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言初说:“我一个转校生,才来你们班上没几天,人名还叫不全几个,那什么林语是谁我都不知道,更别提跟她有什么关系了。”
说到一半,他又稍稍弯下腰,指着顾远跟顾挽控诉:“结果你哥,事情还没调查清楚就带人把我堵在巷子里,也不听我解释,上来就打。”
顾挽听到这里眼波微动,不动声色地将他全身打量了一遍,才冷静着没有露出一丝异样的情绪问:“你也被打了吗?”
季言初觉得她这是不信,是小姑娘生怕自己被糊弄了的怀疑。
他想,或许只有让这小孩知道他是真受伤了,知道他在她哥哥那儿其实并没有讨到什么便宜,大概才能消弭一些她心里的怨愤不甘吧?
于是也没过多考虑,或者说是真的拿她当小孩子,当即将衣服下摆撩起来了一些,把受伤的地方指给她看:“喏,这里,你自己看!”
他语气带着点委屈,一副跟她告状的架势。
不仅顾挽,连顾远和二吨他们都好奇地凑了过来。
当看到季言初左腰那边真有一块几乎泛紫的淤青之后,二吨和皮猴不由同时嘶了一声:“卧槽,看着都疼。”
那么一大片淤青,看上去真的有些触目惊心。
顾挽当即回头,飞给她哥哥一个眼刀,那眼神凛冽得仿佛真能割人。
顾远略微缩了下脖子,有些不自信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怀疑道:“真是我打的?”
当时他们四个人扭成一团,场面着实混乱,他只记得自己确实抡拳头了,但有没有碰到季言初,还真没什么实质性的印象。
“怎么,你还想抵赖呀?”
季言初将衣摆抖下来,指着顾远的右脚,言之凿凿的说:“你就是用这只脚踹的。”
顾远随着他手指的方向,也低头看着自己的右脚,记忆更加模糊了:“我当时……有抬脚?”
第5章
不管怎样,季言初腰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这是半点不能作假的。
当然顾远也没想着抵赖,虽然有点糊里糊涂,但还是很痛快地认下了这笔账,点点头,端起桌上的半杯雪碧朝他举杯:“兄弟,对不住啊。”
一口气喝完,他豪气爽快的拍着胸口:“咱兄弟也算是不打不相识,这样,吃完饭咱们去唱K,今晚一切开销兄弟我包了。”
季言初似笑非笑,不拒绝也不赞同,怎么都无所谓的样子。
大家一起吃完饭,顾挽帮忙去结账的时候,看到离这家烧烤店不远就是一家药店。
她结完账,多走了几步,去那里买了两瓶云南白药喷雾剂。
他们去的KTV要经过顾远家小区门口,正好顺路把顾挽送回去。
两瓶药剂被顾挽揣了一路,捂得热乎乎的,但始终也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机会送到那个人手上。
一群人浩浩荡荡走到小区门口,却发现整个小区都黑乎乎的,顾远跑去门卫那里打听了下,回来说:“前面道路施工,不小心挖坏了电路,小区停电了,估计得十点多才来呢。”
他看着顾挽:“要不你跟我们一块儿去得了,这黑灯瞎火的,你一个人在家我也不放心。”
想想KTV那种吵闹的环境,顾挽有些抗拒,但眼下好像也真没有别的地方可去,最后只能妥协地点点头:“那你上去帮我拿书包,我还有张卷子没做。”
“啧。”顾远觉得她好麻烦:“一套卷子而已嘛,对你而言今天做明天做有区别?”
“也对。”
顾挽一贯的附和,又一贯的突然转折:“不过那卷子是你前几天求我帮你做的,说明天要交,如果这次还是倒一,你们班主任就要给爸爸打电话了。”
她一副‘我随便你’的表情,悠然闲适地站在那里等他考虑。
顾远也就考虑了一秒,前半秒打算破釜沉舟抬头做人,后半秒又垂下狗头,卑躬屈膝地转身往小区里面走。
走之前,咬牙切齿地朝顾挽竖起大拇指:“您可真是我如假包换的姑奶奶,亲的!”
没走几步,听到顾挽在后面提醒他:“侄孙儿,带钥匙了吗?”
“靠!”
顾远大声骂了句粗话,震得楼道里都是回音。
季言初无声旁观着这对兄妹的日常互怼,嘴角挂着几分零星笑意,等笑意渐渐散尽,似乎牵扯出了其他的什么情绪,从漆黑的瞳孔里一闪而过。
几个人到了KTV,开了个中包,顾远他们一看就是这里的常客。熟门熟路找到包厢位置,一进去,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嗨起来了。
顾远属于麦霸型,只要让他拿到话筒,那基本就别再指望他撒手。
仿佛开着个人演唱会似的,几首歌轮下来,他唱着唱着,还似乎走了心,想起自己坎坷的情路,开始带着哭腔,鬼哭狼嚎地吼:“终于看开爱回不来,而你总是太晚明白,最后才把话说开,哭着求我留下来……”
季言初似乎对K歌没什么兴趣,一晚上没开腔,百无聊赖地靠在光线最暗的沙发一角。
看顾远又唱又哭,长腿微抬,轻轻踢了下旁边的二吨,用下巴指指顾远:“他没事吧?”
二吨皮猴他们早已司空见惯,笑着摆手:“没事儿,有故事的男人嘛,都这样。”
说完转头,灌了口可乐,也跟在顾远后面没腔没调地哼,企图营造出完美和声的感觉,但最后往往把主唱的调儿都带跑了。
季言初一个人靠在角落,无声轻扯了下嘴角,被这么几个完全不着调的人拉着称兄道弟,居然会有一丝试试看的希冀。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寂寞太久了……
顾挽一张卷子艰难地做了三分之一,实在受不了包厢里魔音贯耳的折磨,早带着文具和卷子去了大厅。
虽然大厅还是能听到四面八方偶尔传来的嚎叫,不过好歹声音不大,她脑子里一下安静了不少。
耳根子清净了,思路也就跟着清晰,不到半个小时,她一张卷子都快做完了。
“这些都是你解出来的?”
顾挽正沉浸在最后一道大题里,耳边陡然传来的声音让她下意识回过头。
一回头,才发现他靠得有些近,唇间的呼吸扫在她的脸侧,像被羽毛拂过,带着微热。
季言初也没料到她会突然转过头来,怔了一下,然后很自然地直起身,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下来,指着卷子又问了一遍:“高三的题,你也会做?”
顾挽抬眸,看了他一眼,很快又垂下,抿唇轻轻“嗯”了一声。
她发现,一旦面对这个人,她整个神经就会不受控制地绷着,一张嘴,仿佛连说话都有些困难,完全丧失了面对哥哥时的那种伶牙俐齿。
好像是怕他,又似乎不是。
季言初听到她的回答,不可置信地又伸着脑袋过来看她手底下的卷子,扫一眼,发现真的都是对的。
再看她,眼神里就带了几分惊奇和打量。
“小书呆,原来你这么厉害啊?”他挠了挠顾挽的发顶,给她取的外号越叫越顺口。
然后指着卷子,好心的提醒她:“但你可不能全都做对了,回头你哥还是得叫家长。”
顾挽一拿到卷子就做,还真没想那么多,他这么一提醒,立刻拿起橡皮开始擦掉后面大题的答案。
擦掉大半,她举起卷子端详了下,满意的点头:“以他的智商,做个三十几分就该被表扬了。”
季言初听了直笑,然后问她:“你经常帮你哥哥做作业?”
顾挽摇头:“也没有,偶尔。”
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想到什么,忽然眼睛一亮,又看着她,唇角那标志性的小括号若隐若现。
“小顾挽,你看啊。”
他温言细语地打着商量:“你做一份也是做,做两份呢,也只是多个誊抄的时间,要不这个哥哥的作业你也顺便带一下?”
他指指自己,眼里满是狡黠的笑,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将唇色衬得更加艳丽。
“你帮我写作业,哥哥请你吃糖?”
他握了个拳,伸到顾挽面前,摊开,掌心里果然躺着两颗太妃糖。
顾挽呆呆盯着他,眨了眨眼,在自己快要被成功收买的前一秒及时醒悟。
这个人,压根就是在骗小孩子做他的廉价劳动力,她才不上当!
于是,顾挽一点不留情面的拒绝:“不要!”
“为什么?”
他以为是价没开到位,又增加砝码:“那你有没有什么其他想吃的,或者喜欢的娃娃玩具之类的,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买。”
顾挽继续摇头:“我帮哥哥不是为了什么好处,实在是因为他求了我好几次,我没办法拒绝。”
季言初觉得这很好办:“那我也求你!”
顾挽一顿,忽然一脸认真的盯着他,定定看了几秒。
几秒后,蓦地冒出一句:“我哥是跪下来求的。”
季言初:“……”
是错觉吗,他怎么发现这小孩蔫儿坏蔫儿坏的?
第6章
前一天闹到那么晚才回来睡觉,顾挽第二天早上上学,差点都要迟到。
不过还好,紧赶慢赶,最后有惊无险地上了平时坐的那趟公交车。
坐在靠后排的余舟看到顾挽上车,立刻向她招手:“顾挽,顾挽。”他指指身边的空座,殷勤道:“这里有座位。”
顾挽站在车厢中部,扬起脖子朝后看了一眼,中间挤着好多人,她皱皱眉,懒得过去,于是对余舟摇了摇头:“谢谢,我不坐。”
因为没睡好,她整个人看上去都很萎靡,抱着车子中间那根小柱子闭眼打盹儿。
她说不坐,余舟旁边的座位很快就被一个很胖的中年男人抢去了,胖胖的中年男人,坐下就伏在前面椅背上呼呼大睡。
余舟想要挤到顾挽那边去,可出路一下被堵死了,他抱着书包纠结了一路,到底要不要叫醒这位大叔。
但直到大叔到站下车,他也没敢开口。
然后大叔到站,他也到站了……
来不及沮丧,他看见顾挽下了车,没有等他的意思,径直拐弯,抄了条近路往学校那边走。
他也急忙忙下车,从后面小跑着赶上来,刚准备叫她,又看到她在拐角不远的前方陡然停住,有个穿着高中校服的男生正往她这边走过来。
似乎是认识,又似乎……是顾挽很忌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