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执嗤笑,面容寡淡道:“臣只是突觉身体不适,特来向王上请辞。”
王上很显然松了一口气,立刻又为难了起来。
檀望善低声:“这梁国公,与公子珏求娶的,不会是同一人吧?”
不然,为何大家的神情如此古怪?
无人回话,他便似喃喃自语。
云意姿维持着表面的淡定,心里却是火急火燎了起来——今夜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来趟这趟浑水。若非周昙君命令,哪里会遇到这样的事&zwn 旧十胱 (jsg) j;!
“不知梁爱卿,所求何人?”
王上不死心地问了一句。
梁怀坤意味不明地低了低头,慢悠悠道:“云氏,意姿。”
清清楚楚地吐出了她的名姓。
王上一默,四周亦一默。
周昙君的脸色更是五彩斑斓,从不知晓,她麾下还有这样的人物,背地里都用了什么手段,如何便引得三家相争?若是司徒再以王上旨意为由,纠缠起来,场面岂不是更加混乱。
还好,司徒一向以大局为重,此刻只敛眉静坐,不曾表态。
周昙君忍不住皱眉,按捺住内心的恼火。
“二位卿家的意思,孤明白了,”王上眼睛一眯,忽然道:
“云氏,你可知罪?”
王上面容疲倦,眉头拧成川字,不悦之色溢于言表,多半已在心里给她贴上了祸水的标签。
云意姿哪里看不出这天子对她心生厌感,立刻重重磕了一个头:
“奴婢罪该万死。”
原来是她!众人恍然大悟,但见女子姿态谦卑,面容深深垂着,看不分明。
唯有一头如云的乌发,顺着脊背铺散,衬得细颈削肩,耳垂玉润,肤如凝脂。
大抵是因身着暗蓝色的女官服饰,导致第一眼看去,过于朴素,让人觉得,并非什么惊为天人的颜色。
肖珏见她这般,心中立刻生出无限懊悔。
他晓得此举过于冲动,可他根本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她嫁给旁人。
遂坚定起来,装作无事,握着她的指尖,却颤了一下,心脏被深深的忧虑覆盖。
这分颤抖,亦分毫不差地传递给了云意姿,她在心中叹了口气,这又是何苦呢。
梁怀坤袖手伫立着,压抑着怨怼与别的什么情绪,复杂地凝视着她,让云意姿感觉如芒在背。
王上浑厚的声音缓缓道:“只是,二位卿家有所不知,此女得王后举荐,孤已准备将她赐予司徒为妻。”
周昙君干干一笑,也道,“是呀,云氏如今已许了司徒大人,恐怕受不起二位美意。”
王上沉吟着点头,当即召来樊如春,便要拟定旨意。若是当众赐婚,此事便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云意姿不愿再牵扯更多,电光火石间,迅速做出了一个决定。
肖珏咬牙刚要说话,一道清脆动听、铿锵有力的女声响起:
“请王上收回成命。”
说出这话的不是别人,正是那跪于地面的纤弱女子。
云意姿手背紧贴额头,掷地有声。
王上挑了挑眉,不满此女胆大妄为。冷哼森然道,“抗旨不遵,视同谋逆。你可知,此为死罪?”
云意姿并不起身,只深深地叩拜下去,再一次重复道:
“还请王上收回成命。”
她长跪不起,缓缓抬起了脸,言辞恳切道:
“奴婢自幼长于周地,在周洲长公主的府中长大。若不是公主,如何习得礼数、 旧十胱 (jsg) 知晓道义,又哪里有幸随侍在王后娘娘身侧,得览洛京风光,更站在此处,面见天颜?
周家于奴婢有养育之恩、至亲之情,恩同再造,奴婢曾发下誓愿,愿意留在王宫,终生侍奉王后娘娘,永不为人妇,不议婚姻。”
不为人妇,不议婚姻。
在这个世间,多少女子的梦想,便是嫁得一位如意郎君,夫妇偕老,哪里会有人这般想法,一时间众皆哗然。
几乎是云意姿的话音一落,王炀之温和的笑容便在嘴角凝固。
梁怀坤怒发冲冠,直觉云姬是为摆脱自己所说的推词,向一脸平静的云意姿斜睨而来。王上则是拧眉不语,甚至连一直如同老僧入定的肖渊,也转目看了过来,面带浓浓好奇,一丝玩味,在眼底一闪而过。
肖珏却垂下目,殷红的唇角微微翘起,心底说不出的愉悦。
大起大落不过如此,原本他以为,云娘是为荣华而弃真情,现如今,他已然是断定,云娘这般阻断了所有的退路,破釜沉舟,是为予他,也予她一个成全。
他就知道,云娘不会像表现出来的那般,半点都不在意他的。
云娘,她从来都是如此勇气可嘉!
顿时,肖珏一腔柔情,不知如何倾诉,只能转过脸来,盈盈注视于她。
云意姿被他这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
肖珏冷哼一声,移开了视线,故作漠然。只唇边的笑容,如何都掩饰不住。
云意姿嘴角一抽。
不是,她这辈子嫁不出去,就让他这么高兴?
早在听得周洲二字的时候,正要提步离去的虞侯爷,便在半途停了下来,回转了身,默默凝视着女子的背影。
他的眸色惊疑不定,待手下附耳过来,才唇角下撇,沉沉吐出二字:
“去查。”
此女与周洲,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何会生得那般相似的眼眸,几乎一模一样。他见到的第一眼,仿佛跌入了一场巨大的幻梦。被时光的洪流冲得七零八散,久久无法拼凑完全。
昨夜,他又做了那个梦。
大雪覆盖了整道长隗坡,穿着大红嫁衣的女郎,回眸,冲他浅笑嫣然,双眸宛如琥珀清澈。
等他想要走近,将她看得更真切一些,那道倩影又化成万千碎片,消逝于天地之间。
曾经让他日夜辗转难眠的梦靥,已有多年未有出现。
七年来的头一回,却令他心魂破碎,彻夜难眠。
云意姿说完那番话,四下里静了一会儿,周昙君才讪讪地说,“嗯,你能这般,本宫很是感动,”她一脸不可思议,待见着云意姿坚定无比的神色,忽然有一点儿,受宠若惊的错觉,忍不住扬声问道:“只是,你当真愿意一生留在芳菲苑,侍奉本宫?”
云意姿没有半分犹豫:
“是。” 旧十胱 (jsg)
周昙君看她半晌,终究是叹了一口气,对王上道:
“罢了,王上,到底强扭的瓜不甜。”
“不如便成全了她吧。”
“王上,臣以为……”梁怀坤最先沉不住气,却被王上制止:“梁爱卿莫再多言。”
他沉吟着刚要开口,忽然一声惊呼传来:
“啊!”
原来是坐于王后下侧的楚夫人猛地向后仰倒,扑通一声,后背直挺挺地砸到了地上,惊吓了随侍的婢女。
待人们围上去一看,只见这女子巴掌大的小脸上布满青紫,眼睛翻白,口吐白沫,显然是昏死了过去。
77. 天欲雪(5) 恕难从命。
待医官到来, 为楚夫人诊脉过后,却是脸色惨败地摇了摇头。
“楚夫人,已然气绝。”
待气绝二字落下,周围顿时陷入沉沉的寂静。王上更是一瞬间脸色铁青, 甩袖匆匆上前, 往楚夫人的餐盘中看了一眼:
“她吃了什么?”
楚夫人的贴身婢女跪在地上, 浑身不住地抖索, 半天说不出成句的话来。
云意姿也看了一眼。
说起来, 这楚国夫人当真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儿, 她绣着百蝶的袖口翻了上去, 露出手腕一点皮肤, 仿佛上好的玉石, 听闻她的才情, 亦是众多妃嫔之中的佼佼者,如此年纪便香消玉殒, 不得不叫人扼腕叹息。
宫里头也是晦气,三天两头地死人, 医官心里腹诽了两句, 施针以后,将手指摁在了楚夫人的气管之上,微微用力,女尸的口一张,一个裹着唾液的东西,便从她青紫色的唇边滚落了出来。
医官将那物置于手心,用银针挑动,细细观察之后,方答王上道:
“回王上, 小臣断定,夫人身死,乃是因她食用的虾仁之中有毒。”
“毒?”王上一拧浓眉,勃然大怒道:
“百国宴会之上,怎会出现有毒的食物,负责饮食的监官何在?”
话音一落,窸窸窣窣之声传来,一名侍内连滚带爬地从人群中扑跪而出:“王上息怒,请王上息怒……奴才也不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啊!宴会上的每一道菜品,都有专门之人试吃,没有发现纰漏,绝对不可能出错的啊!”
他惶然无比,嘴唇翻白。
“还要狡辩?分明是你监管不利,当受极刑。樊如春!”王上揉着额头,烦躁之态溢于言表,周昙君惊讶地看他一眼,她印象中的王上向来温和仁慈,何时变得如此暴躁易怒,不由得握住他骨节分明的手,“王上息怒。”
王上眉宇间窜动的燥意并未减轻,手握成拳,在唇边轻轻一咳,肺腑中的血气一股股上涌。
医官摇了摇头,作思索之态:“王上,依小臣看来,实则,并非是食物被直接下了毒。虾仁本身无毒,”他用手指捻起一点膏状物,晕开 旧十胱 (jsg) 轻微的红色:
“只因为,楚夫人唇上的口脂中混合了一物,此物无色无味,本身没有毒性,若与鱼虾之类的食物相遇,便会引发剧毒,随着口涎流入喉中,药石无医。”
他说罢,问那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婢女:
“敢问这口脂,夫人是从何处得来?”
那婢女害怕不已,医官问了两遍,她才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想了一会儿,忽然直直看向周昙君,厉声叫道:“回王上,夫人今日所用的口脂,乃是、乃是王后娘娘!是王后娘娘之前特意赏赐给我家夫人……”
“你!”周昙君没想到竟直接被这婢女给攀咬住了,大惊,忍不住站了起来,没错,这口脂是她命人赏赐给楚夫人的,身为后宫之主,哪怕私底下斗得鸡飞狗跳,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所以在继任之初,她才给妃嫔们都赏赐了一些小玩意儿,赏赐给楚国夫人的便是几盒胭脂,然而,这口脂,分明是——
还没来得及说话,身边人影一闪,周嬷嬷抢先站了出来,狠狠指向正在台阶下跪着的云意姿道:
“奴婢可以作证,此事与王后娘娘无关!楚夫人所用的这款口脂,乃是这个姓云的婢女一手制作,亲自奉入芳菲苑中,里面到底都加了什么东西,王后娘娘确实是丝毫不知,还请王上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