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东城,庄羽与东方凌、寒浊在郡守府内议事。
庄羽担忧道:“主公已经去西楚已经有半月,也不知那边情况怎么样?”
东方凌叹气道:“上一次从西楚国传来的消息还是主公他们向阳州进军,这么多天过去了,到底怎么样也没有消息。”
“没有派使者去问问吗?”寒浊问道。
“派了,不过都以战事要紧留在正阳城至今没有回来,只怕是有变故。”东方凌也是极为焦虑,他与庄羽负责淮州军政大事,而寒浊则负责洛州事务。
“对了,寒老先生,洛州方面如何,听说吕仁与白沫在司州厮杀甚急,会不会波及洛州?”庄羽问道
寒浊摇摇头:“不过是二虎相争,他们都派人来要与我们结盟。不过都难以取舍,吕仁是燕王旧部,为人睚眦必报,现在得罪他,将来要是白沫败了,我洛州恐无宁日。”
“可是白沫是后起之秀,又深得人心,,与他交恶也不妥,实在让人两难。所以我特地来与两位先生商议。”
庄羽摸了摸下巴道:“按照道义上来说,助燕万万不行。毕竟燕国干的勾当,实在是人神共愤。不如助白沫一把,与他坐而分地,若是胜了吕仁,我取司州,他取陈鲁。有了他作为东部屏障,洛州便可无忧。”
东方凌却道:“不可,此事万万不可,白沫此人心机、胸怀、智谋皆不再吕仁之下,是当世豪杰。既然两虎相斗,绝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做大。“
寒浊眼前一亮问道:“依东方先生之意呢?”
东方凌思索再三道:“不如坐山观虎斗,无论他们谁输谁赢,我们再痛打落水狗。”
“此计未尝不可,只是未免可惜,我来时也思索一计,两位可帮我参谋参谋!”寒浊笑道。
二人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寒浊手指蘸水,再桌上写了四个字。
两人一同念出声来:“群狼分虎。”
东方凌大笑道:“寒老不愧是老狐狸,既然有如此妙计,还拿我们两个小辈取笑。”
庄羽沉默不语。
寒浊笑道:“不是我有意如此,实在是有些弄险。我欲以主公口吻修书给各方诸侯,以燕国残党的名义共同讨伐吕仁,这样诸侯共同分了陈鲁,白沫便不能一家独大。”
东方凌接上他的话:“待主公在楚地之事了了,到时候便能乘机挥兵北上,以定大业!哈哈哈,老先生,我说的对否?”
寒浊眉开眼笑:“自然如此,不知庄夫子为何这般神色?”
庄羽谈了口气:“此计虽然妙,但是主公不在,总得有人牵头。”
二人闻言皆沉默不语,片刻后,庄夫子笑道:“对了,现成之人不是有吗?北边的杨耀一直担心白沫做大,这等良机,他定然不会坐视不理。况且他素有称霸中原之心,主母的兄长不是刚刚投奔到洛州,可以让他修书给杨耀!“
“好!“二人一同称赞道。
遥在南方的沈乐不知道,他的三位谋士,三言两语之间便搅得北方自此不得安宁。当然这是后话,此时的沈乐沉浸在悲痛之中。
当伤亡统计出来时,所有人都哽咽了。这一战,沈乐军以两万战损硬是让蛮军扔下了四万具尸首,其中有约两万人是蛮熊部的蛮熊战士,剩下一万五千人来自雅蛇部,最后五千人来自金鹿部。
这个一比二的战损看上去还算不错,可是实际上,沈乐军总数从原来出征时的六万,到现在只剩下两万,其中还有不少伤员。而且李曜阵亡,凌灰、姜封都重伤,岳威也一蹶不振。
好在经过这一战,蛮军也收敛许多,在鹿骨勇的统帅下,开始向族中求援。
沈乐无论敌友将所有尸体集中到一起,堆上干柴草垛,准备明日以火焰送他们最后一程。这是出征在外的习惯,一来害怕尸体放久了爆发瘟疫,二来楚地习俗,认为火焰是对阵亡将士最大的敬意。
这时蛮熊部竟然派来了使者。
使者名叫熊骨亚,是熊骨多的堂弟,,他也生得格外壮硕。
“尊敬的将军,我代表蛮熊部向您献上最高的敬意!”他的华族语说的很流利,而且礼节也十分到位。
姜封嘲讽道:“敬意?我从没听说蛮族人也知道尊敬二字。”
熊骨亚摇摇头:“不不不,我们蛮熊部最欣赏强者,特别是能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将我们击败的强者。”
沈乐摆了摆手:“贵使有话就说吧,是想要和谈,还是想要赎回你们的少族长?”
熊骨亚又摇摇头:“都不是,我此来是希望将军能够允准,让我们族长参加这场葬礼,感谢将军能够对所有死去的将士一视同仁,他们死于战场应得这样的荣耀。我的族长熊舍若也希望能借此见上将军一面。“他说话时十分诚恳。
在座的之人却都大惊失色。左丘维连忙劝阻道:“主公万万不可,若这是蛮人的奸计,那便糟了!”
赵凡也急忙道:“是啊,主公,不能让这些蛮人玷污了阵亡将士们的葬礼!“他的情绪最是激动。
沈乐望着熊骨亚,沉思了片刻道:“好!我答应你们,不过有一条,熊舍若族长只能带百人前来。我们的弓箭手也会做好准备,若是有任何不对立刻射杀!“
“主公!”
“主公!”将领们都急了。
沈乐却没有理会,只是这么看着熊骨亚:“尊使请回去告诉你们族长,当然也请带上我的一句话:蛮熊部的这两万将士就这样抛尸疆场,到底值不值?”
熊骨亚深吸一口气,弯腰行礼道:“我会将将军的话带给我们族长,也请将军信守承诺!”
沈乐点点头,没有说更多话,熊骨亚转身离去。
“主公!为什么你准许他们来?我们将士的在天之灵岂容他们玷污?”找赵凡有些急了。
沈乐叹了口气,坐在他旁边的叶夕突然道:“这是不是兵法上的攻心?”
一时间,在座之人皆恍然大悟,特别是左丘维,他突然明白沈乐的意思。
沈乐点点头:“蛮族也是人,他们有自己的部族,有自己的诉求。昨日一战,蛮熊部、雅蛇部还有金鹿部看似配合无间,分工明确,实际上这些伤亡里,以蛮熊部为最。”
“我与姜封不过是突入敌阵,那鹿骨勇便只顾自己族人将其他两族抛下,可见他们并非一心。现在我军的军力疲乏,不能再战,需要争取到更多的战力加入!”
左丘维一拍大腿:“我明白主公之意了,主公所想是否是以蛮制蛮之策!”
“以蛮制蛮?这个词用的好,我想起幼时父王曾与我说过一句话,楚人与蛮人并非是天生的死敌,他在位时也有几个部族愿意迁徙到楚境与楚人友好相处。我想,要是能与友善部族联合,我们现在的窘境便能解除!”沈乐侃侃而谈,众人都若有所思。
“报!将军,曾州牧带人送来了牛羊粮饷说是,要来犒军!”
左丘维立刻就怒了:“这个老混蛋,说好的互为犄角之势,互相守望,他却在我们被进攻时闭门不出!主公!”
沈乐若有所思大笑道:“左丘先生,不必动怒。他是混蛋不假,但是送上门的粮食怎么能不要!请州牧进帐!”
不一会儿,曾岩便满脸笑意地进来了,他发现大帐中除了沈乐都对他怒目而视。于是搓搓手道:“长公子打退了蛮军真是神勇,我等望尘莫及,这不为了犒劳将士们,我特意准备了好酒好菜,请公子能笑纳!”
沈乐咧开嘴大笑道:“是吗,我听说州牧大人与左丘先生约好互相守望,怎么敌军攻我大营时不见大人踪影?”
“误会了!误会了!左丘先生与大人都误会了,当时我正好喝醉,是手下人自作主张闭门不出,公子请看,我已经将他绑来,交予公子发落!”说着两个州兵将曾岩手下幕僚五花大绑押来。
沈乐眼波流转挪移道:“这样啊,推出去斩了吧!”
“是!”两个士兵将幕僚架走。
曾岩额头直冒冷汗,沈乐叹气道:“可惜我军这一仗损耗太大,粮草也有些不济,哎!”
曾岩赶忙道:“公子不必操心,这些我会立刻派人送来!”
“这怎么好意思呢?”
“应该的,应该的,请公子能继续帮助我阳州军民!我等同心协力,定能大破蛮军。”曾岩这番场面话说的漂亮,他也是真怕了,沈乐连九万蛮军都打退了,要是不稳住他,蛮军再来,阳州城肯定守不住。
“好说!好说!来,我亲自送送州牧大人!”沈乐越是笑得开心,曾岩背后越是发凉,他实在是摸不清楚沈乐的想法。
到了夜晚,岳威躺在榻上,面如死灰,这一次在南疆的受挫,给了他不小打击。寒昊作为他的亲兵,充满了担忧,他端着饭食进来。
“将军,你已经两天没有吃饭了,这样下去身体怎么受得了啊?”
岳威没有说话就这么望着军帐的顶部,一言不发。寒昊叹了口气道:“将军何必如此轻贱自己,我曾听主公说过,他当年在蜀地进退两难,全靠将军才千里转战,奇袭蜀军背后。如今只是吃了一场败仗,我相信以将军的心胸,定然能再振作起来!”
岳威苦笑道:“振作?面已毁,人已亡,如何振作?”
“面已毁心却不能死,人已亡活人更该勉励!岳威,当年的你可不是这样!”沈乐的声音响起。
寒昊赶紧要行礼,却被沈乐止住。
岳威转过头:“主公来了,何必再来看我一个废人。”
沈乐没有理他,而是将半张木面具扔到他身上:“带上这个,这是营中一个你带了数月的小兵让我交给你的东西。明日就要将将士们的遗体火葬,到时候我要见到你到场,否则就给我拎着东西滚出军营!寒昊,饭菜放下,吃不吃随他,我认识的岳威何时成了这样没种的懦夫!”
说完沈乐转身就走,岳威拿起那半张木面具,放声痛哭。
沈乐听到那哭声,送了口气,想想当年母后去世,自己不也是如同魔障一般,全靠叶夕的那一巴掌打醒。
夜幕中,有人埋头案卷之间,正在料理着军中繁务;有人挑灯练剑,为了将来上阵杀敌;有人吹响树叶送走那心中忧愁……
第二天清晨,当军中号角声扬起时,军士们早早就换好了甲胄,今天他们要送别自己的战友、兄弟还有敌人。
将军们都将麻衣穿在外面,头上裹上了白布,为了向死去的将士们献上最后的敬意。
沈乐的心情格外沉重,当他看到带上半副面具的岳威时,心头的担忧终于放下了。俗话说千军不可失其帅,匹夫不可夺其志。岳威的出现,代表着他已经走出了自己的心结。
赵凡抱着李曜的遗体来到将士之中,他哭成了泪人。