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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妻 第66节(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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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必了……”

“时辰不早,那就不送了,您慢走!”陈婆子是动了真怒了,不管俩人过去什么样,如今这可是在她闺女娘家呢,才吃了饭就钻帐子里,知不知羞?

柔儿回来时,发觉赵晋已不在了。

她抱着安安坐在床沿上,一勺一勺给孩子喂牛乳。

陈婆子走来走去,絮絮叨叨,“这人到底想干什么?他要真喜欢你,舍不得孩子,当初怎么又答应让你回来?如今你就要找着人家了,他又这时候出现,不是给人添堵?你叫顺子知道,该怎么想啊。你爹也是老糊涂,顺子哪里不比这人强?不是一路人,硬别在一起干什么?找不痛快吗?”

柔儿抿唇不说话,她自打回家后,只简略说了自己已经赎身一事,具体情由一概没提。一来说不清楚,二来也觉得作难。家里人也不好多问,生怕惹得她伤心。他们之间的事当真理不清头绪,她自己也说不清,总之不想依靠谁也不想靠谁的可怜活着,想自己挣日子,哪怕穷苦,也比瞧人眼色活着强。

赵晋回到浙州城,他旧日那些狐朋狗友早已翘首企盼,在酒楼大排宴席,给他接风洗尘。

赵晋不想说话。憋了一肚子闷气。他闷头饮酒,郭子胜几番逗他说话他都不理,台下丝竹小曲,热闹非常,他端坐在上首,心情萧索,分明是七月的热天,整个人却好像堕入冰窖里一般,浑身冒着凉气。

心心念念回来,回来等着他的人有几个?

郭子胜除外,座下这些所谓朋友,在以为他要倒台时人在何处?其实不能不明白,他与人交往,也多是为了利,趋利避害是人的本性,他从不强求别人,也不会拿这种事烦恼自己。

他仰头又饮了一杯,适才在欹县喝的那碗酒是当地人自酿的,口感微甜,回味稍涩,如今饮在喉中的,却是呛人的苦辣。什么时候,他连这点苦也尝不得了。

郭子胜招呼着人,计划待会儿要去哪个花楼包花娘,一转头,却见赵晋摇摇晃晃朝外走。

他喊了一声,“哥,你哪儿去啊?”

赵晋没答,扬扬手算作告别,下楼立在门前风里,整了整衣襟,袖中忽然掉落出一只锦盒。

盒子崩开,里头的东西跳出来,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福喜一眼瞧见,是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

他记得这件,是赵晋在京城买的。当时他并不知道赵晋是买给谁。

许是今晚风清月明,让他灵台也清明起来。

明日是陈柔姑娘寿辰。

爷带着此物前去,怕是,想送给陈姑娘的吧……

却不知怎么,竟没送出去呢?

赵晋垂头瞧着满地玉碎,他扯开唇角,笑了下。

罢了,罢了。

他这辈子还不至于,要去弯腰求一个女人回心转意。

赵晋回了赵宅。

熟悉的宅院,散落着零星几个沉默的仆役。

原本的欢声笑语,或是佛号钟鸣,都像上辈子的旧事一般,杳杳的隐匿了踪迹。

他得到了想要的宁静,可隐隐觉得,自己也失去可什么,却说不清。明月寂寂,他立在窗前许久,回过身来,对着空屋冷枕,他发觉,这华丽精致的屋宇,还不若欹县那个逼仄的小院温馨。

他忽然有些羡慕陈柔了。

她虽然没有许多钱,可她活得特别真实,特别热烈。好像每一天都是用力而清醒的过着,而不用以酒助眠,醉生梦死去麻醉自己。

要做的事成了,整个人松懈下来,竟然开始想这些虚无缥缈的事,这空落落的感觉也令他倍感心烦。人一旦闲下来,还真是很无趣。

次日,柔儿早早去了铺子。

上个月,她在长水街上租了个铺位,自浙州买了些布料,将针线铺开了张。是跟认识不久的一个妇人合伙开的,那妇人针线比她好,但不会管账,认的料子也不如她多,两人相互填补不足,生意倒也能维持。虽说赚的少,总算有份事做。

看见门前长街上驶来一辆颇招眼的马车时,柔儿的笑脸垮了下来。

她现在当真不是很明白,赵晋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65章

福喜躬身撩帘, 从车里迈出一只靴子,金丝镶边霜白云纹靴,一尘不染, 连鞋底都是新的。

随之是袍角,也是金线镶边, 绣的是白鹤展翅。马车本就打眼, 跟着下来的人也不免成了这不算宽阔的街道上一道别样风景。

他早已习惯被人打量探视,并没什么不自然。

柔儿迟疑地看了眼身后在跟客观说话的友人,她的事一概没与对方讲,给人当过外室一点也不光彩,更不想沾了赵大官人的光。她硬着头皮从店中步出来,想把赵晋带去后巷跟他说个明白。

孩子是孩子,她是她。血缘不能割裂, 可他们之间已经没什么好说……

她刚跨出店子,就见福喜又弯腰接了个女人下车来。

这女人跟他从前的相好都不一样, 一身干练简洁的劲装,梳条黑油油的麻花辫子, 脸蛋红润润的,是个异常野性的姑娘。

女人转过脸来,打量街边的店铺,“这就是福喜你说的, 还不错的地方?”

绣坊对面是个饭馆,店主是对中年夫妇, 一见赵晋,忙迎出来, 缩着肩膀立在一旁, 将门口让出来, 恭请赵晋一行人入内。

时辰尚早,店里没有客人,后堂无窗背光,帘子遮着接连后院厨房的通道,赵晋捡了张尚算干净的桌子坐了,老板娘上了热茶,福喜上前掏出帕子,将杯盏依次抹拭一遍,替赵晋斟了一杯。茶是新茶,叶子在沸水中舒开脉络,一片片慢慢旋入水底。他坐在背光处,面容隐在阴影里,从柔儿的角度,只能瞥见他一片衣袖,旁的,什么也看不到了。

她在门前慢慢转回身,走回到店铺里头。友人萧氏朝她扬扬眉,“阿柔妹子,你来替这位大姐瞧瞧,这几个配色哪个好?”

“哎。”柔儿应了声,上前去见萧氏拿着几卷配线比在一块料子上,“姐姐您看,葡萄纹叶脉若是单用明绿色,难免夺了紫色的艳,倒显得凌乱些。若用灰蓝色线勾叶脉,捻两股藕合一股银白,就显得素淡清新,还与石青相衬。为让葡萄纹更打眼,每串葡萄边沿也用灰蓝捻银白细线勾一圈,下摆也用同色,不过要捻四股银白,再用纯紫突出图案,我见浙州那些太太们,也有不少这样穿,不知您可喜欢?”

那客官笑着打量她,“哟,瞧这张小嘴,可真会说,说得我都心动了,我这么个乡下婆子,也能赶赶人家省城太太们的时兴?”

柔儿笑道:“您太谦了,您这个年岁正是好时候,您选的这块料子,颜色也是端庄沉稳,等回了家,您找件浅亮颜色的中衣,最好是立领,等这袍子上身,露一截明色领子袖子边,又提气色又不显单调,一定好看的。”

说得那客人笑着握住她的手,“妹子,你可真懂打扮。要不,中衣的料子,你也替我选一块?下裙免不得也要做,我信你眼光,你一并帮我挑一套,等做出来了,若真是好,我下回定然还找你们。”

柔儿忙不迭应了,捧了好几块料子给那妇人瞧。

一忙起来,也顾不上赵晋在不在对面了。等她送了客去,踅身回来,见萧氏攀着门沿朝对面瞧。

她扯了萧氏一把:“萧姐姐,您看什么呢?”

萧氏扬扬眉,低声道:“你瞧对面儿,里头坐着的男人,白色金线云纹袍子那个。”

时至正午,对面饭馆多了几桌客人,赵晋还坐在原来的位置上,桌上摆着几叠菜品,正慢条斯理地卷着袖子,而后取了竹箸在手。

萧氏直勾勾瞧着他,叹道:“我在欹县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种气度的男人。定是个有钱的吧?妹子你看看,他身上那种能发光的料子是什么啊?”

柔儿有点窘,若是赵晋抬眼看过来,会不会以为她在偷看。她拽着萧氏进去里头,“萧姐姐,仔细人家瞧见了,多不好。适才那大姐拢共订了几件儿?我赶紧抄在册子上,免得到时候做漏了。”

她一说生意,萧氏就顾不上瞧赵晋了,忙过来帮她回忆,“一件立领鹅黄软罗中衣,一件对襟宽袖葡萄纹袍子,一件天青棉纱裙子,领口要用嵌珠扣,刚才你说再送她一对紫色布面软底绣花鞋和手绢来着?一共这几件,没错吧?”

柔儿含笑赞她:“萧姐姐记性比我好多了。”

对方被戴了高帽子,笑着掐了她一下,“你这张嘴,说话儿真让人喜欢,不然刚才那大姐怎么会做这么多东西?不过阿柔,咱们这个月接了五六单绣活了,我怕咱俩忙不开,接下来光卖布,可别再接绣活单了。”

陈柔犹豫一下,有件事盘旋在心中许久,今儿索性就说了,“萧姐姐,您瞧咱们这门生意,能做吗?”

萧氏怔了下,没明白她的意思,“咱们好好的,虽说压了不少货,可这不一直有进账?怎么了妹子,你是有什么想法?家里不准你跟我一块做买卖了?”

萧氏是个苦命人,前后嫁了两任丈夫,都是早早亡逝,县里不免有些闲言,说她克夫不祥,她是外地嫁过来的,身边也没个能倚靠的亲戚,丈夫死后婆家不能容她,便独自出了门来。听说陈柔替人做针线,她就寻上门,把自己的针线给柔儿瞧,希望柔儿若是有做不完的活儿可以分薄出一点。

柔儿后来开店营生,就想到她,两人一拍即合,萧氏把自己的立命钱都投了进来,可是数额有限,若是没有柔儿相助,只怕独立难支。

柔儿握着她手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萧姐姐。我算了算,凭咱们两个,接几单绣活,卖几块料子,其实能赚的不过是个吃饭钱,刨去铺面的赁钱杂费,剩不了多少,您知道我爹娘年纪大了,孩子又还小,我其实想多接些生意。但靠咱俩,是做不过来的。我就是想打听打听,看看县里还有没有手艺好,愿意做绣活补贴下家用的姊妹,跟着咱们一块儿挣几个辛苦钱。”

萧氏一听,知道柔儿原来不是要关铺子,立时高兴起来,“妹子,我这人没什么主意,能有这个铺子,也是仰赖你,你比我见识多,比我聪慧,你说怎么,咱们就咱们办,我没意见!”

她这样全然相信自己,柔儿也不好意思,“萧姐姐,我也是头回做买卖,什么都不懂,咱们一块儿商量,慢慢摸索,希望以后能好起来。”

话音刚落,萧氏便怔了下。

柔儿见她睁大了眼睛瞧着外头,会意过来,立时转头朝外瞧去。

适才跟赵晋同桌吃饭的姑娘,正快步朝她们店铺方向走来。

柔儿心中一顿,不过就犹豫了一瞬的功夫,萧氏就笑着迎了上去,“姑娘,您请进,想买点什么,还是随便看看?小店的布料都是省城来的,欹县别的店里一概没有咱们的货全。”

康如虹点点头,打量着这间小店,然后目光转回来,望了望眼前的人。

适才若她没看错,赵晋的目光,几次落到这间店门前立着的人身上。

他坐在那暗影里,目光幽深不见底,很难从中瞧出什么情绪。

钟情于一个男人时,姑娘们的心思总是敏感的,她借口要顺便来瞧瞧对面的绣坊有没有新鲜时兴的样子,特地过来端详铺子里的人。

店家是两个妇人打扮的女子,大的不超过三十,年轻些的也就十七八,她目光落在柔儿身上,瞧她穿得是撒边水绿裙子,鹅黄薄衫,肤色明艳,生得十分秀丽。

康如虹几乎可以认定,适才赵晋瞧的,就是这个人。

她指着柔儿道:“我想叫你替我介绍介绍,成不成?”

柔儿含笑点头:“当然,您想看什么,喜欢什么质地,什么颜色?”

她为人亲善,是个很好相处的人,说话声音温温柔柔,没有任何攻击性。可康如虹就是觉得,这女人一定不简单。

她捻着一块柔儿介绍的料子,忽然抬头问道:“您多大了?瞧年纪,跟我差不多。成婚这么早,夫家在这镇上吗?”

这话问的突兀,柔儿脸上笑容一僵。

萧氏打圆场道:“我家妹子的夫婿出外赚钱去了,这位姑娘,您手里这块料子是上等货,您瞧瞧织得多密啊,再瞧瞧这成色。”

她不动身色隔开柔儿和康如虹,隐隐觉得,对方来者不善,适才问的那几句,分明透着敌意。

柔儿正要退开,康如虹丢开了手里的料子,“你过来,我还没瞧完呢,不是说给我介绍?把这个,这个,这几样,都跟我说说,哪个好?你们待客就是这样态度么?”

康如虹气这女人吸引赵晋的注意,更气自己没用,她爹她伯父哥哥们,每一个都在努力为她创造机会,可这么长时间过去,她就是攻不下赵晋这个人,连打开他心防都不能。她是个直来直去的脾气,有什么不高兴根本藏不住。

柔儿扬眉笑了笑,“姑娘喜欢的料子,怕是小店没有,毕竟是小地方的铺子,拢共这么点儿大,我瞧姑娘身上的衣裳是水绸做的,比咱们店里的都好,怕是无法满足姑娘的喜好。”

康如虹瞪眼道:“你敢撵我走?”

柔儿摇头:“岂敢,实在是伺候不了姑娘,况且时辰差不多了,我们也要闭门去吃饭,姑娘您看,能否行个方便?”

太麻烦的生意,她接不起,也不想接。

“你这人好不识抬举。”康如虹被她激得差点跳起来,声音不免提高了八度。

“康小姐。”外头一道男声,打断了康如虹的话。

福喜恭敬立在外头,对柔儿点点头,“康小姐,咱们事情办得差不多了,饭也用了,爷说,让小人先送您回去。”

康如虹转过脸来,小脸气得发白,“你说什么?他叫我走?”

福喜赔笑道:“哪能呢?大当家托爷帮忙找铺面,这不都替您们找了?办完了事自然该回去了,若是耽搁太久,等进了城,天都要黑了,怕大当家他们担心。”

康如虹是习武之人,习武的姑娘,怕什么黑?赵晋跟她在一块半天,怕是早就烦了吧?她怎么会听不出来,他这是撵她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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