于楼下大厅坐着的是什么人,那就不一定了。
穗穗脸色煞白,她捏着衣角,声音被吓得小的不能再小,对着精瘦男子飞快地道了声谢,抿唇小跑着出茶馆。
她今日是向客栈的佟伯告过假的,并不急着回客栈,最要紧的是她还没打听出来怎么回家。
穗穗脸色越发白了,她越是反应过来,越是觉得难过。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格外的想哭,格外地想回家找哥哥。
眼眶一点一点变红,微圆的眼眸里水雾隐约,纤纤睫毛慢慢地落下,穗穗攥紧了袖子里的钥匙。
不能哭,穗穗你已经不是爱哭包了,你是个大姑娘了,不能哭了。
在衣袖里的的手背轻轻顶了两下另一只手的手腕,温柔的像是在安抚,然后松开钥匙。
伸手把衣裙上的褶皱抚平,穗穗找了处能看见茶馆门口的地方站着等着。
繁华的镇子上,长街上马儿来去,挑担的货郎有说有笑从穗穗身边过去,天色渐渐变暗,穗穗不时地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