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当众说出心迹的勇气,也许只有少年人才敢如此。局势立刻扭转,变成公子珏爱慕一位救过他的媵人,而她云意姿,清清白白。
让高傲之人放下高傲,犹如令习武者卸下兵刃,她没有想到肖珏会当众这般说,其实她可以用旁的法 旧十胱 (jsg) 子脱身,只是那样一来,务必会同肖珏撕破脸,如今局面,还不至于到达那样的地步,所以方才一阵犹豫,哪里想到,肖珏不按常理出牌。
“至于私会之事,实为子虚乌有。”
肖珏脸色由柔和转为肃然:
“既是吾心中珍爱,又岂会作出那样的事,置她名节于不顾?”
云意姿忍不住,瞟他一眼:
你已经做过了。
肖珏保持微笑:一会跟你算账。
云意姿顿时感到一阵肺疼。
49. 定风波(7) 都给我滚出去!……
她惶惑不安道, “妾身蒲柳之姿,安能得公子如此垂爱。”
“何需妄自菲薄?在我心中,女郎便是最好。”
肖珏望住她,回以温和浅笑。
王炀之诧异凝视二人, 似有思索, 肖宗瑛却是大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知慕少艾, 情有可原, 孤便赦免你二人之过了!”
“多谢王上。”
肖宗瑛含笑道:“小子, 勇气可嘉。”
且不论尊卑在上, 贵族与庶人通婚艰难, 他这般完全摒弃世俗礼教的看法, 为救心上人于水火, 放下王侯子孙的身段,挺身而出的责任担当, 也令肖宗瑛大感嘉许。
想到一些旧事,肖宗瑛不由得感同身受, 看着跪于身前的一对璧人, 略有感慨问云意姿道,“云氏,你既在王后身边侍候,便是宫中一等侍女,如今可还在芳菲苑做事?”
云意姿默了默,道,“回王上,奴婢不才,忝得王后娘娘厚爱, 前日赐下恩典,特着奴婢管理媵人院。”
肖宗瑛沉吟,“既是媵人院的管事,也算个小有品阶的女官,倒也勉强配得……”
话到此处,谁还不知这位王上又要乱点鸳鸯谱,云意姿忙制止他道:
“回王上,奴婢不……”
“王上,小臣不急,可否容缓一些时日?”没想到肖珏先替她回绝了。
他垂下眼,指抓着衣袍微微攥紧,脸色不明。
肖宗瑛诧异,十四娶妻,在百国之中并非罕事,他为何回绝?转念一想,少年人情窦初开正是新鲜之时,哪里有个定性,若只是慕她容色,徒然起意,王后那里他也不好交代。
“也好。毕竟是昙君身边之人,确不可如此草率,还需得遵循礼教。这样,待燮国使者入宫,孤与燮国公去信商议后,再定夺你二人之事吧。”
云意姿松了一口气,拜道:“谢王上。”
“既然真相已经大白,不过是一场闹剧,孤便不再多留,王后久等,怕是要恼孤了。”
他抬袖,指向一脸铁青的越嘉怜:
“至于你,大宗姬,你该收敛一些了!从今日起便好好待在府中,没有孤的旨意,不可踏出半步,更不可进宫!若是有心,便给虞夫人誊抄几卷佛经,孤自会派人去取,还望你收收心,好生养养你那副性子!”
“孤还听说,季校尉前日去你府上拜访有些时日了吧?没什么事便让他回来罢!另外,你那府中既然多是一些无关之人,便都给孤 旧十胱 (jsg) 遣散了!御史都上过好几道折子,孤念着河安伯的脸面,才一直没有发作,今日却是该好好说道一番!”
“王上!”越嘉怜大怒,逼她遣散男宠,无异于拿刀子在她身上割啊!
云意姿此刻的心情,却比她还要糟心,任她想破脑袋,都没想到那只钗子的事儿会以这种形式捅出来啊。
肖珏肯定怀疑她在耍他,而且方才她拒绝的意思那么明显,想到他那极为记仇的性子,云意姿琢磨,看来最近必须躲着点了。
“行了,孤也乏了,你们几个各自回该回的地方,特别是你,别再给孤惹事!”肖宗瑛冷冷瞪了越嘉怜一眼,又对王炀之道,“王卿,且随孤来,孤有要事同你商讨。”
越嘉怜咬牙,“王上,您不能如此,您忘了——”
肖宗瑛蓦然侧目,眸色锐利如鹰隼:“无需多言,若敢抗旨,孤便抄了你们越家!”
话说到这份上,越嘉怜只得住嘴。
满心怨愤不甘无处发泄,待王上与王炀之一走,反身便狠扇了佟荷一个耳光。
佟荷被扇倒在地,颤抖不已,爬起来在她脚下不住磕头:
“求宗姬饶命,求宗姬饶命!”
云意姿似笑非笑道,“宗姬娘娘,这是我们院子的媵人,可不是您手边的奴婢,打坏了恐怕不好同王后娘娘交代啊。”
越嘉怜冷然看她。
忽地柔媚一笑:
“我还不屑管别人家的狗。这便有劳女郎,将她牵回去了。”
正需一个借口脱身!云意姿倒是爽快,立刻去扶佟荷起来,柔声问她:
“疼么?”
佟荷惊悚不已,连连退避,却被她抓得死紧,肩膀泛疼。看着这张笑脸,她突然想到一个词语,笑里藏刀。
越嘉怜被云意姿这副虚伪做派恶心到,王上留下的惊鹊卫冷面催促:
“宗姬,请。”
她脸色纷呈,恨恨离去。
云意姿立刻也拽着佟荷溜之大吉,看也不看肖珏一眼,直到那道如芒在背的冰寒目光彻底消失,这才神清气爽,一把将佟荷松开,大步往前走去。
事到如今,佟荷才后怕得不得了,一步三挪,怯怯跟在云意姿身后。
忽听她慢声道:
“你这般陷害我与公子珏,能得到什么好处?”
佟荷咬牙,她哪里是陷害?分明就是事实!可她不敢这么说。
云意姿回身弯眼,“你若不说,我便向王后好好地陈述今日之事……或者,先斩后奏。你知道,绛璧在我手中。”
她笑吟吟道。
这是要她的命?!佟荷这才发现她们竟是不知不觉走到僻静之处,两腿一软地“噗通”跪倒,重重磕在地上:
“云姐姐我错了我错了,我,我只是一时被大宗姬蛊惑,胡言乱语……求姐姐饶过我,我真的是被胁迫的。”
比起聂青雪,云意姿更恶心这种人。
她们不见得与你有多大仇多大怨,却惯爱做背后插刀这种事,天性使然,或只是为了有趣,倘若被攻击之人粉身碎骨,她们也只是蹙一 旧十胱 (jsg) 蹙眉,轻飘飘地一句,“唉,当初我也只是无心之言啊!何至于此?”
“告诉我,她许了你什么呢?”云意姿捏起她的下巴,轻声细语。
看着这近在咫尺的浅色眼眸,像极那种冷不丁咬你一口的毒蛇,佟荷心里的恐惧渐渐堆积起来,云意姿手下逐渐用力,仍在微笑,佟荷吃疼,到底捱不住巨大的心理压力:
“我说,我说!”
“大宗姬说,若、若我助她这次,便让我做媵人院的管事,还可,还可嫁入高官之家,做正妻……云姐姐,我再也不敢了!”
佟荷眉毛抽搐,哭得涕泗横流。
云意姿叹了口气,“傻姑娘,她骗你的,你想想若我真被陷害致死,大宗姬会放过知晓内情的你?怕也是会被灭口的了。”
佟荷志向如此,倒是云意姿没有想到的,只是不知有没有命配了。
佟荷思及此处,浑身发抖。
“你那一夜,究竟看到了什么呢?”
佟荷张口要说,觑见云意姿笑眯眯的脸色,猛地悚然:
“不,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云姐姐,云姐姐你信我,我当真什么也没有看到!那些说辞,都是宗姬让我胡诌的!”
云意姿蹙眉:“你唤我什么?”
佟荷立刻改口:“姑姑!云姑姑!”
她哆哆嗦嗦地保证,“我发誓,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不会做出出卖姑姑之事,若违此誓,必遭天打雷劈!求姑姑,求求您饶了我吧,饶我这一回,我给姑姑当牛做马!”
一个在她这里可信程度为负的人,有过一次,便会有无数次。
一旦背叛,便要接受来自她的疯狂报复。
云意姿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
世人谓她良善,却不知那只是险恶世道赋予的皮。毫无底线的善良,是软弱,是可欺,是愚不可及。
云意姿抬眼看向天边流云,夕阳薄暮打在她的眉目,浅淡的橘红之色,温柔而又冰冷。
她突然,有一个,绝妙的主意。
意味深长地睨视佟荷,伸出手,拍落在她肩上的树叶:
“那便,如你所愿。”
佟荷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
***
回到独居的管事院,云意姿实在累极,只想好好休息,桌子上有一个包袱,是柳氏帮忙打包送过来的。
午后惊鹊卫闯媵人院的一番折腾,惹得媵人们好奇不已,不过如今云意姿与她们的身份不同,谁也不敢贸然来问。
云意姿自是闭门谢客,草草收拾了一下屋子,倒头便睡。
再度睁眼,发现自己睡在地板上,虽铺着细毯,也硌得不行,她勉强坐了起来,只觉一阵头重脚轻。
然后看着面前这魔幻的一幕,云意姿的头剧烈一疼。
披着绛红色外披的少年袖袍翻飞,正对一个紫衣鸩卫拳打脚踢:“你敢把人扛进来?还乱丢?劈晕就劈晕,下手也没个轻重,都留印子了没看到?”
重重一脚,把人踹得在地上滚了一圈。
“我看把你也踹死得了!”
隐壹皮糙肉厚踹不坏 旧十胱 (jsg) ,单方面挨打却不敢吭声,浓眉大眼透出浓浓委屈,跟个被家暴的小媳妇似的。
刚开始云意姿觉得好残忍,后来好整以暇地欣赏起来,不意间摸了摸脖子,她“嘶”了一声,竟是有点酸疼,显见得是被人手刀劈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谁干的好事。
顿时觉得,打得好!
这会儿肖珏也发现她醒了过来,停下揍人的动作,抿唇无言。脸色慢慢由气恼变成阴沉,冲云意姿走了过来。
却在十步外停住,抬手拂落桌上一只花瓶,伴随“嘭”一声巨响碎片四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