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慧说:“你对你朋友挺上心的啊。”
安小朵只能报以一笑,她极力克制住不安的情绪,但偏偏怕什么就来什么,没多久,王倩的身影从餐厅门口一晃而过,她心说不好,搁下筷子冲出去,大叫:“倩倩,你站住!”
王倩置若罔闻,前方似乎有什么蛊惑着她,她撒腿拼命朝电梯那边疾跑,中途还撞到了好几个人。
安小朵一路跟过去,她记着医生的叮嘱,不敢剧烈跑动,可她实在担心王倩会惹出什么难以收拾的局面,紧赶慢赶到了电梯口,看见披头散发的王倩两只手死死地扒着电梯门,还激动地朝电梯里嚷嚷着什么。
安小朵不知道她是受了什么刺激,赶过去劝道:“倩倩,快松手,你这样很危险!”
电梯里传出一个男人讶异的声音:“安小朵?”
她下意识抬头望去,一下子懵在原地。
王倩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她痛得一激灵,知道眼前所见是真实的,并不是自己的幻觉。
电梯里站着两个男人,一个是吴立轩,另一个是——
黎孝安。
这三个字被她无声地掐在喉咙里,骤然加速的心跳让她呼吸有点困难,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汹涌的海潮却一浪接着一浪,几乎要把她掀翻在地。
算算距离上次的生日宴也不算太远,可她却觉得时间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了。
“你怎么在这里?”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
黎孝安深深注视她,良久没有给出回应。
吴立轩咳嗽了一声,说:“我们来见一位朋友,这位……你认识?怎么回事?”
安小朵用力掰开王倩的手:“嗯……她……她认错人了。”
“小朵,小朵,他是我老公!”王倩指着黎孝安说。
在场的三个人脸色都有了微妙的变化,王倩的一只手还扒拉着电梯门,黎孝安索性走出电梯,吴立轩赶紧跟出去。
“他不是,你认错人了。”这个场面令安小朵无力招架,一时头痛欲裂。
“他是,他是,我老公穿西装就是这个样子!可帅了!”
吴立轩看到这里,总算看明白了,他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投给安小朵一个询问的眼神。
安小朵点点头。
吴立轩摸了摸鼻子,谅解地笑了笑。拉扯中安小朵偷瞥了那个男人一眼,只见他深不见底的黑瞳沉沉地看着自己,无波亦无澜。
“对不起,我……我还有事,先走一步。”她用了全身力气,拖拽着王倩下楼去。
王倩不停地挣扎,叫嚷着,见安小朵始终不理会自己,一撒泼从后背推了她一下。
安小朵一个踉跄,幸好手撑住旁边的栏杆才不至于摔倒。王倩逃也似的跑掉,她没力气去追,眼睁睁看她疯狂地冲上楼梯。刚才那一下令她腹部隐隐作痛,只能坐在大堂沙发上缓一缓。
黎孝安对眼前这个冲自己犯花痴的女人视若无睹,吴立轩只好替他哄着。
黎孝安转过身,视线遥遥落在大堂那个瘦弱的背影上。
李萌慧站在柱子后面远远地看着,他绷紧的面部线条和攥得紧紧的手都透露了他现在的心情,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更熟悉他的小动作。她浑身发冷,心里空洞洞的。
就在安小朵寻思怎么办的时候,吴立轩拉着王倩走过来:“小朵,我送你们回去。”
安小朵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二楼,那个地方已经空无一人。
吴立轩问了她地址,在导航里输入,然后启动车子。
王倩一个劲地问他老公去哪里了,吴立轩从观后镜看了安小朵一眼,笑说:“他还有事。”
安小朵白着脸,欲言又止。
吴立轩看在眼里,问她:“小朵,你在这边过得好不好?”
“挺好的。”
一路上安小朵的情绪都恹恹的,车内的暖气熏得她直反胃,王倩聒噪的声音在耳边不断响起,她很辛苦才忍住教王倩闭嘴的冲动。
到了家门口车子停下来,她下了车,一边哄王倩下来,一边对吴立轩说:“不请你进去坐了,不太方便。”
吴立轩自然知道她的“不方便”是指安诤然,笑了一笑:“没关系,小朵,我每次见你都感觉你变了不少。”
安小朵不解地望向他。
“我是指你变成熟了,我第一次看到你,还以为孝安金屋藏娇藏了一个高中生。”
安小朵苦笑:“人总要长大。”
说完,她跟他道别,拉着王倩往水果铺走去。
吴立轩没有立刻把车开走,他望着安小朵的背影,沉浸在自己第一次看到她的回忆里。
那天他给黎孝安送文件,两人在书房谈公事,吴立轩正说着,突然察觉到房门开了一条缝,有团小东西钻了进来。他定睛一看,竟是一只手掌大的小奶猫。
他当时就震惊了,怎么也想不通这种生物怎么会出现在以冷血著称的黎孝安家里。更令他惊奇的是,黎孝安明明看到了那只小东西,居然没什么反应,任由它满屋子乱跑,一会儿蹭蹭他的古董花瓶,一会儿舔舔桌腿。
“妹妹,你这只小懒猪,快出来捡球——”
吴立轩的注意力立刻被这个娇憨的声音吸引,循声望去,门口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短裤的女孩映入眼帘。女孩亭亭玉立,巴掌脸,感觉很小,还有点Babyfat,清新得像山谷里的一汪山泉。
小猫听话地跑过去,她弯腰将它抱起来。
黎大律师的视线终于从文档上移开,宠溺地看着女孩,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温柔。
想起那时的情景,吴立轩忍俊不禁地笑起来。其实安小朵的条件算是得天独厚,相貌、人品、头脑样样不差,这样的女孩原就应该被人珍视、受人宠爱,可惜老天给她一百样好也抵不过一样不好,她摊上了安诤然那样的父亲。
吴立轩心中的惋惜油然而生,时隔多年,安小朵穿着一样的白衬衫,一样的浅色牛仔裤,人依然是漂亮的,只是那双眼眸里曾经的清澈纯真已经消失不见了。
安小朵身体不舒服,没有精力陪王倩耗着,热了一杯牛奶,偷偷放了片安眠药进去,哄她喝了去睡。这个办法是孙阿姨告诉她的,一般只在王倩犯病的时候才用。
坐在水果铺的长椅上,她不禁回想刚才相遇的一幕。
三个月,竟恍如隔世。
他还是那么瘦,分开的时候他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现在应该已经全好了吧,可是为什么还那么瘦呢?原以为两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了,她为了安诤然,一次又一次地放弃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如果换做她是他,她也会生气,会难以释怀。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音乐,一个男声在低吟浅唱:
让软弱的我们懂得残忍,狠狠面对人生每次寒冷,
依依不舍地爱过的人,往往有缘没有分,
谁把谁真的当真,谁为谁心疼,谁是谁唯一的人,
……
某天涯海角,某个小道,某年某月某日某一次拥抱,
青青河畔草,静静等天荒地老……
安小朵浑身一震,眼泪夺眶而出。
郦洲机场。
黎孝安坐在咖啡馆里,心不在焉地翻着杂志。
吴立轩走进来,将换好的登机牌递给他,并出声提醒:“还有半个小时。”
黎孝安用小汤勺搅动着面前的黑咖啡,他整夜没睡,此时也不觉得困,只是太阳穴像有两个小人在打鼓,咚咚咚地捶个没完。
吴立轩说:“我问过她周围的邻居,她一个人照顾安诤然,在培训学校给人上外语课,那个疯女孩叫王倩,是她邻居……”
“够了!”黎孝安低声喝止。
刚巧服务生送来咖啡,吴立轩呷了一口,又继续说:“昨天送她回去,一路上她都不怎么说话,气色也不好,一个女孩子要赚钱养家,又要独力照顾重病的爸爸,想来日子不好过。”
“她自找的。”黎孝安冷冷地吐出这几个字。
“安诤然是她亲生父亲,她夹在你们中间,也是难做。”
黎孝安面色一寒,丢开杂志蹭地站起来,拾起搁在旁边椅背上的大衣,将桌上的证件和登机牌一股脑塞进口袋里。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机场出口,吴立轩的嘴角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李萌慧从洗手间出来,四下看了看:“他呢?”
“我们先走,他还有事。”
李萌慧没有露出意外的神色:“是你告诉他安小朵的下落?”
“萌慧,这个瞒不了多久的,就算我不说,他迟早也会知道。”吴立轩迟疑了一下,说,“我没有告诉他小朵怀孕。”
“是吗?那我要谢谢你,你真守承诺。”
面对李萌慧的讥讽,吴立轩唯有苦笑。
安小朵下课走进办公室,刘洋和吴柏欣都在,刘洋招呼她过去吃东西。安小朵一看,是水饺,便问:“自己包的?”
刘洋笑说:“我妈包的,皮薄馅足,你尝尝。”
“阿姨来郦洲了?”刘洋是北方人,安小朵记得他说过他妈妈在老家那边。
“昨天到的,这不快过年了嘛,我今年让她跟我爸来郦洲过年。我在郦洲工作这么长时间,他们每次过来都是来去匆匆,我也没好好陪陪他们,今年我买了车,带他们到周边走走。”
“真羡慕你,我一想到春运就头大,车票都还没搞定呢。”吴柏欣夹了个饺子往甜辣酱里蘸。
吴柏欣的家在江南,她是在郦洲念的大学,毕业后就留这儿了,说起回家挺开心的,但一想到挤春运就忙不迭地皱眉头。
“对了,小朵,你今年除夕在哪儿过?”吴柏欣只知道安小朵的爸爸也在郦洲,却从没听她提起过妈妈。
安小朵的脸上挤出一抹笑:“应该是在这儿过吧,我爸身体不好,不方便远行。”
刘洋看着她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话不好意思说。
安小朵装作没看见,其实自从上一次跟他去看了次电影之后,她就再没跟他单独出去过,现在就更加不可能了。
“哎,我得赶紧订票去。”吴柏欣搁下筷子,抽了张纸巾擦嘴,跑到电脑前打开订票网站。
“我刚才碰见校长,他说今年可能会迟些放假。”刘洋说。
吴柏欣怪叫了一声:“那怎么办?”
安小朵想了想:“没关系,你的课跟我的课时间上是岔开的,实在不行,后面那几天我给你代课。”
吴柏欣喜笑颜开,冲过来抱她:“小朵,你对我真好,爱死你了,等我回来给你带老家特产啊。”
安小朵笑了笑,夹了个饺子往嘴里送,那饺子是包白菜猪肉馅的,她以前挺喜欢吃,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刚吃了一半胃里就一阵翻腾,她白着脸冲出办公室,一头扎进旁边的洗手间里吐起来。
吴柏欣以为她肠胃不好,从抽屉里拿了瓶开封的正露丸给她:“这药很灵的,你吃一粒。”
安小朵接过来放在自己办公桌上,说:“我等下吃过午饭再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