掷地有声!
宋弘老脸一红,他差点忘了这茬,要知道,这世道,公公和儿媳妇是要避嫌的。
就是儿媳妇有什么错和不是,也是做婆婆的出面教导,从来没有公公越过婆婆教导的道理。
就算是要休妻,那也是做婆婆的提出来,那里有当公爹的这样当着面说的?
自知自己失言的宋弘,只得勉强道:“既然如此,那就由你这个做婆婆的替老大休了这个害人精!”
高氏断然摇头:“妾是决计不会做出这等事来!一来,世子爷和世子夫人夫妻深,我们做长辈的为何要棒打鸳鸯拆散他们?二来,世子夫人并无错处,我虽是嫡母,可也不能昧着良心休她,这让她以后怎么做人?”
“世子夫人从进府来,一直对我们这做长辈的孝顺,就是外放出去了,也一年四节八礼的孝敬不断。就算她年纪轻,有什么做得不周全的地方,我们做长辈就该替她弥补一二,再细细教导就是了,怎么能因为一点错,就要休出门去?让人知道,岂不是说咱们做长辈的刻薄?”
“往里,家里老二他们做错了事,爷不是还跟妾说,咱们做父母的,孩子错了,多担待担待。怎么轮到老大和老大媳妇,爷就这么严苛?不说老大媳妇委屈,就是我这个做婆婆的,也看不下去了!”
宋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看看外头的天色,这太阳没打西边出来啊,怎么今天一个个的都反了天了?
老大媳妇也就罢了,本就不是个好相与的,做出这等事来,他虽然生气,可并不惊讶。
可高氏,一贯柔顺,他说什么,从来不曾反对过,今儿个怎么倒是为了王永珠一个外道的儿媳妇违逆起自己来?
尤其是最后那话,简直就是直说他偏心,对老大和老大媳妇苛刻了!
也不看看老大媳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先是动手打了齐国公的闺女,让两家成了仇家,这也就罢了,反正他跟齐国公那个老匹夫本就不和。
可这才一回京,就被卷进后宫里面去了,谁能有她会捅篓子?
自家那几个不成器的儿子,都没她这个女流之辈能耐!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洗脑洗太过了
不说宋弘想不明白,王永珠也想不明白啊。
看着高氏一脸:你休想!要想休了老大媳妇,除非我死了的表情。
王永珠心中五味杂陈,忍不住开口:“夫人——”
高氏忙转过头来,看着王永珠安慰道:“老大媳妇你别怕!有我在呢!只要我这个做婆婆的不发话,谁也不能休你!”
宋弘在一旁差点没背过气去,真是见了鬼了!
别人家的嫡母和庶子媳妇能有个面子情就不错了,哪里有高氏这样护着的?
知道的是嫡母婆婆护着庶子媳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亲娘护着亲闺女呢!
莫非是他以前担心高氏对宋重锦这个半路认回来的儿子有成见,得空就给她洗脑洗得太过的缘故?
想想自己往日说的那些话,说他立宋重锦为世子,也是为了高氏好,若是自己走在高氏后头还好,走在她前头,留下她一个人,又没个亲生的孩子,可怎么是好?
别的几个儿子,若是他们继承了国公府,自己的生母在世,到时候高氏的日子只怕就难过了,顶多也就是面子上好看而已。
说来还是宋重锦最合适,他生母早亡,将来他继承了国公府,高氏的日子才好过些。
又说宋重锦两夫妻也不是那不识好歹的人,好生真心对他们,天长日久了,他们也不是铁石心肠的,处出情分来了,将来肯定也会真心孝敬她,跟亲生的也没什么两样了。
他本是哄高氏的,让高氏别闹腾,当然也确实是为高氏考虑两分。
可他没想到,高氏居然真把话给听到心坎里去了,这是真打算拿真心换真心,想白得这么大一儿子和儿媳妇不成?
这么一想,就说得通了。
再回想宋重锦外放后,别人还罢了,高氏却跟他们一直有书信来往,府里有什么好东西重来没落下过老大他们。
连外头都说他娶了个好夫人,真是一等一的贤良淑德。
如今看来,这哪里是贤良淑德?这分明是见识浅薄!
若是宋重锦和王永珠没搅和到这后宫里头去,或者直白的说,若是皇贵妃腹中的皇子不是如今这个情况,高氏这么对宋重锦和王永珠,他是一百个没意见。
可眼前是什么情况?
皇贵妃就是那风中残烛,没几天好活头了,以皇贵妃如今的盛宠,真到了那天,陛下痛失爱妃和孩子,能不生气?
天子一怒,不见点血,抄几个家能消气?能慰陛下心爱的皇贵妃和皇子惨死之痛?
更不用,齐国公和其他那些跟他不合的那几个老匹夫,有了这个好机会,不得想着法子,狠狠的将卫国公府给踩到泥地里去?
就是他,换个立场,也会抓住这个机会,将敌对之人踩死。
宋重锦这个儿子他舍不得,可王永珠这个儿媳妇本就不是他中意的,自然没什么舍不得的。
舍弃一个不喜欢的儿媳妇,换得一家平安,对宋弘来说,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了。
就算宋重锦如今不理解,可将来他总会明白自己的苦心。
等过上几年,宋重锦在赤城县那边的功劳攒够了,回到京城,多少高门贵女娶不得?
宋弘自认为真是一心为了这个家,为了儿子和高氏操碎了心。
可没想到高氏居然是个猪队友!
真是一口老血快憋死过去。
他也知道高氏的性子,虽然柔顺,可认死理。
若是不把她说通,只怕这个儿媳妇还真休不掉。
一想,到底这离皇贵妃临盆还有个把月时间,今儿个要是真就将王永珠休出去了,说出去也不好听。
倒不如再等上两日,寻个王永珠的不是,到时候就算高氏护着也没用。
打定了主意,宋弘也懒得再跟王永珠纠缠,只闭上眼睛,摆摆手,示意人都出去。
高氏还想说话,被王永珠一把拉住了,冲着她微微摇了摇头。
高氏这才闭上了嘴,冲着宋弘福了福身子,扶着王永珠一起走了出去。
还没走出院子,就听到屋里传来砰的一声巨响,似乎是桌案什么的被推到了,又听到宋五劝解的声音:“爷消消气,消消气——”
高氏的脚步停顿了一下,似乎想回头,不过到底控制住了,反而加快了脚步,出了院子。
院子外,一堆伺候的人都战战兢兢的在门口守着。
虽然隔着院子,可里面推倒桌子的动静太大,外头也隐约听着了,也不知道里头几个主子到底发生了什么,都提着心。
见高氏和王永珠囫囵出来了,伺候的人先是松了口气。
可看着高氏沉着的脸色,那心又提了起来。
高氏沉默的在前头走了两步,似乎恢复了一点理智,勉强挤出一点笑来:“天色晚了,也该用晚饭了,不如去我那里,咱们娘俩一块吃?”
王永珠也有无数的疑问,自然点头答应了。
一起到了高氏的院子。
下头的人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看两位女主子都神色不太好,也就格外收敛。
不仅说话声音都轻了,连走路都踮着脚尖,生怕一个不小心触了主子的霉头。
一会子,晚饭就端了上来。
经过这么一出,高氏哪里有胃口,食不下咽,一碗饭端在手里,戳了半天,也就下去一两口。
王永珠下半晌才吃了宫里御厨做的饭菜,本就不饿。
再加上又被宋弘膈应了,也没啥胃口,也就随意的用了一点。
上来一桌菜,撤下去的时候都没怎么动。
几个伺候的丫头互相看了看,大气都不敢出,小心翼翼地上了茶水,悄没声的退到了外头去了。
高氏和王永珠两人对坐着,端着茶好半天都没说话。
还是王永珠先开口了:“夫人今天的维护之情,永珠十分感激,只是夫人不必因为永珠而跟国公爷闹得不痛快。国公爷想休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高氏听了这话,索性将手里的茶杯往桌子上一顿,盯着王永珠的眼睛,正色道:“老大媳妇,事情都到了这个地步了,你给我交个底,说句实话,皇贵妃娘娘腹中的孩子真的脐带绕颈没救了?”
王永珠默默的点了点头:“太医院杜院正都束手无策,太医院擅长妇儿的太医和接生婆婆们都没拿出个章程来——”
高氏懂了。
犹豫了一下,又问:“那你呢?我隐约听说皇贵妃上次差点保不住胎,太医院都束手无策,后来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丸保胎药,才保住了龙胎。这药是不是和你有关?不然为何皇贵妃娘娘召你回来?还要让你进宫陪伴?是不是你这边还有什么办法?”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高氏的私心
王永珠心中一跳。
这问话本身没什么问题,只是王永珠到底学过一些心理学,看高氏此刻的反应,却是十分关注皇贵妃这一胎的问题,关注到都有些不正常的地步。
也许是太关注到急迫的地步了,看起来就有些不对劲。
心里狐疑,面上却无事,只摇摇头:“说来惭愧,那丸保胎药,本是三年前回乡探亲,我师父给我的。因着要去赤城县,那地方苦寒,师傅怕万一有个什么不测,他不在我身边,出了什么事情来不及。”
“就特意配置了这一丸保胎药给我,这药花费了他老人家不少的功夫和心血,试验了好多次,也就得了这么一丸,其中好多药材都已经找不到了,再也配不齐这药了,还特意嘱咐我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服用。”
“我本是打算留着自己用的,可您也知道,历九少在皇贵妃娘娘晋封前,特意去赤城县,要我替娘娘染布料。在赤城县本就无事,他陪着我娘说家常,不知道怎么的,就得知了这药丸的存在。”
“然后就苦求我将这药给他,进献给皇贵妃娘娘。我倒是想推脱,可到底他是皇贵妃娘娘面前的红人,而且我们还有生意往来。”
“儿媳妇拉不下这个面子,只得将这药丸献了出来。谁知道历九少这人,好心办了坏事,回来偷偷敬献后,还在皇贵妃娘娘面前大大的夸了我一番。”
“倒是让皇贵妃娘娘误会了,所以特特将我召了回来。若是别的,配个药什么的,我倒是能使上力。可这脐带绕颈,宫里太医,杜院正都束手无策,我才跟着杜老太医学了几日,能看出来蹊跷,都已经不容易了,哪里真能指望上我?”
“只是皇贵妃因着先前太医院的大人们没把出来,倒是迁怒他们,也不相信他们,拿我当救命稻草抓着呢。”
“我能有什么法子?也不过是尽人事听天命罢了!”
说到这里,她停顿了一下,就看到高氏的眼中掠过一抹欣喜来,一纵即逝。
要不是王永珠一直盯着高氏,只怕都难以发现。
高氏脸上露出愁苦之色来:“真的连你都没法子,那可怎么是好?”
不过似乎又怕王永珠担心,马上又安慰她:“你也别怕,当今陛下圣明,这事本就怪不到你头上,就算有个万一,那也是天意。再说了,若不是你当初将那药丸让出来,只怕皇贵妃腹中的孩子早就——”
剩下的话,高氏咽了下去。
安抚的拍拍王永珠的手:“既然你这孩子不瞒着我,我也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
“你这孩子,到底年轻,不知道这里面的深浅。这事,若真是天意,到了那一天,陛下肯定震怒要发作几个人。若是你真被休了,到时候谁能护着你?”
“还真能指望顾家不成?那到底只是外家,顾家还有自己的儿孙要护着不是?还能真为了你开罪陛下?”
“咱们国公府就不同,到底有国公爷当初从龙之功的情分,你又是世子夫人,一品的诰命夫人。真有个什么,陛下也要慎重对待,不能随意处置,不然岂不是寒了外命妇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