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颗大颗的泪珠砸下来。
这一点倒是能够感同身受的,让人难以想象,苏蛮皱了皱眉。
“可笑我母亲死之前,我竟然都还在帮她对付妖魔,还在帮她完成门派任务。她却如此恩将仇报!”
“她辱我害我,让我家破人亡,又夺走我心上人来这秘境的机会。只因为,她见不得我好。只因为,她嫉妒于我。便如此为非作歹。”
“所以,我——我必须,要去紫霄仙府。我不能再放任她破坏我的生活,伤害我身边的人。我必须!”
她咬牙切齿,眼眶通红。
“救人救己!”
抹了把脸,才发现虽然已经强忍着不爆发,可不知不觉中,还是满脸泪痕。
“多谢诸位救命之恩,这令牌,恕我不能给,此后我对各位恩情,定当涌泉相报!”
倒真是话本子里忍辱负重,逆境重生的主角。
这修真界从来不缺可怜人,孤儿一抓一大把,毕竟修真界死亡率高得惊人。指不准爹娘哪天就在突破时被雷劈了一下,又或是与人斗法失了手,一不小心就嗝屁。
但不代表修真界所有人都已然漠视生死。
可怜人多,血气方刚的人更多——不论男女。
这恩将仇报、有口难言之事,最能煽动人的情绪。
听少女这带着哽咽悲痛绝望的一说,便是石鸦魔也转过了头,喉咙深处冒出个表示高贵的音节:“也罢,我九幽绝地之人,向来不杀大仇未报者。”
少女还捏着手,半日不能平歇胸中想要引燃自己玉石俱焚的恨意,默不作声。
苏蛮将她扶了起来。
“你且在这里休息休息,等我们同伴回来了,我们自会同他们说。他们人很好,必然不会不理解你。”
少女点了点头:“多谢。”
“喏,擦擦。”
苏蛮递给她一方手绢。
少女垂着头,憋了许久不曾对人诉说的心事此刻对陌生人吐露出来,虽然,是为了活命。可也惊醒了她,让她明白了自己在寻求什么,明白了自己真正的心思,难以再活得天真无邪、浑浑噩噩。
她清清楚楚地感觉到了心头那跳动的痛苦,在她倾诉出来后,决了堤,冲溃了她的泪腺。她忍住哭声,安静压抑地用手绢不停擦着汹涌的眼泪。
她从未这样算过账。
原来她已承受这般多。
气氛太凝固了,屋外风雪又起,云泽独坐在一方岩石上,声音正直苍茫。
“你仇人叫什么名字?”
“对。”苏蛮附和,“说不定,我们能帮帮你。”
“阿鸠。”
少女顿了一下,可恨自己到现在还叫着她小名。她从鲜血淋漓中挖出这个名字,咬牙道:“钟啾啾。她叫钟啾啾。”
“钟啾啾?”
三个人都突然转过了脸。
少女不曾察觉他们的视线,低着头,一身果决敢死,一字一顿。
“太初宗,钟啾啾。”
……
哦豁。
……
做选择,只需要一息时间便可——这甚至不需要做选择。
一个是同生共死半个多月的同伴,一个是话中不知真假的外来者。
片刻后,苏蛮站了起来,指指藤蔓帘子,随时妩媚笑着的脸上没了表情。
“你休息好了没?若是休息好了,便走罢。”
???
“什么?——”
少女一愣,几乎失声。
“你走吧,我们这里不需要你。”苏蛮淡淡的,“给了你果子吃,救了你,我们已经仁至义尽。”
“为、为什么?”少女琥珀色的眼睛映着篝火,写满错愕,一想到外面的天寒地冻,便止不住瑟缩一下,“我若是现在离开,只会死在这风雪之中。”
“与我们无关。”
“可……”
“也不用急着走。”石鸦魔突然开了口。
少女仿佛吃了颗定心丸,看苏蛮的眼神里已然多了冷漠,却感激地瞧向穿黑金布衣的男人。
“谢……”
话音未落,便听对方说:“我九幽绝地虽然不杀大仇未报之人,却从没说过,不抢大仇未报之人。”
少女又是一愣。
石鸦魔提起双刺,重操旧业,狞笑:“将你令牌交出来!”
第72章 我有道侣哦。
啾啾和章闻古回来营地的时候, 屋子里正在煮兔肉汤,暖呼呼的热气在整个屋子中飘荡。
石鸦魔扔给章闻古一块令牌,又扔给啾啾三块。
“你不是把你的令牌都平分给我们了吗?现在公平了, 我们一人三块。”
说着, 为了防止钟啾啾不相信,石鸦魔还给她展示了一下自己拿到的令牌。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啾啾发愣:“这是从哪儿得到的?”
几个人诡异地沉默了一下, 互相交换眼色——大概是从你仇家的人那里打劫来的。
没想到那叫柳鹊的姑娘将自己令牌攥得死紧, 深知其重要性, 还恳求他们不要让她进不了紫霄仙府, 结果她自己手上就有七枚令牌。
他们跑了这么多个岛, 才总共收集到八枚。
说这小姑娘没有夺走过其他修士的令牌,他们是不相信的。
古怪的气氛让啾啾歪过头:“怎么了?”
“呃……”
石鸦魔作为主犯没有给出明确答复, 倒是负着手满脸浩然正气的云泽悠然道:“打了头野猪, 猪掉的。”
“对对对。”石鸦魔急忙点头, 又猛地一停, 直起身子, 偏过头抬起了下巴, “那邪魔为冰雪所封印, 又为我幽冥之火所消融, 罪孽蛮横之力即将击碎护御之崖, 却在我强大力量的阻挡下,徒劳化为血与泪。”
翻译一下就是,一头雪里的野猪朝他冲撞过来,被他处理了。
啾啾点了下头,没有再多问,而是和章闻古一人展示了一个袋子。
“整座山的果子都被我们搬空了,现在这堆, 应该够我们吃一个月。”
说不定吃到离开这座岛都可以。
众人都打起了精神。
有了御寒之物,那就走吧。
穿过风雪,向着下一座岛,向着紫霄仙府,前进!
……
而另一边,浑然不知自己在别人的故事里扮演了一次野猪的棠鹊,在风雪中踽踽独行。
到了这会儿,她大概也品出味儿来了。
——那些人之所以对她态度大变,是因为他们都是钟啾啾的朋友。
少女忍不住攥住手。
风雪磋磨着她的肌骨,冰冷得可怕,胸腔却仿佛被一把烧红的细剑贯穿,搅得她浑身血液倒流。
从一开始,她便抱着愧疚于啾啾的心思,放弃了自我,单纯地对她好。
带她认识自己的朋友,带她到集体之中,又屡屡出言维护她。
而钟啾啾的朋友……
真是讽刺。
钟啾啾的朋友,没有一个,喜欢她。
甚至岂止是不喜欢,他们杀掉了她母亲,拆散了她与棠家人的情谊,现在又夺走了她的令牌,将她置于这一片冰天雪地之中,想要消灭她,除掉她。
棠鹊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目光冰冷又了然。
这就是她与钟啾啾之间的区别。
——光是这一件关于朋友的小事,便能窥见端倪。
她维护关照她,而她却嫉恨挑拨她。
是自己识人不清,自食恶果。
这世界素来残酷无情,冰冷不公。大抵都知道,恶有恶报不过是一句无能的安慰,事实上,好人在这世上,素来都没什么好结果。
棠鹊迎着风雪前进着,绝不屈服,一身白衣猎猎作响。
之前对钟啾啾队友所说的那些,非但没有压垮她,反而让她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昂扬战意。
她都想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