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男人黝黑深沉的眸子一错不错的看着台上的小姑娘,他的目光很专注,似乎周围的喧闹都与他无关,其他人也入不了他的眼。
裴献卿的神色隐隐有些担忧,却又透着一种温柔的欣赏和纵容,好似傅恩锦弹的怎样都不要紧,他只是喜欢她飞扬明艳的笑脸。
嘉禾攥紧茶杯,胸口止不住的微微起伏。
凭什么傅恩锦就能得到裴献卿这样的眼神!而刚刚她演奏的时候,裴献卿连头也未抬!
等着吧,就算这张琴修好了又如何?断了弦的琴,即使再续上也断比不过她那张凤求凰!
台上傅恩锦似乎感觉到了裴献卿的视线,她素手轻抬,放在琴上,目光却看向裴献卿。
迎着男人专注的目光,她笑了一下。
月光皎洁如水,傅恩锦浅浅的笑像一缕轻柔的夜风,落满星辰的眼让裴献卿微微失了神。
《山河颂》的旋律通过那张琴缓缓倾泻而出,傅恩锦弹琴时十分专注,好像沉浸了进去,她闭着眼,感觉周遭的声音都淡去。
随着琴声慢慢高涨,众人竟然会觉得有一副壮阔波澜的画面在眼前展开,是巍峨的山川与河流,是北境的凛冽冬雪,南疆的青葱巨树,是广袤的土地和辽阔的海洋。
这幅画看的让人激情澎湃,血脉中流淌的豪壮之感油然而生。
昌平帝只觉得回到了年轻时那番壮志凌云的时光,是最年轻最赤诚的热血,是俯瞰这片土地时的敬畏与豪迈。
一曲终了,琴音渐渐散去,傅恩锦落下最后一个音,那副壮阔的画面便缓缓在众人面前消失了。
昌平帝微微怔住,眼眶竟然隐隐有些发红。
众人沉静良久,待傅恩锦起身谢恩时,昌平帝也才回过神来。
他忍不住大力抚掌,连道三声“好!”,声音激昂,显然情绪还沉浸在刚刚的弹奏当中。
这下众人才如梦初醒,随着一起大声叫好,掌声不绝于耳。
萧先生看着台上的傅恩锦,眼里似有光亮,他激动的随着众人鼓掌,不由道了一句:“当真是后生可畏!”
裴献卿见小姑娘一曲作罢,神采飞扬的模样,也跟着笑了起来。
昌平帝龙颜大悦,直接赏了傅恩锦一整套番邦进贡的蓝宝石头面,五匹御制软烟罗,一幅他亲笔题字的松溪图,另赏夜明珠一对,玉如意两双,珊瑚玉树一座。
这赏赐可谓是,十分之有排面了。
傅恩锦笑着谢了恩,得了赏赐总是十分让人高兴的。
让宫人收了琴,她便准备下台了,这时萧先生却站了起来。
“傅三小姐且慢,今日得闻小姐一曲《山河颂》实乃幸事,小姐的琴艺高深,萧某与夫人钦佩不已,想与三小姐引为知己,将凤求凰赠予小姐。”
此话一落,满座哗然。
萧氏夫妇做了嘉禾县主的老师,也仅仅只是将那张凤求凰借给她弹奏一曲而已,这下听了这傅家三小姐同样的一曲《山河颂》竟然直接提出想将琴赠给她!
这差别待遇也太大了,众人忍不住将两人刚刚的弹奏比较起来。
“刚刚听了县主弹奏,我还觉得已是十分不错了,但这傅家小姐的表现,当真是让人惊艳啊!”
“这么一比,嘉禾县主倒是逊色了不少,有些泛善可陈了。”
“可不是么,而且傅小姐这曲竟然还是临时准备的,举国望去,这琴艺也能排的上名号了,难怪萧先生这般激动,还当场赠琴,平日里那些小姐们慕名而去,都不一定能见到他们夫妇呢。”
要知道萧氏夫妇说是琴痴也不为过,为人更是有些清傲,傅恩锦这一曲能这般打动他们,已足见其技艺。
傅恩锦心里也吃了一惊,她倒是没想到能得道萧氏夫妇的青睐,只是那张琴于二人来说应该有些纪念意义,她觉得自己还是不好收下吧。
于是便笑着婉拒了:“恩锦当不得萧先生这般夸赞和赠礼,先生和夫人在琴艺的造诣上无人能出其右,若是先生不嫌烦,日后恩锦还想时常过府向夫人讨教呢。”
见傅恩锦拒绝,萧先生只觉得有些可惜,但她的琴艺实在让人惊艳,萧先生只得向对面的夫人使眼色。
萧夫人会意,也笑着站了起来:“傅三小姐的琴艺足以配得上这张琴,好琴之所以能成为好琴,还是因为有一个琴艺精湛的主人,不然也只是一个观赏品罢了,傅小姐便收下吧。”
傅恩锦见推脱不得,便也只好收下了,心里想着日后得找时间去萧府拜访才是。
昌平帝见萧氏夫妇都对傅恩锦青眼有加,心里对傅家的这个小姑娘更加高看了几分。
而坐在下面的嘉禾,脸色却已经是十分难看了。
刚刚大家对她有多夸赞,现在她就觉得有多难堪。
明明是同一首曲子,傅恩锦得到了昌平帝的厚赏,之前只肯将名琴借给自己的萧氏夫妇竟然提出要把那琴直接送给她,
这些不都是在明晃晃的打她的脸么!
她刚刚所做的一切,都好像成了跳梁小丑,她甚至觉得大家看她的眼神都带着戏谑嘲笑。
恨恨的揪着手里的帕子,嘉禾心里扭曲的极近疯狂。
她的敌意太明显,以至于宜贵妃不得不派人下去提醒她。
嘉禾这才咬牙控制。
东园,裴献卿看着小姑娘走下台的背影,面上的笑意愈发遮掩不住,心中不知怎的竟然也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看着裴将军那罕见的柔和笑脸,同桌的几个同僚心里都惊了惊,这裴将军回京都这么久,什么时候露出过这种堪称愉悦的表情?
就连坐在首桌的,与他从小一起长大的仪亲王世子楚桓和太子楚靖都有些意外。
有心人顺着裴献卿的目光看了过去,只看到了对面第二桌的女眷们。
心道不得了不得了,总感觉知道了什么大秘密。
傅恩锦重新坐回位置上,季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傅老夫人也宠爱的看了她一眼,大夫人和三夫人早就给她留了她喜欢吃的小点心在瓷碟里。
她娇娇软软的笑,倒在季氏的怀里撒娇:“娘,我刚刚可紧张啦!”
傅恩妍看着她抱怨,拉过她的手,神情激动却还是压低了声音:“天呐绾绾,你什么时候琴艺这么厉害了!说,是不是背着我偷偷练习呢,太不够意思啦!”
就连同桌的杨苓蓁和陈琅都投过来调笑的目光,更别说其他的女眷们了。
“对,偷偷练习了不告诉你们,就等着大杀四方呢!”傅恩锦对她们眨眨眼,有些俏皮。
几个闺中密友也知道她的性子,她聪明,有天赋,可能就是某个时候突然对弹琴起了兴趣,肯下苦心钻研起来,技艺提升对她来说也不是难事。
可傅恩锦这身卓绝的琴艺,其实是上一世练来的。
她垂下眼眸,遮住眼里的晦涩。
上一世她为了徐绍鸿真的花了很多心思,徐绍鸿喜欢的她都尽了最大的努力去做。
她特意找了跟萧氏夫妇齐名的琴圣白老先生,每日苦心钻研,手指被琴弦磨到起泡也要继续弹,白老先生赞她有天赋又肯努力,教了她许多。
没想到这一身琴艺还能在今日用上。
有了傅恩锦这一番惊才绝艳的才艺展示,后面陆陆续续上台的公子小姐们便显得有些平平了,但也都是经过精心准备的,加之今日氛围好,昌平帝看的还是很高兴。
差不多一个时辰过后,中秋宴便渐渐接近尾声了。
昌平帝和宜贵妃先离开,而后是众妃嫔和皇子公主们,待皇室众人走后,宫人们才开始安排众宾客和家眷出宫。
傅恩锦起身时注意到,裴献卿已经不在位置上了,好像在晚宴将将结束的时候他身边的侍卫来找他说了些什么,而后裴献卿便一脸冷沉,匆匆离席了。
因为人较多,所以走到东门口等候小太监牵马车过来也要些时候。
有旧交的世家站在一处,边走边话家常。
傅恩锦也在跟杨苓蓁和陈琅说话,嘉禾县主却脸色阴沉的走了过来。
“傅恩锦,你是不是很得意?”嘉禾语气不善。
傅恩锦看向她,面色平淡的很:“县主,要讨教也是你说的,我弹了你又觉得我抢了你的风头,怎么,我是该配合你表演一场,被你比的找不着北才算过关?县主未免有点太高看自己。”
平日里傅恩锦很少这么伶牙俐齿的说话,但对嘉禾县主一再的主动送上门找麻烦,她心里实在是没什么耐性了。
“你!你明明不可能会弹那曲《山河颂》,还有那张琴,你到底做了什么手脚!”嘉禾被气的语噎,却不想放过傅恩锦。
傅恩锦眉头微蹙:“县主,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为什么就不能会那首曲子?我劝县主在挑衅之前先做做对手的功课可好?另外,是你让我向周小姐借琴的,结果现在又反过来问我做了什么手脚,县主,你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嘉禾被怼的哑口无言。
傅恩锦说的都是很直白的事情,只是平日里她作威作福,无人敢驳她的面子罢了。
她说不出反驳的话,却也不让傅恩锦走:“你定是使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邪术,我要去告诉皇上和贵妃娘娘!”
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傅恩锦侧身往旁边走:“我与县主实在没什么好说的了,县主要站在这里便站着吧,我……嘶!”
话还没说完,她突然觉得胸口传来一阵剧痛。
这比她以往哪次的痛感都要更加强烈,傅恩锦一个没受住,差点腿软跪坐到地上,还好边上的杨苓蓁扶住了她。
“绾绾!你怎么了?”杨苓蓁有些担忧,这场景怎么似曾相识?
傅恩锦的冷汗一下就下来了,她死死咬着嘴唇,小脸都白了几分。
胸口实在是太痛了,像被人活活割了一刀。
她死死抓着杨苓蓁的手,闭了闭眼睛。
裴献卿出事了。
第22章 爬墙我有经验!
顾不上面前嘉禾的不依不饶,傅恩锦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让开!”
她此刻的眼神太冷冽,竟然让嘉禾生出几分压迫感来,下意识的往旁边让去。
杨苓蓁和陈琅见状,赶紧将傅恩锦扶到了傅家众人身边。
现在傅阁老已经带着男人和小辈们过来了,一家人在东门口等着小太监将马车牵来。
一见傅恩锦这副模样,大家便猜测她的怪病怕是又犯了。
季氏连忙将她扶进怀里,焦急道:“绾绾可是又哪里痛了?”
傅恩锦痛的感觉眼前都模糊了,她光洁的额头上尽是汗珠,喃喃道:“娘,我,我胸口好疼啊……”
胸口的疼痛也让她脑子里一抽一抽的,忍不住念叨起来:“将军……将军是怎么了……”
她的声音很小,除了季氏,其他人都没听清。
季氏心里大惊,她多半能猜到傅恩锦说的将军是谁,但傅恩锦还是个未出阁的千金小姐,若是让外人听到会以为她跟外男私相授受的。
好在周围围着的傅家众人都有些焦急,你一言我一语的,只当傅恩锦是痛迷糊了无意识的呓语,没人听清也不去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